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媽寶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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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裏宴客, 顧越皎向刑部告了一天假,母子幾人到壽安院給老夫人請安, 屋裏丫鬟稟說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還沒起床。

    夏薑芙隔著藏青色棉簾朝裏屋瞅了兩眼, 玲瓏搓著手帕, 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凝視著夏薑芙,眼底盡是豔羨。

    老夫人說夏薑芙出身低微, 還幹過摸金的勾當, 遇上侯爺才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她竭盡所能, 也能掙得榮華富貴,不經意抬頭,掃過夏薑芙頭上金光閃閃的步搖, 玲瓏緊了緊手帕,隨即低下頭去。

    “皎皎, 拿牌子請太醫來瞧瞧,一陣涼一陣寒的,你祖母年紀大,別拖出毛病了。”夏薑芙懶得想老夫人真病還是假病,病了就看大夫吃藥,她盡到本分就夠了。

    顧越皎嗯了聲, 拔腿朝外走, 顧越流忍不住扯了扯夏薑芙衣衫, 小聲道,“我看祖母想作妖,娘做什麽給她麵子,要我說”

    顧越流不喜歡老夫人,要不是看在夏薑芙的份上,早翻臉了。

    夏薑芙垂眸倪了他眼,拉開他手臂,語重心長道,“沒她就沒你爹,沒你爹就沒你,別亂說。”

    顧越流撇嘴,“他又不是我親爹”

    “不是你親爹就不孝順他了?好了,你和你二哥他們守在這,我找你爹去。”夏薑芙遞了個眼色,顧越流不情不願朝裏走了步,端著粗噶的聲抑揚頓挫道,“祖母,孫兒給您請安來了,您聽得見孫兒的聲音不?”

    “祖母的乖孫哦,聽見你的聲兒祖母就好了,皎皎啊,別勞煩太醫院的人了,祖母好了。”屋裏,老夫人聲若洪鍾,渾厚有力,哪兒像生病之人有的氣勢,顧越流重重哎了聲,朝外喊道,“大哥,大哥,祖母好了,用不著喊太醫。”

    夏薑芙促狹的笑了笑,老夫人心疼孫子,料定是這麽個結果。

    半晌,嬤嬤從內室出來,喚顧越皎他們進屋,目光逡巡一圈不見夏薑芙人,蹙了蹙眉,當著顧越皎他們的麵沒多說。

    不一會兒,顧泊遠跟著來了,見到自己唯一的兒子,老夫人愈發精神抖擻,喝了兩碗粥,問起宴會的細節,顧泊遠挑了些細節聊,陪著老夫人吃過飯,聊起近日鬧得人心惶惶的抓賭嫖娼之事,老夫人少不得要叮囑幾個孫兒一番。

    顧越流本就心虛,聞言,更是精神恍惚,他縮著脖子,眼神閃爍的望著顧越澤,顧越澤嬉皮笑臉道,“祖母放心,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我們心裏有數。”

    老夫人又去看顧越白他們,幾人點頭如搗蒜,她這才笑了起來。

    倒是顧泊遠,不動聲色端詳了眼顧越流,斂下目光,沒過問此事。

    半個時辰後,管家說承恩侯府的馬車到門前了,顧泊遠這才帶著顧越皎他們迎了出去。

    近日顧寧兩府的親事成為京城熱議,過府的夫人xiǎo jiě們不乏有看熱鬧的,有奔著裴夫子的名花來的,不管什麽原因,府上賓客滿座。

    花團錦簇的園子裏人頭攢動,xiǎo jiě們穿著豔麗的服飾穿行期間,仿若翩翩起舞的蝴蝶,朝氣蓬勃。

    八角飛簷的涼亭裏,夏薑芙心不在焉陪著柳瑜弦她們閑聊,頻頻探頭看向不遠處的回廊,生怕錯過了什麽。

    柳瑜弦喝著茶,故作好奇的循著夏薑芙視線望去,蔥翠的樹木,回廊掩映其間,看不出有什麽,她不經意道,“顧夫人是在等人?”

    寧國公府到這會都沒人來,排斥之意顯而易見,夏薑芙就看不明白?

    外邊都在傳夏薑芙上趕著巴結寧五xiǎo jiě的事,甚至故意放出兩府結親的消息敗壞五xiǎo jiě名聲,國公夫人真應了這門親事,往後誰想娶國公府的xiǎo jiě依葫蘆畫瓢敗壞寧府xiǎo jiě名聲即可,真到那步田地,國公府還有何名聲可言。

    換作她是國公夫人,也不會應這門親事。

    不僅不會應,還會和夏薑芙反目。

    “顧夫人等的人不會來了,別白費了心思。”柳瑜弦不陰不陽說了句。

    夏薑芙側目,對上柳瑜弦篤定的目光,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事,她就說柳瑜弦咋來得這麽早呢,原來是看她笑話來的,隻怕其他夫人也是這般想的吧,她不在意的笑了笑,“事在人為,凡事總要努力爭取的。”

    柳瑜弦心頭冷笑,罵了句沒皮沒臉。

    涼亭裏還坐著其他夫人,見氣氛不對,忙轉移了話題,不知誰起頭說起刑部的動作,梁鴻帶人抄了幾處養暗娼的私宅,其中牽扯到幾位官員,兵部孫侍郎也牽扯其中,孫夫人來就是為丈夫奔走的,眼下事情真相還沒傳開,她言語自是偏袒自家丈夫,“身處紅塵,有許多身不由己的地方,就說紅綾姑娘吧,以前是怡紅院的頭牌,七歲時被兄嫂賣給人販子,輾轉淪落至青樓,身世可憐,怡紅院關門她無處可去,我家大人遇著她的時候,她正被幾個混混圍著,出於好心救了她,又救了她姐妹,結果被梁大人找到私宅,當場抄了,幾位姑娘押去刑部,往後不知是何光景。”

    不知想起什麽,孫夫人紅了眼眶,抬眉看其他人皺著眉頭,勉強笑了笑,“讓大家看笑話了,我隨口說說,就是同情她們的遭遇罷了。”

    “孫夫人心地善良,我聽得都於心不忍呢,顧夫人,你怎麽還笑得出來?”柳瑜弦微笑著看向夏薑芙,其他夫人皆麵露沉吟若有所思,夏薑芙嘴角卻一直噙著笑,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

    夏薑芙挑著眉,漫不經心道,“孫夫人莫暈了頭,你今天生出惻隱之心救了她,保不準明天她就勾了孫侍郎的魂擠兌你,男人好色,當妻子的心不狠,位置不穩。”

    孫夫人臉色一僵,麵上一陣紅一陣白。

    “顧夫人是不是想多了,孫夫人隨口說說而已,哪兒就是要救她了?照我來看,那紅綾姑娘打小被兄嫂賣了,身世淒慘,小小年紀就嚐盡人情冷暖,稍微有點同情心的都會可憐她吧。”柳瑜弦意味深長望著夏薑芙。

    一時,涼亭安靜下來。

    夏薑芙輕哼聲,她若聽不出柳瑜弦罵她鐵石心腸她就白活這些年了。

    孫侍郎不過四品小官,孫夫人敢坐在這,背後沒人推波助瀾她不信,聽柳瑜弦這般維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人生在世,可憐的人多了去了,眾位府上有不少姨娘吧,與其同情外邊人,何不好好待府裏人,畢竟,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活比隻靠討好男人過日子的姑娘們困難多了。”夏薑芙不冷不熱反諷了句。

    青樓的人身世可憐,但討男子歡心掙了錢她們就能過得好,府裏姨娘不同,討好了男人,還要戰戰兢兢討好小心眼的主母,一著不慎就丟了小命,誰輕鬆自在,不好說呢。

    氣氛凝滯時,回廊上有人揮手帕,夏薑芙大喜,“貴客臨門,我先走一步。”

    柳瑜弦什麽目的昭然若揭,想借她的嘴為孫侍郎抱不平,皇上有令,牽扯其中的官員皆要降職,她真為孫侍郎說句好話就是和皇上作對,以柳瑜弦那點心思,一定會誇大其詞宣揚出去,接著被禦史台的人彈劾,顧泊遠不在她不怕,但眼下顧泊遠就在府裏,鬧起來,沒準會關她禁閉。

    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至於把自己弄成那樣子?她又不傻。

    壓下心思,她笑容滿麵的順著回廊往外走,回廊兩側種滿了花兒,開得比往日嬌豔,未至拐角,盡頭處行來一群人,以國公夫人為首,眾星拱月而來,寧婉靜伴其右側,身段窈窕,五官精致,夏薑芙咧著嘴,笑得眉眼彎彎,“國公夫人來了?”

    態度卻不算諂媚。

    國公夫人微微點了下頭,待走近了,向夏薑芙引薦身側的姑娘們,國公府枝葉繁茂,共有十多位xiǎo jiě待字閨中,夏薑芙說了聲免禮,單單伸手扶了寧婉靜,人長得美不美,將她放人堆裏一比就知道了,國公府這麽多xiǎo jiě,她眼裏隻看見寧婉靜便足以說明事情了。

    國公夫人的到來掀起了轟動,連之前信誓旦旦的柳瑜弦都有些看不明白了,難道顧寧兩府真有意結親?

    那她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順了順衣裙,湊到夏薑芙身邊,笑吟吟道,“顧夫人與我們說話無精打采,見著你,笑得跟朵花似的,裴夫子的花價值連城,旁邊園子裏安置了十多盆,我領你過去看看?”

    國公夫人溫聲道,“有勞陸夫人了。”

    國公夫人年長些,論起來,柳瑜弦與她平輩,但寧國公府素來低調,極少參與京城賞花宴,幾位少爺說親,也是托人出麵說和,若非在南園遇著寧老夫人,她都忘記還有國公府一號人了,倒不是看不起,而是高攀不上。

    夏薑芙倒沒那麽多心思,拉著寧婉靜的手是看哪兒喜歡哪兒,賞花品茗非她喜好,又看周圍好些人圍了過來,與柳瑜弦道,“你和國公夫人說說話,我帶她們逛逛園子。”

    她口中的她們,除了寧婉靜,還有其他xiǎo jiě。

    柳瑜弦臉上堆滿了笑,“你莫不是擔心在國公夫人跟前丟了臉?”

    國公夫人出身書香門第,談吐風雅,夏薑芙言語粗俗,目光膚淺,再好的花在她眼裏不過顏色之分罷了,在柳瑜弦來看,可不就是夏薑芙擔心出糗故意躲了去?

    她說話時語氣輕快,外人聽著不像是嘲諷,更像是關係好的姐妹故意揶揄對方的。

    夏薑芙抓著寧婉靜的手,沒心思和她虛以委蛇,淡淡道,“還是陸夫人懂我,婉靜啊,我帶你轉轉園子”

    侯府的園子還是早些年翻新過的,拱橋石門,雕梁畫棟,閣樓小築,迂回雅致,她不愛聊家國大事,而是問寧婉靜平日用什麽胭脂水粉,同行的都是十幾歲小姑娘,正是愛美的年紀,最愛聊首飾脂粉,夏薑芙起的話題,最合她們心意不過。

    美容養顏方麵夏薑芙可是個中好手,加之她保養得好,白皙緊繃的臉不顯皺紋,說的話可信度高,宴會結束,她贏得一眾xiǎo jiě們喜歡。

    那邊柳瑜弦左右逢源,容光滿麵,離去時,拉著夏薑芙好一通感謝,聽得夏薑芙一頭霧水。

    日落西山,倦鳥歸林,客人們悉數離去,夏薑芙鬧哄整日的耳根子才清淨下來。

    但也隻得片刻安寧,顧越流怒指著承恩侯府遠去的馬車直跳腳,“陸宇,你給我等著,這筆賬我們慢慢算。”

    聲音振聾發聵,夏薑芙耳朵嗡嗡作鳴,“他惹你了?”

    “哼,挑撥他人推我入湖,這件事我和他沒玩。”

    夏薑芙這才留意顧越流身上的衣衫換過的,她看向顧越皎,低聲道,“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顧越流接話道,“肯定懷恨在心唄,上回我花錢讓世子揍他一頓被他發現了,shàng mén報仇來了。”

    要不是他應了夏薑芙不惹事,非得拘著陸宇折磨番不可。

    夏薑芙撣了撣胸前的衣襟,安撫道,“什麽話好好說,娘給你出主意。”

    顧越流點頭,“我記著娘的話不惹是生非,寧家幾位少爺來後我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春闈過後他們興致不減,欲遊湖作詩,我走在最末,腳下被絆了下掉進湖裏……”

    想到眾人以他落水作詩奚落他,顧越流就對陸宇氣得咬牙。

    夏薑芙想了想,問道,“你如何知道是他做的?”

    顧越流瞥了眼顧越澤,別扭道,“三哥說的。”

    陸宇狡詐,這種事不會自己動手,可恨他沒看到誰絆的他,否則定要日後找陸宇對峙不可。

    “你三哥親眼看到了?”夏薑芙又問。

    顧越流認真回想,顧越澤招呼著寧玉石他們,走在前側,不知是不是親眼看到的,但是,“三哥總不會騙我……”

    說到一半,想起顧越澤騙他賭錢的事,他反而不敢太過篤定了。

    夏薑芙拍拍他的肩,“什麽事自己查,隨口要來的真相不見得是對的。”

    顧越流認真點了下頭,這個世上,隻他娘的話可靠。

    回到屋裏,又就顧越皎的親事商量了通,前兩日準備的胭脂水粉全送出去了,看樣子,寧婉靜是喜歡的。

    待殿試結束,與國公夫人開誠布公的聊聊,就能找人shàng mén提親了。

    寧婉靜進門,指日可待!

    想到那天,夏薑芙笑得一臉燦爛,“秋翠,打水讓幾位少爺洗臉,把我的珍珠膏拿出來給幾位少爺抹上。”

    顧越皎要做新郎官,可不能再黑下去了,敷臉之事乃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