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雖然不會失約，但是陳演員打算暫時隱瞞這個秘密。他帶著口罩，眼神清冷，兩手拎著購物袋，聽著身邊的朱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直在念叨她暗戀的那位冉寧的優點。

    在朱粉的口中，那個胖胖的冉寧，做事情認真，掃地擦窗一絲不苟，哪怕發著燒也要堅持跑完一千五百米，語文作文還得過好幾個滿分，每次講評試卷的時候，冉寧的作文都會被打印出來，分發給同學們學習模仿。

    真高興啊，聽到她這樣熱切的表白。

    少年靜靜聽著，看上去仿佛興趣缺缺，反應冷淡，然而薄薄的口罩下麵，他的唇角已經高高揚起。

    原本黯淡無光的記憶，在她的瘋狂吹捧下，漸漸地，重又煥發了光彩，變成了一段美好的青春記憶。

    等到朱粉坐到了唯一的空座上後，說了一路的她總算是有些累了，靠著車窗，暫時休息了起來。而陳璽站在她身側，舔了下唇，輕輕拿出手機，順手點開了晉江app。

    一條站內短信躍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詭術妖姬~你好~我是晉江古言組的編輯，洛莉。那天你隻用了五個小時，就不間斷地更新了一萬五千字，我告訴你哦，我就是需要你這樣的碼字機！我的q/q是2284122622，快來找我簽約吧，簽約作者有很多福利的哦~”

    這條站短當然是在騙人。簽約作者根本就沒有什麽福利！根本沒有！

    陳璽眯起眼來，看著那條站短，忽然想起了在qq上反複勸他簽約的豬肉粉。他抓著扶杆，微微低頭，就看見朱粉靠在座椅上，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露出了滿到溢出來的幸福表情。

    少年微微蹙眉，一點眉心痣，在窗外霓虹燈的照映下忽明忽暗。

    他好想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麽高興事，突然間這麽興奮。

    能讓她露出這樣的笑容，陳璽不知為何，竟然稍稍有點嫉妒，嫉妒讓她如此高興的那個……陌生人。

    陳璽卻是不知道了，就在那條簽約站短發到他賬戶裏時，朱粉的耳邊，也立刻響起了一個神奇的聲音——

    朱粉隻顧著高興和激動，自動忽略了緊隨其後的“任務失敗”巴拉巴拉，畢竟同一種威脅，聽了這麽多次，她真的有那麽點兒……不當回事兒了。

    再說了，《蜀山劍俠》現在已經有20個收藏了，要想在30天內，達到300收藏，隻需要每天漲6個收藏誒！才6個！要知道作者簽約之後，就可以獲得推薦榜單了，隻要能上榜，還愁漲不到6個嗎？

    朱粉興奮到了極點。她仿佛已經看到了詭術妖姬成為文壇大神的那一天。

    那一天，雞大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了。她在晉江上開一個存稿坑，連文案都不用放，一個字兒都不用寫，區區一分鍾三十秒，就可以漲到十萬收藏！

    那一天，雞大的還沒有出版，就已經在京西網、亞猴遜、阿裏貝貝賣斷了貨！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裏，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你買雞大的新書了嗎？”如果有人敢說自己沒有買，就會遭到對麵群眾鄙夷的眼神。

    為了對抗這種愈演愈烈的歧視現象，一小部分沒有買書的同誌，甚至成立了一個協會，而這個“我們不買雞大的書”協會，當然被眼睛雪亮的群眾們打成了邪教團體，完全是反社會的存在！

    那一天，即使是已經成神的雞大，都在主題為“學習朱粉讀者經驗交流分享會”的記者會上痛哭流涕。她扶著讀者朱粉的肩，把她推到鏡頭麵前，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

    “當初，我本來是要放棄我的文學夢想的。是這位名叫豬肉粉的讀者，堅持不懈地鼓舞著我，支持著我。沒有她就沒有我，沒有我，全世界都要文荒！”

    她話音剛落，緊接著就是記者們瘋狂地按下閃光燈，一根根話筒瘋狂地往朱粉的嘴邊捅來，無數觀眾和粉絲都瘋狂地鼓掌歡呼，感謝她為了這樣一顆文壇明星所付出的努力與心血。

    朱粉的眼睛甚至都被閃光燈晃得有些睜不開，隻能連連擺手，笑著說：“不要擠，一個一個來……”

    哢嚓一聲，她那露出八顆牙齒的完美笑容，定格於相機鏡頭前。

    朱粉靠著車窗，笑眯眯地，完全沉浸在了浮誇的白日夢中。陳璽凝視著她的笑容，忍不住也跟著彎起唇角。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人讓她高興成這樣，雖然他對那個人有點兒小嫉妒，但是那個人，讓她露出了這樣的笑容，他還是要感謝那個人的，不是嗎？

    ***

    然而很不幸的是，朱粉同學的白日夢，僅僅三天之後，就出現了幻滅的苗頭。

    星期二的中午，朱粉穿著校服，坐在桌子前，正在看著同桌陳璽做題，等著他做完之後趁熱給他講解。她一手支著腮，眉頭微微擰著，看上去心裏似乎有些煩惱。

    唉，沒辦法，畢竟詭術妖姬，竟然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更新過了。三天內，她沒有寫過一個字，沒有回過一條新評論，發q/q也沒回過，而她的收藏，也永遠定格在了20，距離任務目標300遙遙無期。

    朱粉每天隻要有時間，就會立刻掏出手機，查看詭術妖姬的文章狀態有沒有從“未簽約”變成“已簽約”。然而很可惜，截至目前，依然沒有。

    收到了簽約站短，為什麽不簽約呢？為什麽還突然消失了？朱粉實在有些想不通。

    秋日的陽光順著爬山虎，輕輕柔柔地，照進了教室的窗子，也照在了少女那略顯憂愁的小臉蛋上。

    而在她的身邊，陳璽手握鋼筆，一一答完她親自出的題目，一邊將筆記本挪到了她眼前來，接著微微眯眼，饒有興致地看著小朱老師用紅筆批改題目。

    朱粉批著題目，同時輕輕瞥了眼另一側的窗外。

    由於有陳璽這麽個有一定知名度的社會人士在，高二一班靠近走廊的窗戶上，永遠跟鬼片似的，貼著一張張眼睛瞪得老大的人臉。

    由於川城一中算是不錯的學校，能進來的，要麽就是像朱粉這樣的尖子生，要麽就是像陳璽和羅詩這樣非富即貴的，所以同學們素質都還過得去，不至於做出太過分的行為。

    然而即便如此，課間tōu kuī陳璽的小姑娘和……小夥子也不少，有的是出於好奇，有的嘛，就是為了那一點齷齪的小心思。

    朱粉非常淡定地轉過了頭，集中注意力於眼前的筆記本上來。

    在她看來，不管陳璽是不是明星，他都是老師分配給她的學習困難戶。她不會為了刻意避嫌，又或者是想避開麻煩，就敷衍對待陳璽。

    該做的題目，一道都不能少！該背的知識點，一個都不能忘！

    朱粉飛也似地批改完題目，發現陳璽隻錯了一道題目，還是因為粗心大意，沒審清題，不是不會。小朱老師非常欣慰地點了點頭，接著又開始給他梳理串講知識點，看起來朝氣蓬勃，元氣滿滿。

    然而這種元氣滿滿的狀態，等到串講知識點結束之後，就如炸開的煙花一般，迅速消失不見了。朱粉支著腮，捧著臉，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陳璽微微皺眉，一邊小心地將寫有她字跡的草稿紙收好，一邊輕聲說道：“遇到什麽煩惱了嗎？不管什麽問題，我都可以幫你。”

    朱粉想了想，也認為集思廣益，多聽聽別人的意見，說不定就會有新的收獲。她當即掏出手機，手指一劃，點開《蜀山劍俠》的文章頁麵，接著用非常虛心求教的態度說道：

    “你看，這是我最近在追的一篇連載，叫《蜀山劍俠》。那個作者竟然又三天沒有更新了！陳璽，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她立刻更新？誒？對了！要不然，我去查一下她的ip地址，說不定會有什麽新線索！”

    朱粉是虛心，陳璽是心虛。

    少年清了清嗓子，心砰砰直跳。他摸了摸挺直的鼻尖，假裝隨意地說道：“ip地址，就不用查了吧。她不更新，可能是最近比較忙吧，比如說……要準備摸底kǎo shì？”

    朱粉皺眉道：“而且她好像也不急著簽約……”

    陳璽咳了一聲，低低說道：“也許她是未成年人，簽約比較麻煩。”

    朱粉挑眉說道：“可是她連我q/q都不回！！！這就過分了吧？”

    少年掃了一眼窗外的圍觀群眾，幹脆趴到了桌子上，用寬大的校服蒙住了頭。朱粉支著腮，隻聽見他的聲音從校服下悶悶地傳了出來——

    “我有一種預感，她馬上就要回你qq了。”

    裹得嚴嚴實實的校服裏，少年趴在桌子上，用冰涼的手背貼了下自己的臉頰——熱乎乎的，燙得驚人。

    他悄悄一笑，從袖口滑出手機，輕輕點開了企鵝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