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恰好是冬至。

    林依然下班騎著小電驢回家，在巷口看見了手牽著手的張小山和徐玉，張小山是他爹的徒弟，今年也將近四十了，是現任的警隊副隊長，徐玉是他老婆。

    徐玉眼尖，也瞧見了林依然，連連對著她揮手，“依然呐，帶我一程。”

    林依然勾起了嘴角，騎到他們身邊停下，推開頭盔那個透明麵罩，招呼道：“小山師哥好，玉嫂好，上我們家嗎？”

    徐玉想坐上後座，搭著林依然的肩膀跨過去，張小山手裏提了個超級大的餃子盒，還怕老婆摔了，一隻手護著她，等她坐穩了，才放手。

    徐玉笑嘻嘻地答：“今兒冬至，我包了一天餃子，就等晚上來師父家吃，咱們先走，讓你師哥提溜著餃子去。”

    徐玉是個愛笑愛鬧的性格，張小山卻是個鋸嘴葫蘆，夫妻倆正好互補。

    張小山無奈地囑咐，“巷子窄，你注意腿。依然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好”，林依然應了。

    車子騎進家門沒幾分鍾，張小山也到了。

    林正義卻不在家，林依然給他打了diàn huà，說是在老年huó dòng室下棋呢，戰況焦灼，輕易不得脫身。

    林依然說小山師哥和玉嫂送餃子來了，正在家裏等著。林正義一樂，說自己下完這盤立刻趕回來，讓他們過個十幾分鍾再下鍋。

    徐玉和張小山聽得直咧嘴，徐玉邊笑邊搖頭，“師父還是這麽喜歡下棋。”

    林依然幫著徐玉把餃子晾在在案板上，然後開始削薑皮，徐玉說等著也是等著，不如先把餃子醋給做了。

    張小山站在廚房門口看老婆，想起來問：“我聽師父說，依然你談戀愛了？”

    喲”，徐玉忙去看林依然，“這好事啊，找了個什麽人？長得帥不帥？幹什麽的呀？”

    他們夫妻倆算是看著林依然長大，說起來是徒弟夫妻和小師妹，實際上都把林依然當小輩，當親侄女看，也為林依然的終身大事操過心，聽說林依然終於談戀愛了，心裏都高興。

    林依然“嗯”了一聲，想了想，回答：“就是個男的，比我大一歲，長得很帥的，人很可愛。”

    依然說話真是”，徐玉邊聽邊樂，“不是個男的還能是個女的啊，那是幹什麽的呀？”

    男朋友職業特殊不太好說，而且，爸爸對阿恪的職業有意見，師兄是刑|警，嫂子也是戶籍|警，不知道會不會對阿恪的職業有意見。林依然猶豫了一下，隻說：“他職業，我爸爸，不太喜歡。”

    這話一說出口，加上林依然以往毫無戀愛經驗的狀況，夫妻倆直接就往“無知被騙”的方向腦補了，驚出一身汗，“依然呐，到底怎麽回事啊？”

    林依然一看他們表情，就知道他們會錯意了，想了想，在男友的職業裏挑了個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他是個當演員的。”

    一般來說，如果人是大明星，通常不會用“當演員的”來描述，尤其是在日常生活中聽到，會給人一種“正在跑龍套”的感覺。

    徐玉就是這麽感覺的，雖說不是鐵飯碗，但好歹也不是什麽不正經的職業，怕就怕是個揣著文藝夢混日子的，她略微放寬心，又問：“演員也是個職業嘛，聽說現在當龍套也掙得挺多，那他收入怎麽樣？”

    林依然回答：“收入挺好的。爸爸就是覺得這職業不著家。”

    這倒是”，徐玉自己嫁了個刑|警，再明白不過這種滋味了，她瞪了一眼張小山，才又問，“收入挺好，那他戲演了不少吧，叫什麽名兒啊，弄不好嫂子還看過他演的戲呢？”

    張小山被無辜遷怒，十分委屈。

    林依然回答：“叫軒轅恪。”

    哐當——

    徐玉剛洗好的鍋砸水池裏了。

    張小山眨眼就衝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老公”，徐玉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我好像幻聽了。”

    這邊聊著，那邊林正義得意洋洋地告別了幾個老夥計，哼著曲兒往家走。

    林正義棋力在老年huó dòng室屬於中間水準，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風頭不好，好幾天沒贏一盤了，這下終於旗開得勝，又有徒弟惦記著他shàng mén孝敬，他特別樂嗬，走路那叫一個精神抖擻。

    結果發現自家院門口蹲了個人。

    裹了件軍大衣，垂著頭打瞌睡，疑似是個社會盲流人物，值得警惕。

    但老jǐng chá哪會怕了這個，林正義走上前去，停步問道：“幹什麽的？蹲著幹嘛呢？”

    蹲著的人被嚇得一抖，抬頭一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叔叔好，是我啊，軒轅。”

    林正義都無語了，“你蹲這嚇唬誰呢？”

    軒轅恪也委屈，他剛從山裏出來，前兩天聽林依然說了林正義原本有打算讓他shàng mén吃飯的事，一出山就樂顛顛往這趕，結果院門禁閉，一摸shǒu jī還拉在車上、車讓助理開走了，他自己又因為趕戲睡眠不足，困得不行，幹脆就蹲這等人。

    其實是張小山進門前順手拴了院門，一般林家家裏有人，院子門是習慣不關緊的，所以軒轅恪一看關了院門，就以為家裏沒人了。

    聽軒轅這麽一解釋，也挺不容易的，林正義緩和了表情，一邊拍門叫人開門，一邊問：“怎麽穿這麽一身？”

    山裏下雨下半個月了，濕冷，就這衣服抗得住”，軒轅恪趕緊解釋，順手賣了個慘。

    可以說是非常心機愛豆了。

    眼前老婆還在恍惚，但師父在院門外叫人，張小山也隻得跑出去開門，然後匆匆跑回來看媳婦。

    徒弟見了師父，連個招呼都不打，林正義“嘿”了一聲，步步生風地走進去，對著張小山後腦勺就是一個腦瓜崩，那叫一個清脆響亮。

    原來，軒轅恪靠著牆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嶽父大人其實一直對自己手下留情了啊！

    軒轅恪小步挪到林依然旁邊，趁嶽父不注意抱了抱媳婦，然後無聲地對林依然“哇”了一聲。

    徐玉見著軒轅恪表情更恍惚了，“哎嘛，活的。”

    林依然小聲告訴軒轅恪叫人，軒轅恪露出一個粉絲fú wù性微笑，“嫂子好！”

    哎喲你也好你也好”，徐玉回了魂，捧著臉直樂，“軒轅恪喊我嫂子，哈哈哈哈哈哈。”

    林正義和張小山同步咳嗽了一聲。

    鬧了半天，餃子終於煮上，大家圍著桌子開吃。

    幸虧徐玉帶的餃子多，她說盒子是可以拆分的那種，原本打算吃不完給林依然父女留冰箱裏，既然軒轅恪來了，大家加油一頓吃完。

    軒轅恪從小就喜歡一大家子人親親熱熱一起吃飯的氛圍，可惜一直沒機會，這下可算是一嚐所願，吃得可香，還不忘和林依然膩歪。

    徐玉看了跟張小山直嘀咕，大明星生活裏也是個普通人啊，人看上去不錯，對依然也好，不知道師父為啥不滿意。張小山沉著個臉吃醋，倒是有些理解對麵板著個臉的師父的心情。

    吃完，軒轅恪申請洗碗，徐玉沒攔住，見他跟林依然兩個人收拾碗筷收拾得有滋有味，想起自己和張小山戀愛的時候，也就隨他們去了。

    師父”，張小山是個話不多的人，他不愛說廢話，臨出門前，跟林正義提了提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這小子人不錯。玉玉也覺得他對依然挺好的。”

    林正義對徒弟交了個底，“我知道，你師父沒老糊塗。你不記得玉玉懷孕的時候，你蹲個案子抽不開身，她娘家人氣得要帶玉玉回娘家的時候了？我是擔心他倆都忙，日子過不下去啊。”

    瞧您說的”，張小山勸他，“這事我死了也不能忘啊，但您忘了，那時候玉玉還是片|警呢，我倆也都忙，日子不也過下來了？合得來、感情好，其他的都有辦法。”

    徐玉後來轉了戶籍|警，上下班時間固定，方便照顧孩子。

    林正義拍拍他肩膀，意思是自己聽到了。

    張小山和徐玉手牽手，打來時路散步回去。

    林正義看著徒弟夫妻多年不變的恩愛模樣，回頭看看湊在廚房洗碗都洗得開心的兩個人，再看看院子裏的秋千，一背手，走進了屋，“軒轅啊，出來陪我下一局。”

    哎~~”，軒轅恪立刻響應召喚，親了口媳婦兒的側臉，小跑著出來，“叔叔我沒專業學過，就小學時上興趣班下過幾回。”

    林正義心底一樂，麵上不顯，“讓你下就下，哪兒那麽多廢話。”

    簡單的棋盤，黑紅雙方列陣，隔著楚河漢界，來往一番廝殺，沉底車屏風馬，炮五進四車二平七，下著下著都認真起來，最後一個將軍——

    軒轅恪贏了！

    還來不及高興，對麵嶽父黑如鍋底的眼神，軒轅恪無助地顫抖。

    我怎麽就沒管住這手！軒轅恪掩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