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媽寶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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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總管越看越心驚, 額頭布滿了汗漬,他小心翼翼拭去汗漬,掩飾麵上心虛,混跡後宮多年,太後娘娘與夏薑芙不和之事他略有耳聞, 今個若是讓夏薑芙贏了, 明個兒他腦袋就不保了,他尖細著嗓音道,“侯夫人,您是從書院過來的,坐下喝口茶,歇息歇息,灑家眼力有限,這盒子裏的物件,還得請順親王瞧瞧。”
說話間,冷汗涔涔下流。
甭管今日之事如何處理,他恐怕吃不了好果子,隻怪他當日疏忽, 沒有驗明盒子裏的物件, 隻當尋常的金銀首飾, 眼下可好,高祖皇帝禦賜的手鐲都出來了, 怎麽辦?
夏薑芙笑吟吟擺手, “去吧去吧, 我不著急,趕在天黑前回府就成。”
秦總管訕訕笑了笑,招宮人奉茶,自己火急火燎退了出去。
順親王府肯定是要去的,還得他本人去,至於太後娘娘那邊還得找人報個信,畢竟,夏薑芙來勢洶洶,是奔著太後娘娘的賭局來的,太後娘娘輸得一敗塗地,哪能不告訴她一聲。
霞光通紅,照得秦總管麵色紅潤,此時正是傍晚交接的時候,太監們看秦總管一陣風跑過,忙恭順的俯首作揖,以往溫潤隨和的總管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們,風風火火跑得沒了人影。
俱是在內務府當值許多年的宮人,上回總管大人這風風火火的情形還是皇上大婚,大赦天下,賞內務府上下百金的時候,時隔多年,秦總管再次麵露紅光,難道,皇後有喜了?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掩飾不住興奮,要知道,當下人的,主子高興他們就高興,主子遇著喜事,他們日子就好過多了,尤其近日犯錯的小太監,更是能憑著喜事讓上頭不追究自己的錯,如夢大赦啊,有太監看出些名堂,問了幾句便追著秦總管的身影跑了。
為什麽跑?先巴結好總管大人,混個臉熟啊!
秦總管托著褲擺,健步如飛,到門口時,已氣喘籲籲汗流浹背,正停下喘口氣,後背忽然陰風陣陣,一股力隨之而來,硬生生將他推出了門外,麵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他心事重重,惶惶不安,摔倒在地,硬是好一會沒回過神來,也忘記要先爬起來,便這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總管大人,您沒事吧?”太監膽戰心驚扶起他,上氣不接下氣道,“總管大人,奴才是負責南園巡邏的小路子”
太監喘著粗氣,呼吸厚重,秦總管反應過來,推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站好,方才閃著腰了,一針一陣疼,他陰沉道,“方才是你撞過來的?”
太監低下頭,無辜的眨了眨眼,“您跑得太快了,奴才拚盡全力,結果,沒刹住腳。”
他咋會料到總管大人跑到門口忽然停下了,想到這,他好奇的看向外邊,難道外邊有什麽吸引總管大人的地方不成?
秦總管扶著腰,齜牙咧嘴的瞪著太監,要是還有力氣,定要踹得他三天下不來床,“毛手毛腳幹什麽,沒學過規矩?”
疼痛和勞累使得他聲音嘶啞,聽上去沒有丁點震懾力,太監心知犯了錯,又看他臉上滾落著豆大的汗,伸手攙扶他道,“總管大人,有什麽事您吩咐奴才做就是了,別累著了”
“滾。”秦總管繼續從牙縫裏擠出的一個字,招來門口侍衛,吩咐備馬車,他已叫人進宮稟告太後了,順親王府,他得親自去一趟,順親王老奸巨猾,得知事情真相肯定不會趟這趟渾水,依著他的地位,哪兒說得上話,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太監悻悻然縮回手,見他站得吃力,又道,“總管大人,真的不用攙扶嗎?奴才看您,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你摔個試試!”秦總管狠狠倪他眼,“回來再跟你算賬。”
馬車來得快,他強忍著痛爬上去,看太監還站在原地,心思動了動,“上來。”
太監心頭大喜,福了福身,“好勒。”
內務府的茶夏薑芙是不碰的,她細細摩挲著盒子裏的玉飾,有珊瑚玉的鐲子簪花,還有和田玉的擺設,這些是高祖皇帝賞她的,目的讓她別再糾纏先皇,為了這個,高祖皇帝可謂煞費苦心。
安寧國的人哪兒知道,論敗家,屬高祖皇帝之最了。
古玩字畫,不送自己兒媳婦,送給個不相幹的女人,高祖皇帝想什麽,還真是不好猜。
虧得她深明大義沒提出要半個國庫,否則,安寧國的百姓哪有現在的好日子?
顧越澤好奇夏薑芙盒子裏的首飾,紅紅綠綠,從未看夏薑芙佩戴過,這點和夏薑芙的性子不太一樣,夏薑芙愛美,有了好看的首飾必要戴著的,過些日子新鮮感沒了才會命人收進庫房,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娘,為何秦總管見著變了臉色?”顧越澤拿起隻碧綠色手鐲看了看,色澤溫潤通透,上邊鑲嵌著綠寶石花紋,玉易碎,然紅寶石鑲嵌其中,恰到好處,不見一絲裂縫,可見其工匠手巧,就他所知,京城可沒這種老匠人了,換作老字號玉器鋪子,都不敢在玉上不著痕跡鑲嵌寶石。
“此乃禦賜之物,秦總管身為內務府二把手,不會這點眼力都沒有。”說什麽眼力有限要請順親王,無非是個借口,這些東西出自國庫,經由內務府到她手上,秦總管不會看不出來。
“難怪跑得這般快,估計進宮找太後娘娘叫屈去了,娘,咱動作這般大,豈不是將太後娘娘得罪了徹底?”顧越澤一隻鐲子一隻鐲子的看,像在欣賞,又像在琢磨其他。
太後娘娘畢竟是皇上生母,皇上孝順,若因此怪罪夏薑芙,豈不失了聖心?
接下來,整個長寧侯府就該倒大黴了。
夏薑芙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平日太後待我的態度可好?再得罪,不過讓她下回見著我眼睛鼓大些,說話更直白些,還能有其他嗎?”
顧越澤想想,貌似還真是這樣,太後注重儀態禮數,明明恨不得夏薑芙出糗丟臉,但她不會光明正大的說,她是太後,還要為天下女子做表率呢,哪兒會在人前和夏薑芙起正麵衝突?
門口的宮人聽著母子的對話,嘴角不住抽搐,太後娘娘高高在上,在他們嘴裏,竟成隻會嚇唬人的紙老虎了,長寧侯府的人,果真如傳言說的目中無人。
顧越澤跟前的一杯茶見底,外邊傳來了腳步聲,秦總管扶著腰,麵色扭曲得略微猙獰,而他身後跟著個暗藍色長袍的太監,馱著腰粗膀圓的順親王,腳步沉重的進了屋,問了秦總管,然後把順親王擱在椅子上,衣衫好不狼狽。
“你們這是做什麽去了?”夏薑芙一臉不解,“順親王是怎麽了?”
秦總管吸了口冷氣,順著胸口平複自己的呼吸,半晌,這才給夏薑芙施禮,他身後的太監有樣學樣,額頭的汗流如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累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秦總管才平複下來,粗著嗓子道,“接順親王的路上遇著點麻煩,這就將順親王喚醒。”
話落,朝身後的太監招手,後者畏畏縮縮上前,晃了晃順親王胳膊,果然,順親王悠悠轉醒,看清跟前站著的秦總管,猛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好你個秦不要命,竟敢命人打暈本王,本王乃王室宗親,豈是你這等人敢冒犯的,來人啊,將他們給本王押下去”
順親王摸向自己的後腦勺,好在被棍子打暈的地方沒起苞,否則,要他們好看。
他在酒肆小酌,興致高漲之際,侍從說秦總管有大事找,他以為是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原來是長寧侯夫人起的幺蛾子,婦道人家,起再大的幺蛾子能有多大,他讓侍從將其打發了,誰知秦總管不知天高地厚,進屋命人打暈他,好,好得很。
外邊有宮人進門,看看秦總管,又看看順親王,再看看巋然不動的夏薑芙,踟躕著拿不定主意。
“怎麽,把本王的話當耳旁風了,還不趕緊給我押下去,公然毆打王室宗親,其罪當誅,本王做不得這個主了是不是?”順親王三十出頭的年紀,大腹便便,油光鋥亮,跺跺腳,能讓地麵抖三抖,此刻正雙手叉腰,怒目對著秦總管。
“王爺,您和秦總管有什麽事稍後再說,不如先把我的事解決了來?”夏薑芙適時出聲打斷順親王的話,目光落在無所適從的太監身上,臉上充滿了欽佩,弱不禁風的身材,竟能馱著幾百斤的順親王過來,真是深藏不漏啊。
“你叫什麽名字?”夏薑芙問道。
太監受寵若驚,躬身道,“奴才小路子”
“能背著順親王進屋,想來有幾分過人之處,賞。”夏薑芙給顧越澤個眼神,後者掏出個錢袋子,盡數給了小路子,順勢拍拍他的肩道,“下去吧。”
順親王不喜的蹙了蹙眉,正欲發怒,扭頭見是長寧侯府的人,麵色滯了滯,眼神落在夏薑芙那張精致得妖豔的臉上,有些不可置信,“長寧侯夫人?”
不怪他吃驚,內務府什麽地方?除了他就是一群太監宮女,像夏薑芙這種眼睛長在頭頂的會喜歡和太監宮女打交道?天方夜譚,更別論還帶著兩個身材翩翩的少年郎了,他驚詫道,“你來做什麽?”
麵色緩和許多,語氣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秦總管心頭呸了句見風使舵,麵上卻賠著笑,解釋道,“前幾日侯夫人賭了些首飾,今個兒是來拿東西的,順親王,您瞅瞅,接下來是不是把侯夫人的事情辦了再說?”
順親王眉頭緊皺,調轉視線,這才留意到桌上的盒子,看清裏邊的首飾,他臉色大變,轉向秦總管,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算了,依著賭局的規矩賠下來,內務府還不得被搬空了,他就說秦總管咋忽然有膽量暗算他呢,原來想讓自己替他填這個大坑呢,好,好得很。
“哎喲,哎喲,本王的頭是怎麽了,忽然疼得厲害。”順親王身形顫抖,步伐後退,直直倒在座椅上,手撫摸著後腦勺,疼痛難忍的模樣,嘴裏不住喊疼。
秦總管氣得跳腳,堂堂王爺,竟在婦人跟前耍小手段,這臉麵丟到家了,可恨他閃了腰都忍著,硬是沒吭聲氣,早知這樣,他就該尋個理由躲了去。
內務府主事的兩人,一人坐在椅子上喊腦袋疼,一人扶著要,臉色煞白,夏薑芙笑出了聲,整理著衣袖上的金絲線花道,“我看王爺不舒服,越澤懂些醫術,讓他給你看看如何?”
顧越澤挑眉,作勢上前。
忽然,順親王再次跳了起來,“咦,好像忽然就不疼了,還真是神奇啊。”
他又不是認識夏薑芙一天兩天了,哪兒不知夏薑芙的手段,他要繼續裝頭疼,顧越澤這小子上前就能往他心口踹一腳,亦或者用針紮自己,要知道,夏薑芙年輕那會的口頭禪就是以毒攻毒,他的小命可經不起折騰。
夏薑芙言笑晏晏,指著盒子道,“王爺頭既然不疼了,就先把事情解決了吧。”
順親王訕訕一笑,不得不上前,盒子裏的物件珍貴,有些內務府的冊子上有記載,有些沒有,不過其中兩件他莫名覺得熟悉,總感覺在哪兒見過,一時又說不上來,他蹙著眉頭道,“此物貴重,侯夫人不怕輸了找不回來了?”
賭局上,有夫人們捧太後娘娘的場押以百金,甚至千金,可誰向夏薑芙不知天高地厚把家底都拿出來的。
“輸了就輸了,錢財乃身外之物何況是這些,你好好看看,怎麽個賠法。”夏薑芙語氣輕柔,麵容和煦,看得順親王閃了下神,反應過來,暗暗罵了句紅顏禍水,虧得當年沒讓皇兄娶她,否則京城都不得安寧了。
至於這賭局,他肯定是不管的,事情是太後娘娘挑起的,讓太後自己解決去,明知夏薑芙就是個厚臉皮還招惹她,自討苦吃怪得了誰?
於是,他命人進宮請示太後。
內務府依照上邊的指示辦事,像賭局這種事,誰起的頭誰負責。
太監領命而去,走出去幾步遠,忽見走廊盡頭走來道明黃身影,他心下大驚,跪地叩拜道,“奴才參見皇上,參見太後娘娘。”
屋裏的順親王一震,和秦總管覷視眼,低眉順目迎了出去,“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夏薑芙帶著顧越澤他們走在最末,依著規矩給二人行了禮,太後穿著身富貴牡丹圖案的褙子,頭戴鳳冠,高貴端莊,“免禮吧,哀家聽聞有人贏了賭局,且賭資驚人,特來瞧個熱鬧。”
蕭應清扶著太後,視線淡淡的落在起身的長寧侯母子三人身上,臉漸漸沉了下去。
夕陽的餘暉灑落,夏薑芙立在暗處,麵容略顯黯淡,眉目微臉,不發一言。
順親王抵了抵秦總管,讓他自己說,反正不是他接待的人,夏薑芙賭之事他不知情,誰闖的禍誰解決。
秦總管又開始冒冷汗,方才施禮,拉扯到腰,更是疼不可止,他低著頭,戰戰巍巍道,“侯夫人賭以首飾古玩字畫,價值連城,奴才目光淺顯,估量不得其中價值”
太後輕哼了聲,直直入了屋,屏退太監宮人,眼神淩厲的掃過雲淡風輕的夏薑芙,開門見山道,“你是故意和哀家作對吧?”
明明知道賭局的存在,卻當作不知情,到了鴻鵠書院偷偷請皇上賜婚,這心計,誰比得過,虧得皇上仁慈著了他的道,夏薑芙怎麽敢算計皇上?
夏薑芙笑了笑,伸手攙扶太後,被她拂開手也恍然不聞,“太後娘娘乃天下女子表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與您作對?這不一時玩心起來玩玩嗎,誰知道運氣這麽好,竟叫我贏了,照理說,京城戒賭,此舉有傷風化,可您是太後,臣婦當然要捧場了。”
想當日,顧越澤聚眾賭博被抓著現行,朝堂上那群禦史上躥下跳,恨不得將顧越澤五馬分屍以禁效尤,如今太後明目張膽開賭局,滿朝文武不出聲了,還使勁攛掇妻子女兒捧場,趨勢啊,地位啊,有時候還真是妙不可言。
含沙射影辱罵太後,整個京城,估計隻夏薑芙有這個膽兒了,秦總管不住的抹著臉上冷汗,此事是他不察,真怕太後一追究將他腦袋摘了。
“你用不著冷嘲熱諷,你贏了算你能耐,什麽古玩字畫,金銀首飾,哀家還輸得起,拿出來吧。”太後冷著臉,細細觀察,眉間隱有怒色。
夏薑芙攤了攤手,讓顧越澤他們把盒子端到太後跟前,笑吟吟道,“太後一言九鼎,爽快,其實不是多貴重的物件,有些是高祖皇帝賞賜的,擱庫房快發黴了,沒什麽用處,想著輸了就當還給皇家了”
太後最見不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嘴角抽了抽,衣衫下的手緊握成拳,哪怕她貴為太後,在夏薑芙跟前始終占不了便宜,論身份,論地位,明明她才是受萬人敬仰的人,但隻要夏薑芙在,風頭永遠是夏薑芙的,她深吸口氣,臉色陰沉。
“皇上”夏薑芙從盒子裏挑了本泛舊的古書,“臣婦能贏得賭局全靠皇上賜婚,這書是臣婦偶然得來的,贈予皇上,謝皇上相助之恩。”
挑撥離間誰不會,太後不是喜歡挑撥她和顧泊遠的關係嗎,今個兒她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果然,太後臉色鐵青,難以置信倪了眼皇上,滿臉失望。
蕭應清不動聲色將書收下,與太後道,“母後,兒臣扶您回宮休息吧。”
他早知夏薑芙吃不得半點虧,太後何苦總與她為難?
“王叔,奉朕的旨意問刑部拿鑰匙,國庫充盈,賠侯夫人些字畫不值一提,別讓侯夫人認為皇家說話不算話。”蕭應清語氣冰冷,扶著太後回去了,留下一臉呆滯的順親王,皇上要開國庫,豈不是連刑部都驚動了?
這下可好,禦史台那群人又有話說了,倒不會彈劾夏薑芙,隻是太後會被推向風口浪尖了。
皇上,這心思是向著夏薑芙的?
“皇上,哪用得著開國庫,哀家”太後眉峰微蹙,細細打量著皇上,他不會不知開國庫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是想讓她受禦史台彈劾嗎?
蕭應清態度堅決,“母後的債兒臣還,天經地義,這件事您就別管了,交給王叔吧。”
太後還欲說點什麽,細細回味他話裏的意思,沒當著眾人的麵駁皇上的意思,一顆心卻沉入穀底,皇上,終究和小時候不同了,這是惱了她了?
夏薑芙可沒心思揣摩太後母子二人的心情,國庫值錢的東西多,她問順親王能否讓顧越澤跟著去刑部,順親王當然樂得賣她這個麵子了,當場應下。他就奇了怪了,夏薑芙有啥好的,先皇在位處處護著她,病重心心念念放不下,到了皇上,損太後的名聲也要護著她,父子二人都對夏薑芙著了魔,難不成皇上還能是先皇與夏薑芙生的?
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順親王嚇得不輕,先皇和太後成親那會他還小,許多事道聽途說,可沒聽說夏薑芙給先皇生了孩子啊?而且,顧侯爺可是個護短的,非夏薑芙不娶,他會同意夏薑芙給先皇生孩子?不可能。
那皇上為何寧肯幫夏薑芙不幫太後?怪,實在是怪。
然而,讓順親王覺得怪異的地方更多,一夜之間,京城不知刮起了什麽妖風,城中xiǎo jiě吵著鬧著要嫁到長寧侯府去,連王妃娘家侄女都動了心思,將夏薑芙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他聽著,她們不是奔著顧家幾位少爺而是奔著夏薑芙去的。
他納悶至極,與人喝茶聊天少不得說道說道。
長寧侯府和國公府以及秦府是皇上賜婚,夏薑芙已派人shàng mén定親,婚期定下,早先夏薑芙為兒子說親城裏的xiǎo jiě們冷嘲熱諷不當回事,如今皇上賜婚後倒是一個個蹦噠出來了,女子的矜持端莊還要不要了?
順親王膝下隻有個兒子,且才十二歲,少不更事的年紀,自然不能體會有女兒家父母的心情。
好比明瑞侯府,傅蓉慧頭都大了,從鴻鵠書院回來,明欣苒鬱鬱寡歡,將自己關在屋裏閉門不出,傅蓉慧勸了好多回都沒用,明欣苒想什麽傅蓉慧心裏是清楚的,早先夏薑芙設宴,明欣苒從侯府回來就提過嫁進長寧侯府之事,她隻當女兒眼皮子淺,被顧家人的長相蒙了心,便沒當回事,誰知鴻鵠書院,皇上賜婚,明欣苒才發作起來。
“欣苒啊,長寧侯府有什麽好的,雖是一等軍侯,可侯夫人出身低微,不受人待見,侯爺手握重兵,權勢滔天,有朝一日被皇上忌憚,侯府就敗了,百年世家,看上去底蘊深厚,在皇權跟前,不值一提,娘啥時候害過你?”傅蓉慧歎息了聲,拾起地上碎裂的玉釵,勸道,“侯府的這門親事,於普通人家是好事,於咱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明銳侯府聯姻,哪會選不可一世的長寧侯府?
“你怕是不知道吧,太後設的賭局,顧夫人贏了許多東西,戶部為她開了國庫,為此引得朝野上下頗有微詞,顧夫人恣意妄為,遲早會跌至泥裏的。”傅蓉慧把玉釵放進梳妝台前的首飾盒,循循善誘道,“花無百日紅,長寧侯府,太過惹眼,往後怕不好收場。”
百年以來,大戶人家多低調行事,也就夏薑芙敢亂來,倚仗的無非是先皇寵愛,以及當今皇上的縱容,可聖心難測,誰知皇上會縱容到幾時?
床榻上,怒氣衝衝的小臉慢慢恢複了平靜,拍著床沿,待傅蓉慧坐下後慢慢道,“母親,以前女兒也是這般想顧夫人的,京中貴婦,誰不是兢兢業業操持庶務,打理家業,撐起府裏門麵,可您想想顧夫人,她出身不高,迷得先皇和顧侯爺神魂顛倒,真的隻是因為長得漂亮?”
傅蓉慧冷笑,“不是漂亮還能是什麽?”
男人的腦子,擱朝堂上好使,除了朝堂,就一無是處了,夏薑芙美若天仙,哪怕生了六個兒子,都不顯年紀,整個京城,沒有比她保養得更好的了。
明欣苒見傅蓉慧不屑一顧,抓著她的手晃了晃,“母親,上回去長寧侯府,您可是看出些名堂了?侯府主母,不主持中饋,整日鑽研美容養顏的方子,可侯府的下人,做事循規蹈矩井井有條,母親,捫心自問,您主持中饋多年,可敢保證下人各司其職不出半點差錯?”
她與一眾xiǎo jiě們逛了好幾處園子,從沒聽下人們亂嚼舌根,而是安安分分做著分內事,如果夏薑芙真如外人口中懶散傲慢,府裏不該是這種情形。
尤其,她見那些丫鬟個個容貌清麗,氣質脫俗,各府都有醃臢,稍微好看的丫頭免不得有野心想爬哪位主子的床,好比她父親的姨娘,有兩位不就是丫頭升上來的嗎?母親為了此事,將身邊的丫頭全換成了姿色平平的人,但顧夫人不同,她身邊伺候的丫鬟,一個比一個好看,全然不怕蓋住了風頭似的。
這等胸襟和自信,不是誰都有的。
她或許目光短淺,但身為女子,誰不想過夏薑芙那樣的生活,不用操心大大小小的俗事,不用擔心年老色衰丈夫會不會看上其他人,由著自己的心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用晨昏定省,應付婆婆和妯娌,愜意瀟灑。
“母親,顧夫人的日子,比太後娘娘都舒坦。”
明欣苒打心眼裏羨慕,以她的眼光來說,夏薑芙會是位很好的婆婆,至少,不會蹉跎兒媳。
傅蓉慧怔怔的看著明欣苒,許久沒有言語,夏薑芙自然是過得好的,先皇在位時,每逢各地進貢了稀奇古怪的玩意,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甚至不避諱眾人的眼光,直接送至長寧侯府,先皇去世,皇上登基,同樣會賞長寧侯府,隻是賞給顧侯爺的而非夏薑芙。
她不得不承認,作為女人,夏薑芙的命不是一般的好,但她不會對明欣苒說實話,“朝堂關係盤根錯節,皇上嚴禁結黨營私,可誰私底不是拉幫結派,唯獨長寧侯府,顧侯爺前兩年征戰南邊不與朝中大臣走動,而顧侍郎獨善其身,除了刑部和侯府,少有拋頭露麵,局勢瞬息萬變,這種人家,敗了也就在朝夕之間。”
朝中忌憚顧泊遠的大臣追根究底忌憚的是皇上,一旦皇上冷落顧家,憑著顧家早先得罪過的人就能將顧家推倒。
不怪夏薑芙挑中國公府的五xiǎo jiě,要知道,五xiǎo jiě先是國公府的xiǎo jiě才是其他。
長寧侯府有了國公府這座大山,在朝堂的地位更是無人撼動了,夏薑芙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
然而,有些事,夏薑芙還是太孤陋寡聞了,五xiǎo jiě若是正正經經嫡女出身還有些用處,庶出xiǎo jiě養在主母名下,也就占著嫡xiǎo jiě的身份罷了。
“你的親事娘早有打算,原以為承恩侯府二少爺儀表堂堂,是良人之選,如今來看,裴府二公子更為合適。”裴夫子不問朝堂之事,但其長子次子已入仕,性子溫和,已裴府的門第,必不會虧待明欣苒的。
明欣苒不甘心,她中意的是顧家,怎麽看得上其他。
“長寧侯府那邊你就別想了,有皇上賜婚,你爹爹也沒法子,裴二公子乃翰林院編修,差事清閑,但有空閑陪著你,你啊,成了親就明白,有夫君陪著才是好的。”傅蓉慧揉著她的手,目光溫柔,她不願用明欣苒的親事聯姻,隻盼著她真心實意過得好。
起初她挑中承恩侯府也不是抱著聯姻的目的,隻是陸二少爺的做派,太登不上台麵了,兩國比試,矛頭對準自己人,虧得顧家人機警,否則讓南蠻人贏了比試,朝廷的臉麵往哪兒擱,為人心胸狹隘,分不清局勢,這種人,不嫁也罷。
隨著顧越皎和顧越涵的親事塵埃落定,夏薑芙心下大定,顧越皎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一,而顧越涵的則在明年,六個兒子,打發了兩個,剩下四個用不著著急了。
至於城中xiǎo jiě哭著鬧著想嫁進侯府,夏薑芙隻能很遺憾的說句,排隊等著吧,顧越澤說親的時候她知會大家的。
親事落定,頭件事就是帶著顧越皎他們去別莊泡溫泉,順便盯著他們敷臉,不能因為有女子看上就得意忘形了,而是愈發要注重保養。
別莊栽了許多果樹,這個時節漫山遍野開滿了花兒,夏薑芙想起秋荷調製的美人笑的香薰,給裴夫子送去一盒,喝水不忘挖井人,裴夫子不計前嫌能在朝堂為顧越流說好話,又借花給她辦宴會,這個人情,總該要還的。
顧越皎在刑部當值,夏薑芙讓他將香薰送去裴府,親自交給裴夫子,免得落入不識好貨的人手裏糟蹋了。
朝廷戒嚴賭博嫖娼起了效果,京城風氣好了許多,至少,成天紮堆的紈絝們收斂了許多,不會大搖大擺揣著銀票在街上晃來晃去,戴著紈絝的帽子東搖西晃,而且,皇上采用顧越澤所言,命內閣擬一套律法,約束狎妓之人,妥善安置風塵女子。
這才朝堂引起了不小波瀾,安寧國戶籍嚴格,風塵女子乃最賤籍,終身不得從良嫁人,如今不同了,朝廷會引導她們從良,品行端正者可明媒正娶嫁人,算是給她們條出路,根本上杜絕嫖娼等行為。
依著朝廷的話來說,但凡你是個女的,有點上進心,就不會甘願淪落風塵,任由人踐踏。
安置她們的地方還是在青樓街,不過工部出麵重新裝潢修葺,將其花紅柳綠的招牌拆了,幾座青樓打通,方便約束她們,那條街封閉起來,留了東南西北四道大門,裏邊的情形,無人得知,朝廷上下,都盯著工部的動作呢。
對於此舉,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京中風氣大好,刑部沒什麽差事,顧越皎晚上住在別莊,讓夏薑芙更方便監督他敷臉。
“那些人可得好好感激三哥,要不是三哥,她們就成刀下魂了,不用等十八年就能重新做人,三哥腦袋瓜子咋就這麽靈光呢?我咋就想不到?”顧越流躺在矮塌上,翹著二郎腿,流裏流氣的說道。
夏薑芙正給顧越涵敷臉,聞言笑道,“你三哥比你長些歲數,吃的飯多,等你到他的年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我想到也沒用,我又不考科舉,我要尋我那老父親去。”顧越流翻了個身,麵朝著夏薑芙,眼裏閃著瑩瑩流光,“娘啊,您說我親爹是不是歲數大走不動路了啊,否則怎麽不來京城找我們,我都十二歲了,他就不想他親兒子?”
夏薑芙動作一頓,手裏的美白膏順著顧越涵側臉滑入他鬢角,拿起旁邊的手絹輕輕擦了擦,思索道,“你親爹估計事忙,想不起還有你這麽個兒子。”
顧越皎在旁邊動了動,有心說句話,但被夏薑芙止住了,“你臉上敷著美白膏,別亂說話。”
得,還得讓顧越流繼續傻。
顧越澤在邊上煽風點火,“六弟啊,要我說啊,你親爹壓根不想你,沒準還以為你是別人生的,你想啊,你長相隨了娘,萬一你親爹是個黑不啦嘰的醜八怪,他會信你是他兒子嗎?你啊,乖乖待在京城吧。”
顧越流怔了怔,急忙抓起旁邊的鏡子照了照,他眉毛眼睛鼻子下巴確實有幾分像夏薑芙,這麽來看,他沒遺傳到他親爹半分?
“那如何是好?難不成要我毀了容貌去找他?”要是這樣,他可做不出來,夏薑芙好不容易給了他一副好皮囊,他可舍不得毀掉,況且,長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錯,誰讓他娘長得好看呢?
顧越流勾了勾唇,“用不著,想法子為你親爹脫胎換骨就成了。”
顧越流不信這話,醜就是醜,要是能脫胎換骨,京城就沒有醜八怪了,不過,顧越流給他提了醒,他是得好好想想了,萬一他親爹真是個黑不啦嘰的醜八怪他該怎麽辦,他認不認他呢,不認的話不孝順,認了,他親爹估計不承認,確實是個難題。
“三弟,你就逗他吧,傳到父親耳朵裏,有你好果子吃。”顧越皎聽不下去了,插話道。
夏薑芙敷好顧越涵的臉,招手讓顧越澤躺好,顧越澤乖乖照做,明知故問道,“娘,小六的親爹是不是醜八怪?”
要他說,是個醜八怪還好些,起碼再怎麽保養都那副無可救藥的醜臉,用不著為了敷臉之事就跟他們爭風吃醋,這陳年老醋,酸得牙都掉了。
語聲剛落,門外走來道高大的身形,顧越澤眉梢動了動,拉扯了下夏薑芙衣袖,示意她別亂說話,否則他夜裏別想睡覺了。
夏薑芙促狹,“小六親爹容貌自是不差的,娘是個膚淺之人,醜的可入不了娘的眼。”
顧越澤舒了口氣,朝夏薑芙擠了擠眉毛,兀自照鏡子的顧越流沒看到顧泊遠,笑道,“娘說的對,我親爹怎麽會是個醜的?容貌不輸他顧泊遠,否則好端端的,娘也不會紅杏爬牆找上我親爹。”
顧越流覺得自己太聰明了,要知道,顧越皎他們是顧泊遠兒子無疑,夏薑芙先跟了顧泊遠才爬牆的,要麽是顧泊遠性子陰晴不定對夏薑芙不好,要麽就是他親爹貌若潘安無人能比。
以夏薑芙的性子,後者無疑了。
正美滋滋幻想親爹長相的顧越流忽然被人從矮榻上提了起來,他正欲大聲尖叫,忽對上顧泊遠深邃如淵的眸子,驚呼出聲,“鬼啊……”
他想的是他親爹,為什麽顧泊遠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