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女那求助的目光，落在陳璽的眼中，令他心中微動，有一種異樣的愉悅感，好似跨年夜的煙花突然於夜空炸開，點點星火，如金線一般下墜，在心底四散開來。

    她不知道的是，他為了這樣的眼神，已經努力太久了。

    少年翹起唇角，接著傾身向前，將剩下的巫婆和侍衛套在了手指上。雖然他並不像朱媽那樣是個專業的編劇，但是作為一個演員，一個堪稱勞模的演員，隨口編幾個哄小孩子的童話故事，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於是，在清澈的湖畔，在美麗的城堡前，公主和王子相遇了。他們曆經冒險，共同成長，最終克服了侍衛的阻撓，識破了巫婆的陰謀，在他們的初遇之地重逢，即將譜出一段動人的戀歌。

    朱粉格外認真，眨著亮亮的大眼睛，豎著兩個手指，按著陳璽所說的劇情，一步一步，終於演到了故事的最終章，也是整個童話的高/潮——王子公主認出了彼此，要在城堡前接吻！

    朱粉心跳加快，緊抿著唇，將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緩緩靠近。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她由於身子太靠前了，一下子沒坐穩，套著公主木偶的手指猛地磕到了城堡，生生把美麗的城堡撞出了比薩斜塔的角度來。

    城堡歪了，這還不算什麽。

    朱粉豎著手指，膽戰心驚地往湖泊一看——

    公主的頭正飄在湖泊中，金發碧眼，死不瞑目！

    朱粉咽了下唾沫，十分忐忑，稍稍抬眼，瞄向圍在舞台旁的孩子們。孩子們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顯然是遭受了極大的心理創傷。

    朱粉十分僵硬地轉頭看向陳璽，又對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少年抿唇一笑，十分淡定，讓左手的“巫婆”迅速登場，隨即聲音輕柔地說道：“哦，原來這個公主，並不是真的公主。巫婆變成了公主的模樣，而公主，也被她變成了巫婆的模樣。”

    孩子們聽到這裏，神色緩和了不少，一個個張大的小嘴巴也都合了上來。他們聚精會神地盯著陳璽的手指，滿心期待著劇情的進一步發展。

    陳璽聲音溫柔，一邊操控著指偶，一邊徐徐說道：“巫婆交換兩人外表時，使用的一種永遠不會消失的黑魔法。也就是說，公主的靈魂，永遠都會寄居在巫婆的身體裏。”

    小盆友們的嘴巴又張大了，發出一聲聲小小的驚呼。

    少年卻勾起唇角，溫柔抬眼，凝視著身邊的朱粉，口中緩緩說道：“騎士愛的是公主的美麗外表，所以他離開了公主，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但是王子，愛的是她的靈魂，無論她是美是醜，是胖是瘦，他都絕不會離開她。”

    朱粉聽到這裏，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來。她順應劇情，讓手指上的王子，一步一步，靠近醜陋的巫婆，口中則柔聲說道：“親愛的公主，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深深愛著你的靈魂，對你不離不棄。來吧，公主，來我的懷裏！我要讓你成為我的王後，和你一輩子相親相愛！”

    雖然陳璽知道，她說的這番話，隻是台詞而已，然而他此時靜靜聽著，心卻還是漏跳了一拍。

    他睫羽微顫，動了動手指，讓穿著魔法袍的巫婆，與朱粉的王子逐步拉近距離。

    微微歪斜的城堡前，飄著人頭的湖泊旁，再這樣一幅浪漫的場景下，巫婆終於投入了王子的懷抱，緊接著，外貌差距極大的兩人，開始了熱烈的擁吻。

    隔著一層薄薄的布，兩根手指不住碾磨，朱粉幾乎能感受陳璽的體溫，熱熱的，從兩人相連的指尖，傳到了她心裏來。

    他帶著口罩，帽沿壓得極低，朱粉隻能看見他略顯清冷的眼。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有點兒不好意思，於是臉上微紅，一下子抽回了手來。

    圍在一旁的小盆友們看完了這麽一出□□，竟然都謎之感動，紛紛鼓起了掌來。有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格外激動，甚至還把小手拍得通紅。

    朱粉看見小觀眾們反應不錯，忍不住也跟著鼓起掌來。她扭頭看向陳璽，眼睛亮亮地說道：“陳……陳同學，你真是太厲害了。編導演，三位一體，厲害厲害。”

    陳璽聽見她的誇獎，略顯清冷的眼中，漫上了一層笑意。他順手拿起一盒手指木偶的豪華套裝，放在了一旁的手推車裏，接著對朱粉溫柔地說道：“天快黑了。你回去太晚的話，你爸爸會不放心的。走吧，我們回家學習。”

    朱粉甜甜一笑，用力地點了下頭。

    可誰知她才要邁步，忽地感覺有些不對。她當即停住腳步，神色有些凝重，兩手來回拍著衣服，顯然是在找什麽東西。

    陳璽微微皺眉，有些擔憂起來，低聲說道：“丟東西了？什麽東西，我幫你找。”

    朱粉的眼眶甚至都有些發紅，顯然她找不到的東西，對她而言非常重要。她有點兒著急，皺眉說道：“是我的錢包。錢倒是不要緊，但是裏麵有一張zhào piàn，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真的不能丟，和我合影的人，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別急。會找到的。”少年清朗的聲音，讓朱粉心上稍稍安定了幾分，仿佛他說會找到，那就一定會找到似的。

    兩人開始回憶之前去過的地方，回憶上一次朱粉拿錢包是在什麽時候。忽然之間，陳璽靈光一閃，朱粉也反應了過來——餐廳！

    當時朱同學忙著刷卡結賬，為了爭搶方便，順手就把錢包擱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刷完卡後，忘了拿錢包。

    朱粉睜大了眼睛，有些高興起來，這就打算再去頂樓的餐廳一趟。陳璽卻在這時忽地出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

    少年微微彎著腰，目光柔和，輕聲說道：“你走了一天了，我去替你找吧。你在這兒好好歇著，我會把你的錢包，還有你的zhào piàn，一起帶回來給你的。”

    zhào piàn。會是什麽樣的zhào piàn，能讓朱粉急得眼眶發紅呢？

    少年的心中，不可能不在意。

    他一路小跑，如離弦的箭一般，沒用幾分鍾就從樓梯間爬到了頂樓，接著好不容易，問了一圈fú wù員收銀員和廚子，總算從一位清潔工阿姨手裏拿回了朱粉十分看重的錢包。

    雖然陳璽同學，無疑是個小癡漢，還有一點點變態潛質，但是偷翻女孩子錢包這種過分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他老老實實將錢包物歸原主，之後凝視著朱粉甜美的笑容，這才不動聲色，假裝隨意地問道：“看一下吧，zhào piàn還在嗎？”

    朱粉呀了一聲，趕緊打開錢包。

    一張略顯模糊的拍立得zhào piàn，被放在錢包的透明夾層內，一打開錢包，第一眼就能看見。

    小小的zhào piàn上，小朱粉穿著校服，戴著紅領巾，一臉燦爛笑容，微微偏著腦袋，比著v字。而在她的旁邊，則站著一個比她矮一些，比她胖很多的一個男孩子。

    小女孩笑起來，格外陽光朝氣，而她身邊的小胖子，站在樹影中，低著頭，麵無表情，看起來非常陰沉畏縮。

    陳璽低著頭，長而密的睫羽微微顫動：“這是誰？是你很重要的人嗎？”

    朱粉嗯了一聲，將zhào piàn順手抽了出來。她將相片拿在手中，低著頭，仔細看著，眼中滿是懷念，口中則笑著說道：“是啊。這是我……我暗戀的人。他超厲害的，寫作文特別棒，比我厲害多了！如果不是為了他，還有其他朋友們，我可能已經跳級讀大學去了。”

    陳璽站在她的對麵，微微眯起眼來。

    從他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看見相紙的黑色背麵，上麵用白色的馬克筆寫著：

    小粉，後會有期。

    落款恰好是兩個字——冉寧。

    陳璽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字跡，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笑了。

    小粉，後會有期。我答應過你，就不會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