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飛機降落在地麵上。

    “BOSS，沾衣小姐，你們快上來。”諾亞喊沈初見和陸非白。

    沈初見牽著陸非白的手，走到直升飛機前時，諾亞衝著她眨了眨眼，道：“待會兒有好戲看。”

    沈初見沒明白諾亞話裏的意思，轉頭看了陸非白一眼，陸非白笑了笑，沒有解釋給她聽。

    直升飛機重新起飛，緩緩地升空，升到脫離了群山的環抱，能俯視這片群山為止。

    然後，傑克戳了戳自己的耳麥，用俄語說了句話，便有三架轟炸機飛了過來，向底下投放了大量的彈藥，沉靜的山穀中猛然間響起驚天巨響。

    大片火光頓時將淩晨三點的山穀照亮得如同白晝，偌大的基地瞬間毀於一旦，從這個高度看下去，看不到任何人影。

    這一幕景象，無比的壯觀與震撼，同時也殘忍到令人說不出話來。

    如果沈初見從來沒有進過這片基地，看到此情此景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可就在不久前，她還見著裏麵那些活生生的人，哪些人苛待過她的，哪些人沒有，此刻也都用不著去區分了，因為所有人都將在這一次轟炸之中咽氣。

    沈初見感覺心裏有些堵，她知道轟炸此舉並沒有什麽錯，麵對國家敵人，哪裏還需要講什麽人道主義，哪怕是決定權在她手裏，她也不會說出什麽天真的話來。她隻是，身體不習慣而已。

    “初見——你怎麽了？”

    “陳默在哪兒，讓陳默馬上過來！”

    沈初見的耳邊響著陸非白的聲音，她想跟陸非白說，她沒事，她隻是突然有點困，想睡會兒，卻始終沒能發出聲音來，沒一會兒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直升飛機在山裏降落，陳默開著越野車匆匆趕來，就見陸非白抱著昏迷的沈初見，罕見的亂了方寸身子似是在微微發顫。

    “怎麽回事？”陳默上前後問。

    “叫不醒，初見的身體很涼……”陸非白仿佛能感覺到懷中的人體溫在一點點地流失，這令他前所未有的恐懼。

    陳默趕緊確認了一下沈初見的體征，得到的結果令他也有些說不出口。

    “說。”陸非白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可怕，看到陳默的反應，他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測。

    “呼吸微弱，意識已經所剩不多了，器官衰竭嚴重。恐怕是基地的人給她灌了什麽有毒的試劑。”陳默艱難地道。

    陸非白這一刻的心情憤怒不已，後悔太早將這個基地炸平了，沒有將給沈初見下毒的人碎屍萬段，但此時更多的還是恐懼，擺在他眼前的是，他即將失去沈初見的事實。

    “救她。”陸非白看向陳默。

    對上陸非白的目光，陳默更加說不出話來，這是第一次，陸非白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他覺得自己說出的任何一句真話，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先趕緊去最近的醫院吧。”見陳默答不上來，諾亞趕緊開口道。

    “對，去醫院最要緊！”傑克也趕緊催大家快上直升飛機。

    沈初見恢複意識時，躺在病床上，吊著鹽水戴著氧氣罩，隻有睜眼的力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被關在基地裏滴水不進的時候，也曾離死亡如此接近過，但是那又是一種和現在截然不同的感覺，那是一碗米飯就能拯救的情況。

    可是此刻，從體內透出來的虛弱與疼痛感在告訴她，她不是餓壞了而已，沒有什麽能逆轉她的身體情況。

    “非白……”她動了動嘴唇，終於發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音來。

    死亡靠近得太快，令她連難過的時間都沒有，但是她要是死了，她的丈夫該怎麽辦。

    伴隨著她輕微到她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落下，陸非白就已經握緊了她的手，耳朵湊到了她的氧氣罩邊上。

    沈初見看到這張熟悉的臉，頓感安心，有陸非白陪著，她可以平靜地迎接死亡。

    “非白，我還想見見媽和小榆。”沈初見努力地說完這句話。

    陸非白握著沈初見的手一僵，這不是他想聽到的話啊。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見，現在你先好好養病。”陸非白壓下心上翻湧的情緒，努力以平靜的聲音道。

    “沒有時間了，非白，我知道。”

    “怎麽會沒有時間呢，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沈初見沒有太多力氣說話，便隻能沉默了下來，等陸非白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的時候再繼續說。

    陸非白見沈初見沉默，也知道沈初見心中所想。

    “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陸非白道。

    “BOSS，檢查結果出來了。”陳默拿著一份報告走了進來，他此刻的臉色實在不能說是好看的。

    陸非白沒有讓陳默說出來，隻抬頭將報告拿了過來自己看。

    沈初見見他看完報告之後，麵色平淡地將報告遞了回去，道：“如果失敗，你知道後果。”

    “可是BOSS……”一成都不到的成功可能性，讓他怎麽不失敗。

    外人將他的醫術傳得再怎麽神乎其神，他也隻是個人而已，隻能遵循醫學原理救人，違背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

    若是沈初見的情況發現得再早一天，及時治療，那還有救，可惜等到他們救出沈初見的時候，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沈初見又因為被餓了好幾天身體本就虛弱，哪裏扛得住器官衰竭。

    陸非白回頭一個冷淡的眼神，阻止了陳默繼續往下說。

    陳默隻好轉身走出了病房。

    沈初見的事，所有人都很難過，但是他們不至於亂了陣腳，而陸非白，看似冷靜，其實這會兒的陸非白分明慌亂得很，跟了陸非白這麽多年的陳默是明白的。

    “非白，這世上美好的人和事都很多，你的人生還很長，將來會遇到令你快樂令你幸福的事與人，所以你不可以絕望。”過了一會兒，沈初見終於又開口。

    她能和陸非白說的話已經不多了，所以不要浪費半分時間去告訴陸非白，她害怕死亡，她不想死去，又或者為難陸非白一定要救她。

    如果她要立刻死去，那她最牽掛的就隻有陸非白一人，她最了解陸非白的清冷性子，他沒有讓他願意依靠的家人，也沒有能成為他感情寄托的朋友，唯一能令他展顏的自己自此辭世的話，那他就再也不會笑了。

    當初子夏死了，秦龍一的模樣以及給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她並不想看到陸非白像秦龍一一樣，完全變一個模樣，陷入無盡的自責之中，終身痛苦。

    “不會有了。”陸非白終於不再逃避，聲音也無法再平靜，悲傷的情緒從語氣中明顯地透露了出來，“你不能離開我，你一走，世上哪還有美好的人和事。”

    “總有一日，是你先於我走一步，或者我先於你走一步。隻是這一天比想象得來得快了一點而已。”

    沈初見緩了一口氣，接著道：“非白，我很慶幸，是我先離開。但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很不公平，被留下的那個人要獨自忍受孤獨的滋味。再強大的敵人帶給你的痛苦，可能都不及我的離世帶給你的痛苦深。”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離開我。”陸非白握緊沈初見的手，他真的很害怕啊，總覺得這一次他是真的抓不住沈初見了。

    “你是什麽困難都能克服的陸非白，這一次也一定能。”沈初見沒有辦法回應陸非白這句話啊。她也真的很想和他白頭偕老，但是沒有機會了。

    “什麽困難都是克服？”陸非白的聲音陡然激動了起來，“初見，我也是人，怎麽可能什麽困難都能克服。你聽好了，我不會給你離開我的機會，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陸非白的眼底有一絲瘋狂之色，他說得出便做得到，他握著沈初見的手，是絕對絕對不會鬆開的，絕不給沈初見拋下他的機會。

    “就當做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以後你就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沈初見聽到陸非白說這樣的話，心裏很著急，擔心陸非白做傻事。

    “初見，你這是在拿你自己的死束縛我。”陸非白當然無法對沈初見的心願視而不見，更何況這個狡猾的女人在這個心願前還加了一個沉重的形容詞。

    “你就當是。”她怎麽忍心束縛住他，隻是她也相信時間會治愈一切。

    等她閉眼之後，隻要陸非白能熬過最難捱的一段時機，往後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會漸漸忘記她。

    可是，想到陸非白忘記自己，她的心裏也很不好受。

    “非白，我累了，要休息。”她是真的累了，也是不敢再說了，她怕再說下去，會變得自私，沒辦法像剛剛那樣大度地將陸非白讓給別的女人，容忍他以後對別的女人比對自己更好。

    “初見，不要睡，求你不要睡……”陸非白看見沈初見閉眼，就害怕得不行。

    可是沈初見像是聽不到他的聲音一樣，這一次始終沒有再睜眼。

    “陳默！快滾過來！”陸非白趕緊喊道。

    沈初見本想著隻是假裝睡著，可是沒想到，這一閉眼，就再也沒有抬起眼皮的力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