屋內熱火朝天，人聲鼎沸，巴掌大的腳店被躲避風雪的人擠得水泄不通。這腳店簡陋破敗得很，桌椅沒幾張。許多人沒有位置，隨地盤坐。大家卻似無所謂，打尖的打尖，喝酒的喝酒，不亦樂乎。

    我打這麽大，這是頭一遭投店。入的得屋內，處處瞧起來都那麽新鮮，頓時忘掉了一日的疲憊，上下左右打量環境。發現貼牆的位置擱著好些竹筐，竹筐用布蓋著，不知裝了些什麽。

    “小二，上一壺熱水，兩個大饅頭。”蝠大領著我也在地上坐著，他叫了飯後便不說話，閉眼靜坐養神。

    旋即有腳夫模樣的人來搭訕：“小郎往哪裏去啊，這麽大雪天跟爺爺趕路？”

    瞥了一眼蝠大，他眼睛緊閉，無疑把回話的任務拋給我。於是我嘟著嘴道：“爺爺，要去神秘的地方，不能告訴你。”

    蝠大點了點頭，表示對我的回答相當滿意。作小孩就是有這般好處，胡說八道反倒會被人視為天真爛漫。

    興許腳夫過於無聊，人家明明無心作答，他依然堅持不懈地東問西問，從年紀問到身高，如同一隻煩人的蒼蠅，無論怎麽驅逐，還是糾纏不休。一開始，我還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到了後來，幹脆緘默不語。

    店小二很快端來了熱水、饅頭。我一瞧，樂了。那饅頭褐huáng sè，做的比我腦袋都大，都能當枕頭了。喝口水，咬一口饅頭，熱乎乎的暖流彌漫了全身，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

    “喲，食量不錯啊，一下子吃了這麽多。來，老子稱稱你有多重。”腳夫也不問我肯不肯，嬉皮笑臉地伸手就把我抱起來，順勢朝旁邊一躍。

    蝠大哪裏容得陰溝裏翻船，眼睛圓睜，怒喝道：“滾。”一手把我奪回，一手擒住腳夫的手臂，摔向牆角。

    腳夫猝不及防，整個人撞上牆邊的竹筐，竹筐哪裏守得住一個大漢的體重，瞬間被砸爛。旋即，一堆黑紅色的東西一湧出。腳店裏麵的人群隨之刷地立起，隨手抄起牆邊的竹筐就朝我們身上砸。漫天黑雲當頭潑來。

    蝠大暴起，一襲黑衣頓時撐開，黑衣迅速旋轉，如同綻開了一朵黑色的花朵，硬生生擋住四麵八方砸來的竹筐。接下來一手抱著我，輕輕一躍，翻上屋梁。由上往下看，看得真切，原來竹筐裏麵裝的是滿滿的蠍子。如今蠍子鋪滿地麵，不停蠕動，看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蝠大不等下麵的人動手，雙手朝天，朗聲道：“開。”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屋頂沒有被推開，蝠大反倒慘叫著跌落橫梁。說時遲，那時快，快著地那刻，蝠大翅膀一張，在屋內盤旋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上麵。我朝蝠大手掌心一瞧，呀，上麵都紮滿了綠色小刺，鮮血如注。

    蝠大苦笑道：“蟲二，出來吧，再躲就成縮頭烏龜咯。”

    “哈哈，死蝙蝠，都說你神出鬼沒，我看也不過爾爾。略施小計你就著了我的道，你蝠大死到臨頭了。”

    一個矮小的老者喜洋洋地從人群後踱出來，他摘下氈帽，露出一臉富貴相。

    “師兄，這鬆針蟲是我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你們多親近親近。”

    “蟲二啊，近來本事越來越強了，居然知道我的行蹤，在這布局等我入坑。”

    “原本是不知道的，你去蛇三那做客，蛇三告訴我的。”

    “蛇三那個狗東西，兩麵三刀啊。”

    “啥是兩麵三刀，蝠大，你活糊塗了，蛇三一直以來就是我的人。”

    “他哪時投靠你的？”蝠大驚愕道。

    “你好好想想，四年前若不是他投靠我，那身差勁的裝死功夫，能瞞得過我。我們演了一場好戲，就是讓你蝠大信以為真。”

    “我有一種蟲子，天下罕見。雌雄結成一對，一世相隨。縱然相隔數百裏地，雌蟲死了，雄蟲自然不能苟活，屢試不爽。我告訴蛇三，當你來時，就捏死蟲子。我必在你必經之路等候。

    外麵至於熱水、饅頭，我知道你為人謹慎，所以沒下毒。隻是裏麵撒了藥粉，銀針也試不出。如今你到哪裏，這全屋的蟲子盯著緊你，陪你到天涯海角。這計策如何？蝠大，你不死我寢食難安啊，所以麻煩你今天就去死一死罷。”

    蝠大歎氣道：“外麵天寒地凍，蟲子挨不了凍，我本以為沒問題，放鬆了警惕。豈料屋內溫暖，蟲子卻能出來作祟。失策啊，失策。”

    蝠大在橫梁蹲下，用手在黑衣上抹去鮮血，同時指著我：“這是蛇三的愛徒，他準備拿來製藥，你胡亂放蟲子，我死他也得死。蛇三會不高興的。”

    “師兄啊，我素來隻關心自己開不開心，蛇三高不高興有什麽大不了。死了，重新找一個不……”

    沒得等蟲二一句話說完，我身旁忽然射出一道黑影，黑影猶如利箭，在腳店空中橫衝直撞。但聽屋內尖聲慘叫此起彼伏，待我定睛一看，已經有六七個頭顱在地上翻滾。

    扭頭一看，蝠大背後的翅膀割穿了內衣，挺直張開，露出廬山真麵目。

    那居然是一對精鋼製成的翅膀，左右翅膀張開後竟然有一丈寬，翅膀外沿竟滿是倒刺。如此一來，翅膀不僅是飛翔的工具，亦是shā rén的利器。這翅膀的末端深埋在肩胛骨下，不曉得是什麽秘法，翅膀與骨肉融為一體，全然像天生長出來似的。此時翅膀上鮮血流淌，蝠大徹徹底底就是一隻收割性命的大蝙蝠。

    四年前，我見識過殺伐，四年後，我見識的卻是屠戮，一招之下，對方還未明白原因，已經到閻王爺那裏報告了。

    阿鼻地獄莫過於此，我頂不住這場麵，一陣惡心，腳下一個踉蹌，結結實實摔跤進了蠍子堆。

    萬千蠍子自然尋味而至，鋪天蓋地把我層層覆蓋，這群毒蟲拚命鑽入我衣褲之中。然而詭異的是，它們並未螫我，隻是牢牢把我困如入。

    蟲二哈哈大笑：“蝠大，垂死掙紮有何用，這腳店裏裏外外都是毒蟲。除了鬆針蟲和蠍子，窗戶還有金剛蜘蛛。你即便殺了我們所有人，你也逃不出去。哈哈哈哈。”

    “是嗎，你有玉石俱焚之際計，我有同歸於盡之法，彼此彼此罷。”

    聽得耳朵邊一陣大響，兵器擊打聲，木材破碎聲，慘叫求饒聲，聲聲入耳。

    忽然感覺周圍熱氣逼人，燒焦的味道熏得鼻子發痛。又感覺身上的重量減輕，順勢撥開蠍子爬起身來。

    似乎聽見有人驚呼：“那小孩沒被蠍子咬死！”

    我哪裏管得許多，因為腳店裏居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蝠大全身帶著火焰，東闖西竄，正與蟲二的人馬纏鬥。

    驀然間，我發現一扇窗戶洞開，雪花席卷而入。我急忙跑去，由窗戶逃出腳店。眾人激鬥甚酣，無暇顧我。我順順利利逃出魔爪，後背落下一片衝天火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