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媽寶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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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們呲牙欲裂衝出門外, 卻被屋簷下的情形震懾住了, 失蹤的長寧侯府下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手裏握著細棍, 棍子上串著雞, 兔子, 鴨子?肉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但是肉無疑, 旁邊掉了一地的毛。

    向春蹲在火堆邊,懷裏抱著個四方形的盒子,聽自家媳婦的吩咐,不斷地拿出裏邊的**子,遞鹽,遞胡椒粉,遞辣椒麵, 神色專注, 發梢的雨水時不時滴落, 他還得不時抬袖擦發絲上的雨, 以免濕了**子裏的調料。

    他靜靜的望著棍子山的雞, 香味撲鼻,不受控製的咽了咽口水, 他跟著保護幾位少爺安全防止有心人綁架少爺威脅侯府的,但經夫人的叮囑, 就成了管家, 少爺們的衣食住行全靠他安排, 少爺們養尊處優,吃不慣粗糧,故而馬車裏備了米麵,調料也有,不僅如此,夏薑芙還讓他用麻袋裝些活雞上路,以備不時之需。

    雞死了,就及時買活的補上,總而言之,要保證少爺們能吃到新鮮的飯菜。

    下午離開驛站時,歡喜讓他去偏院抓四隻雞,他還嫌她事多,誰知這就派上用場了。

    真不知該稱讚夏薑芙未雨綢繆得好還是誇她烏鴉嘴得好。

    看歡喜往雞上灑了辣椒麵,他忙伸手接過**子,“還要什麽調料?”

    “鹽。”歡喜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翻轉著手裏的細棍,左手手指動了動,向春趕緊把裝鹽的**子給她,對了,歡喜就是他媳婦,夏薑芙指的親事,看著容貌平平無奇,功夫卻不弱,尤其聽夏薑芙的話,夏薑芙的話就是聖旨,一路上,死了好些雞,歡喜義正言辭能想象他去驛站問人家要活雞時下人們的反應嗎?

    撒了鹽,歡喜把細棍遞給旁邊人,“拿著,熟了就給少爺們送去,我看看鍋裏的雞湯。”

    小廝雙手恭敬的接過,學著她的樣子,來來回回翻轉。

    柴火劈裏啪啦燃著,肉香四溢,梁衝不住吞咽口水,推陸宇的胳膊道,“他們哪兒來的肉,你看那婦人,一看就是專門的廚娘,顧夫人真是好算盤啊。”

    都說夏薑芙會敗家,瞧瞧下人們的行為,哪兒是敗家,分明是會享福。

    歡喜聽著聲兒了,沒理會,她從小xiāng zǐ裏取出木勺,在旁邊盆裏涮了涮,走向吊著的鍋,鍋耳朵吊在鐵絲上,她揭開鍋蓋,抽走兩根木棍,小火燒著,外邊又有藏藍子衣衫的小廝跑來,懷裏裹著個包袱,歡喜看也不看,“接雨水洗幹淨了拿過來。”

    小廝哎了聲,跑到屋簷接雨去了,不一會兒就抱著東西回來,少爺們才看清,是曬幹的香菇,人參,木耳

    這長寧侯府幾位少爺,日子也太舒坦了吧。

    隨行的人,哪個不是狼狽餓著肚子的,就長寧侯府一幫人跟郊遊似的,少爺們別提心頭多嫉妒了,比比自家下人窩囊樣,真的是氣人,梁衝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顧不得身份不身份,叉腰走過去,梗著脖子道,“你們少爺呢?”

    官兵說不見長寧侯府的人,李良也沒多問,他心底猜測顧越澤他們是不是偷偷回京了,所以他才跟著鬧了出,眼下來看,顧越澤他們一定在寺廟裏,等著吃晚飯呢。

    歡喜不答,用勺子攪了攪鍋裏湯,慢慢把香菇放進去,梁衝被忽視,臉頓時沉了下來,“本少爺問你話呢,耳朵聾了?”

    其他人都沒開口,他們也想看看,顧府的人會怎麽對梁衝。

    香菇人參下鍋,歡喜擱下勺子,轉身拿xiāng zǐ裏的碗筷,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向春擔心梁衝發火,笑著解釋道,“三少爺他們在馬車上看書呢,大雨滂沱,到處泥濘,他們就沒下來。”

    梁衝是知道向春的,顧泊遠的貼身小廝,武藝高超,隨顧泊遠上過戰場殺敵,shā rén如麻,手底的孤魂野鬼成百上千,見他開了口,梁衝不敢再為難,垂眸盯著木架子中間的鍋道,“本少爺肚子餓了,要吃肉。”

    “這還不簡單?”向春的神情極為平靜,“主子們有什麽事吩咐下去,下人們總會辦到的。”

    他們隻有四隻雞兩隻兔子,今晚烤了兩隻雞一隻兔子,燉了一鍋雞湯,剩下的要留著明天用,下了雨路不好走,萬一明天到不了驛站,少爺們吃什麽?

    沒有歡喜在,他還能勸顧越澤他們忍忍,隨便吃些糕點填肚子,有歡喜,萬萬不會讓顧越澤他們受委屈的,他可是知道,馬車裏還備了打獵的弓箭,真到沒吃的那天,歡喜毫不猶豫會攆他們打獵去。

    梁衝氣得哼哼了聲,指著鍋道,“我要吃肉。”見向春不理他,蚊子似的嗡嗡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向春頭疼,仰頭看去,梁衝五官周正,眉清目朗,玉冠束發,錦袍裹身,人模人樣的,說話怎麽就這麽遭人煩呢?他側過身,問歡喜還要哪些調料,留了三個瓷**,收起盒子走了,直接把梁衝忽略了去。

    肉香彌漫,李良和魏忠忍不住被吸引了來,禮部和兵部也圍過來好些人,無不眼饞的盯著小廝手裏的棍子,舔舔嘴唇,咽咽口水,雙眼幽幽冒著綠光。

    雨嘩嘩下著,小廝終於收了細棍,棍子上落下一滴兩滴油,少爺們不自主的滾了滾喉嚨,香味縈繞,個個跟丟了魂似的,眼神落在肉上,一眨不眨,隻見廚娘一手握著木棍,一手握著剪刀,哢嚓哢嚓剪著,沒幾下,完整的雞肉就剪成一小塊一小塊,她又撒了些調料,將盤子給小廝,“讓少爺們吃著,雞湯還得等會兒,熬好了再端過去。”

    小廝端著盤子走了,少爺們心急如焚,就剩下兩棍子肉了,待會再送走,他們連骨頭都沒得吃,真要餓肚子嗎?

    沒有這樁事,他們還能自我安慰忍著,但看顧越澤他們有肉吃,他們哪兒還能忍,梁衝性子急躁,又走了過去,指著細棍上的肉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歡喜充耳不聞,守著火堆,時不時攪攪鍋裏的湯,目不斜視,心氣高得很。

    李良毫不懷疑歡喜是夏薑芙的人,這態度,這神情,和她主子一個德行,他坐在門檻邊,繼續擦拭著頭發,不知何時,屋裏的少爺們都搬到外邊來了,幾人一堆,一邊圍著烤火,一邊注意著長寧侯府下人的動作。

    不一會兒,端盤子的小廝回來了,順便帶來了顧越澤的話,“歡喜嫂子,三少爺稱讚你廚藝好,讓再送半隻兔子過去。”小廝說話時暗暗瞥過周圍如狼似虎的眼神,拔高音量道,“三少爺說不好意思吃獨食,剩下的一隻雞就分給肚子餓的少爺們了。”

    梁衝聽著這話,如利劍出鞘,嗖的聲跑到小廝跟前,“顧三少真這麽說的?”

    小廝點頭,不過他話鋒一轉,在梁衝希冀的目光下低聲道,“三少爺說天上沒掉餡餅的事,這剩下的雞和兔子,十兩銀子一塊。”

    沒錯,是一塊,讓歡喜用剪刀剪成一小塊一小塊,殺雞時就將大骨頭拚下來熬湯了,多是肉。

    十兩一塊肉,不算貴,顧越澤說的。

    梁衝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爽快道,“我要十塊。”他可是目不轉睛看著廚娘烤的,香噴噴的,比酒樓的還香,又在荒郊野外,十兩就十兩。

    有梁衝帶頭,其他少爺連細想的餘地的都沒有,一窩蜂撲過去,“我要十塊。”

    “我也要十塊。”

    陸宇坐著沒動,眉梢浮過嘲諷:一群傻子,百兩銀子,買的雞一年都不吃完,傻不拉嘰的,他才不會讓顧越澤奸計得逞,一頓不吃又餓不死,他忍。

    一隻雞,半隻兔子,花錢的少爺們幾乎都分到了,至於鍋裏的雞湯,給顧越澤他們盛了四碗,煮了四碗麵,剩下的顧越澤不賣,讓歡喜她們自己留著吃,喝水不忘挖井人,這個道理顧越澤還是明白的。

    於是,歡喜和四個小廝,三個車夫,共吃了一隻雞和一鍋麵,雞湯煮的麵鮮美,少爺們饑腸轆轆,好說歹說要買,十兩半碗,歡喜做主賣了十二碗,得來的錢都給顧越澤送去了,可高興了顧越流,白天還以為自己是窮光蛋呢,晚上就暴富了。

    他數著銀子,笑得合不攏嘴,“三哥,還是娘有本事,要不是歡喜在,咱得餓肚子呢。”

    他把銀子均分成四份,又留了份給向春,琢磨著多買些雞啊兔子的備著,路上就指著它們掙錢了。

    “娘見多識廣,本事肯定是旁人所不及的,把矮幾收起來,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顧越澤收了銀子,盤腿坐在墊子上,吩咐顧越流幹活。

    馬車寬敞,坐墊和尋常馬車裏的坐墊不同,它是可以折疊的架子床,白天疊成方凳寬的坐墊,夜裏將下邊拉出來撐起就是床,不寬不窄,剛好馬車的寬度長度,說起這個,顧越流對夏薑芙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出遠門,他都不知還能在馬車裏躺著睡覺呢。

    叫向春把馬車裏的矮幾茶壺搬走,順勢拿錢再買些雞兔子備著。

    向春走了,他們和衣躺下,聽著外邊嘩嘩的雨聲,顧越流翻來覆去睡不著,“三哥,我想娘了。”

    “娘也想你,趕緊睡,明天早起練武。”之前有承恩侯府一幫人一塊切磋武藝,他們沒有荒廢練武,明天承恩侯府那幫人估計不會理他們,得他們自己練。

    顧越流正想家想得鼻子發酸了,聞言,趕緊收了心思,乖乖閉上了眼。

    馬車外,向春聽著沒聲兒了,讓小廝守著,這才回了馬車,掏出紙筆,記錄今天的事兒:路經中州,其他少爺想去城內玩,問三少爺,三少爺駁回,下午啟程,中途遭雨,夜裏露宿寺廟,歡喜烤了雞,兔子,熬了雞湯,煮了麵條,三少爺賣了隻雞半隻兔,掙了千兩,六少爺讓多買些雞兔子留著賣錢,睡覺時,六少爺說想家了,三少爺讓早睡,明早練武,四少爺五少爺估計累了,話很少。

    最後,落上日期,向春收了筆,將紙放進盒子裏才下車幫歡喜洗鍋洗碗。

    夜漸漸深了,馬車車頭搖晃的燈籠熄了火,萬籟俱寂,周遭陷入了黑暗。

    天邊露出魚肚白時,一宿未歇的雨終於停了,樹葉滴著雨,啪啪落下,少爺們隻被香味熏醒的,不用想,定是長寧侯府的下人又在弄吃的,熬的小米粥,清香撲鼻,顧越澤他們不知幹了什麽,累得滿頭大汗,正擰巾子洗臉擦汗。

    大雨過後,天空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梁衝最先醒,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拔腿朝顧越澤跑,經過昨晚一頓飯他算意識到了,甭管顧越澤他們在京名聲如何不好,但會過日子,接下來不知還會遇到多少事,巴結好顧越澤,至少將來不用餓肚子。

    顧越澤對他的巴結討好不為所動,洗了臉漱了口,小廝鋪好涼席,安置好矮幾,他們坐下,慢吞吞喝起粥來,小米粥熬得粘稠,配著泡菜,顧越澤胃口大好,連吃了三碗,顧越流吃了個雞蛋,隻吃了一碗,擦嘴時不住稱讚歡喜廚藝好。

    歡喜舀了粥給小廝們送去,如實道,“奴婢廚藝一般,幾位少爺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清粥才會覺得好吃罷了。”

    有昨晚的事,歡喜留了個心眼,故意熬了一鍋粥,他們吃飽了,剩下還有好些,奇怪的是顧越澤沒有賣錢,大大方方分給了梁衝他們,隻是歡喜他們帶的碗筷不多,得依著昨晚那般來,先幾人吃,吃了洗幹淨碗筷下一波人吃,梁衝吃了兩碗還意猶未盡,嘴裏一個勁拍顧越澤馬屁,暗暗想著,到下個驛站,他也買個廚娘跟著,還怕路上沒人做飯餓肚子?

    一切收拾妥當後,隊伍又繼續前行了,雨後的天空湛藍如洗,幾朵白雲隨風飄蕩,顧越流心情好,哼著小曲,優哉遊哉的欣賞著車窗外的景致,又想起了他那素未謀麵的親爹,也不知他親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夏薑芙說他親爹長得好看,但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萬一成了糟老頭子怎麽辦?他手裏沒有畫像,怎麽打聽他的消息?

    難啊。

    馬車悠悠行駛,中午到了一座小鎮,驛站在小鎮外,收到消息,驛站官吏早備好飯菜等著了,兩頓沒吃,少爺們如狂風席卷,一桌飯菜,不一會兒就剩杯盤狼藉,官吏們麵麵相覷,不是說京城來的高門少爺們嗎,吃東西怎麽和土匪似的。

    官吏們露有疑惑,卻未多言,他們這種官職,寡淡沒有油水,有貴人經過就備好飯菜款待,沒有就忙自己的事,清閑得很。

    酒足飯飽,官吏領著他們上樓休息,其中一穿醬紫色長袍的少爺不知怎麽了,問他要廚房的廚子,官吏聽得心頭發緊,以為飯菜出了問題,臉色慘白,雙腿彎曲就要跪地磕頭求饒,那位少爺剔著牙縫道,“本少爺嘴挑,找個廚子給本少爺做飯,回京時再把他送回來。”

    梁衝鐵了心要帶個廚子上路,這頓飯還算合心意,他心頭合計,就讓驛站的廚子跟著算了,去外邊買人,不知為人品行,萬一被毒死了怎麽辦?

    梁衝起了頭,其他有兩位少爺也提出要廚子,官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隻要少爺們喜歡,一切好商量。

    於是,隊伍離開驛站時,驛站的廚子全跟著上路了,其中一官吏不解,問驛站大人道,“大人,他們把驛站的廚子和雞鴨帶走了,之後再有貴人來怎麽辦?”

    “這個時節,哪有什麽貴人,你眼前的就是京城最尊貴的少爺們了,讓他們高興比什麽都強,至於廚子,你去旁邊村子找幾個會做飯的暫時應付著,少爺們回京,廚子就全回來了。”要知道,他為官十餘載了,就今天收到的禮多,他急著回去看少爺們給他送的禮,丟下這話腳步匆匆回去了。

    有了廚子,少爺們不怕沒飯吃了,甚至興致盎然的讓李良再找出破廟歇息,他們想再回味回味烤雞烤鴨烤兔的味道。

    李良樂得配合,隔兩三天就歇外邊,滿足少爺們的新鮮和刺激。

    幾次下來,少爺們新鮮感沒了,又嫌棄日子無趣,顧越澤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個骰子,他做莊,隨意他們押大押小,朝廷嚴禁賭博,顧越澤是五品官員竟知法犯法,少爺們心有忌憚,又管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沒兩天就被顧越澤帶偏了,吃了飯就圍著顧越澤擲骰子,哪兒都不去。

    少爺們守規矩安分,李良和魏忠鬆了口大氣,對此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見。

    隻要少爺們老實,隨便他們怎麽玩,賭博也好,嫖娼也罷,回京後再算賬。

    二人耳根子清淨,以為夜裏能睡個好覺了,誰知想多了,當聽著空地上響起聲與眾不同的尖叫時,魏忠幾乎踉蹌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喊道,“刺客,刺客”

    即刻,官兵們如夢初醒,拿起劍到處張望,“刺客呢,哪兒有刺客?哪兒有?”

    語落,馬車裏又傳來聲尖銳的雞叫,“咯”

    魏忠愣了好半晌沒有言語。

    “咯咯咯”

    “咯咯咯”

    一聲,兩聲,無數聲同時響起,還夾雜著鴨子的嘎嘎聲,整個空地,此起彼伏的雞鴨鳴叫聲傳來。

    魏忠緊緊擰著眉,指著馬車裏的雞鴨,無語望天,“哪兒來的雞鴨?”

    官兵戒備的看著四周,此處地勢平坦,無處躲藏,大人口中的刺客在哪兒?四下張望圈不見刺客影子,這才回話道,“少爺們嫌棄死雞死鴨口感不好,昨日傍晚吩咐人去旁邊村子買活的回來養著,隻是好像買的是公雞”

    以梁衝為首,問驛站要了個廚子,其他少爺有樣學樣也要個廚子帶在身邊,本來都是殺了雞放馬車裏擱著,昨天中午梁衝說天熱了,殺了雞放著會發臭,就命人買活的回來,吃的時候再殺。

    “大人,刺客在哪兒,沒發現刺客啊。”官兵又認真巡視圈,確實沒有什麽刺客。

    魏忠一噎,完全不想說話,見官兵茫然地望著他,沒個好奇拍了他掌“有沒有刺客不會自己看?瞪著我就能把刺客瞪出來?”

    公雞,鴨子,這群公子們把此次任務當什麽了?他怒氣衝衝找李良商量,隊伍裏不準養雞鴨,不然還有沒有朝廷威嚴了?

    李良勸他,“難得他們喜歡,由著他們去吧,否則一個個守著你鬧,頭暈眼花的,還是得答應。”

    雞鴨之事是長寧侯府起的頭,隻是不知用了什麽法子,一路沒聽著過聲兒,誰知道今早會一起發作鳴叫起來?

    “你說說都是些什麽事,咱是有任務在身的,還沒到西南呢,就被氣得死去活來了,哪有心思應付接下來的事兒?”魏忠真看不慣那群少爺做派,個個跟二大爺似的,不做事,隻懂享福,不知皇上怎麽想的,答應讓他們跟著來。

    不然,他們估計都到西南了。

    李良聳肩,“能有什麽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天還不亮,要不再睡會兒?”

    魏忠拂袖,丟臉丟到家了,哪兒還睡得著。

    清晨,公雞打鳴後聲音就沒消過,一輪接著一輪啼鳴,吵得少爺們煩不勝煩,更煩的還在後頭,自從帶了群活雞活鴨上路,鼻尖似乎總縈繞著股臭味,這種臭味,隨著天氣炎熱愈發濃烈,梁衝受不了了,讓小廝把馬車趕到隊伍最後,離得越遠越好。

    味道淡了些,可吹風的話仍會吹來那股味道,李良和魏忠騎馬在最前還好些,最末的少爺們不幹了,味道又臭又重,太難聞了,他們難受得吐了好幾回了,別無他法,隻得派人將雞鴨全殺了,把馬車裏裏外外清洗遍,還是買殺死的雞鴨帶上路。

    然而,慢慢的他們發現,他們連雞鴨都買不起了,身上帶的錢全輸光了,這讓少爺們心下大駭,要知道,離京時,除了賬房支的銀子,他們母親祖母私底下還貼補許多,幾千兩銀票,沒到西南部落呢全輸沒了,回京後怎麽向家裏人交差啊。

    少爺們慌了,不敢再和顧越澤湊堆,但有些人不信邪,以為自己能贏回來,繼續找顧越澤擲骰子,結果越輸越多,連欠條都寫上了。

    陸宇是吃過顧家欠條的虧的,一早顧越澤說擲骰子他就沒答應,拉著郭少安和李冠不準他們去,郭家xiǎo jiě是他將來嫂嫂,再不喜歡,都不得不為郭家打算,至於李冠,從小就跟著他,唯他是從,他不會把人往火坑裏推。

    李冠坐在馬車裏,說起賭博之事,少不得想起上回被顧越流敲詐的銀錢,忿忿道,“顧家人狡猾,等著吧,秦少爺寫的欠條落到顧家人手裏,回京後得翻幾番,好戲在後頭。”

    他和陸宇是吃過這個虧的,可惜秦落不當回事。

    陸宇撩起簾子,望著兩道倒退的風景,聲音沉沉,“欠的越多越好,等著看,我不信顧越澤還有這麽好的運氣能逃過一劫。”

    去年皇上看在顧侯爺在邊關出生入死而不追究,今年呢?

    他湊到李冠耳朵邊,小聲叮囑他幾句,李冠聽得陰陰笑了起來,“你放心,這件事,梁少爺會做得很好的。”

    就在顧越流數錢數到手軟的時候,京城貴婦圈炸開了鍋,他們受到兒子的信,說長寧侯府少爺逼著他們賭錢,如今他們輸得身無分文,隻得借錢花,夫人們怒了,他們兒子從小捧在手心,沒吃過苦,沒受過累,頭回出門,她們備了足夠多的錢,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花不完,才多久的功夫,他們全輸了?

    禦史台聽到風聲,彈劾顧越澤聚眾賭博,知法犯法,理應嚴懲。

    下了早朝,顧泊遠一臉陰沉的回府,顧越皎去了衙門,顧越涵去了雲生院,侯府空蕩蕩的,他讓管家派人把顧越澤接回來,在朝為官,將律法當作兒戲,顧越澤真的是皮癢了。

    管家俯首稱是,遲疑道,“夫人去了雲生院,要不要知會她?”

    夏薑芙是護犢子,顧泊遠貿然把人抓回來,夏薑芙那關不好過,管家幾十歲了,府裏誰說了算心裏還是有數的。

    顧泊遠目光幽幽倪了他眼,管家斂目低垂,“老奴這就去辦。”

    戰戰巍巍退到門口,隻聽身後傳來聲歎息,“罷了,這事我先與夫人商量後再作打算。”

    管家頓了頓,“是。”

    府裏,還是夫人說了算,管家不知顧越澤犯了什麽錯,但能不能逃過一劫,端看夫人有多大的能耐了,他退出書房,迎麵碰上位丫鬟,碧綠色齊胸襦裙,身段婀娜多姿,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丫鬟見著他,笑吟吟俯身施禮,“見過二管家,奴婢是壽安院的,老夫人命奴婢送銀耳湯來。”

    聲兒清脆悠揚,跟黃鶯似的,管家垂首,疏離道,“書房乃重地,沒有侯爺的命令不得人進出,你還是回去吧。”

    侯爺心情不好,哪兒有心思喝銀耳湯,況且,以往這個時辰,侯爺是不在府裏的,老夫人不怕熬的銀耳湯沒人喝?

    丫鬟翼翼然再次施禮,提著食盒走了。

    中規中矩,叫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但管家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直到人拐之拐角他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沒往心裏去,老夫人不管事,她身邊的人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去門房派人打聽外邊發生的事兒,顧泊遠臉色不好,估計顧越澤闖禍了,他得先和夏薑芙通聲氣,讓夏薑芙心裏有個數。

    顧越澤賭博贏錢的事夏薑芙是從傅蓉慧嘴裏聽說的,傅蓉慧為了明欣苒,對夏薑芙態度有所改觀,特意與她說的,“早上在門口遇著陸夫人,見她丫鬟神神秘秘在她耳朵邊說話,模模糊糊聽了幾句,信是昨晚到的京城,禦史台收到風聲,估計會彈劾顧三少藐視王法,知法犯法。”

    柳瑜弦心思深沉,這種事不會透露半分,她見柳瑜弦笑得一臉奸相,多留了個心眼,跟在二人後邊偷聽得來的。

    夏薑芙望著跟前戲台子上的姑娘們,餘光瞥了傅蓉慧眼,笑眯眯道,“越澤他們手裏不差錢,惦記別人的作甚,我看是陸少爺收買人心,故意抹黑越澤呢。”

    越澤在賭博上有天分不假,但早收手不賭了,此去西南,她備了各大銀號的銀票,縫在他們的衣服夾縫裏,鞋子鞋墊裏,好幾萬兩,哪兒用得著顧越澤賭博致富?想到這,她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好像沒有告訴顧越澤他們銀票藏在他們衣服夾層裏,他們莫不是覺得身上沒錢才打的其他人的主意?

    傅蓉慧見她若有所思,以為她想到了什麽,小聲勸道,“禦史台彈劾的奏本估計呈到皇上書案上了,你啊,想想法子吧。”

    這一刻,傅蓉慧有些同情夏薑芙,夏薑芙會生又怎麽樣,攤上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的兒子,整日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不得安寧,夏薑芙的日子,或許不如外人看上去的輕鬆,她正欲再說些安慰夏薑芙的話,隻見夏薑芙轉過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眼裏流光溢彩,盡是自豪,“越澤還真是會想法子,換作小六,沒準隻會琢磨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呢。”

    傅蓉慧神情一僵,咽下到嘴的話,夏薑芙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什麽?

    “這事怪我,我隻記著叮囑他們敷臉的事,好些沒有交代清楚,你說那些輸了錢的少爺們寫信回來告狀?”夏薑芙單手撐著桌麵,一臉鄙夷,“輸了就告狀,虧得他們有臉,換做我,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輸了錢。”

    還鬧到禦史台彈劾顧越澤,要她說,皇上真怪罪下來,參與賭博的一個逃不了,不僅如此,隨行的人全部有罪,監督不力,有錯不報,誰比誰清高得到哪兒去。

    “夫人,侯爺來了。”門口,侍衛小跑而來稟告夏薑芙。

    夏薑芙錯愕了一瞬,“侯爺來做什麽?”

    戲台子上的姑娘們聽聞此話,俱停下了朗讀,抬眉望向大門,顧越流離京後,夏薑芙丟給她們堆話本子,讓她們模仿主人公的心境,語氣,將話本子描繪的場麵表達出來,像唱戲曲那樣,但又有不同,咬文嚼字,務必情真意切,感情真實流露。

    說是老夫人生辰去侯府搭台子表演,演得好,以後就留在侯府了。

    能在侯府服侍侯爺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事兒,這會兒聽說侯爺來了,如何不讓她們興奮,她們以前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勾當,混的最好的姐妹們有入府為妾的,聽說府裏的日子比青樓好多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生的孩子是府裏少爺xiǎo jiě極為體麵,哪像她們,整天皮笑肉不笑看人臉色,遇著刁鑽的客人,挨了打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

    夏薑芙起身走了出去,倒沒留意姑娘們的表情,秋翠為其撐著傘,擔憂道,“侯爺是不是知道三少爺在外邊的事了,來問罪的?”

    見她嚇得不輕,夏薑芙好笑,順了順長裙的褶子,寬慰道,“別擔心,侯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況且問罪,他問誰的罪?”

    顧泊遠立在馬車旁,見夏薑芙拖著長裙出來,闊步迎了上去,接過秋翠手裏的傘撐著,“越澤賭博的事你聽說了沒?”

    他語氣低沉,麵上喜怒不明,夏薑芙不知他是何想法,嗯了聲,“明夫人與我說了,這事不怪越澤,是我思慮不周,沒和他們說銀票藏在衣服夾縫裏的,歡喜清楚這事,估計也沒提。”

    顧泊遠掃了眼秋翠,後者躬身退到邊上,低頭看著地麵。

    “你的意思是越澤沒錢才賭博的?”顧泊遠皺著眉頭,“我看他是不思悔改,以為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他才無法無天”

    夏薑芙拂開他的手,臉上不悅,“越澤不是這樣的人。”她伸手拿過顧泊遠手裏的傘,斜眼狐疑道,“顧泊遠,你來這邊做什麽?”

    顧泊遠黑著臉,不吭聲了。

    夏薑芙的態度顯而易見,他膽敢把顧越澤抓回來,她肯定跟自己嘔氣,顧泊遠沒回答她的話,和她並排進了大門,左右看了看,溫聲道,“天兒熱了,你不想出門就讓涵涵過來,他是男孩子,不怕曬。”

    長廊盡頭有座八角飛簷的涼亭,他記得工部前些日子建的,還搭了戲台子,說是夏薑芙的要求。

    這會兒,戲台子上站著許多姑娘,個個穿著月白色衣衫,顧泊遠不願往那去,見旁邊有小路,握著夏薑芙的手拐了進去,“南蠻公主快入京了,我尋思著讓越澤回京。”

    小路連通的是座庭院,花團錦簇,景色宜人,夏薑芙扭頭看著他,“南蠻公主進京和越澤有什麽關係,不是說奔著皇上來的嗎?”

    顧泊遠頓了頓,“皇上後宮充盈,用不著再添人了。”

    “他不要也用不著塞給越澤啊。”夏薑芙認真望著顧泊遠,“顧泊遠,你來到底是什麽事啊,姑娘們還等著我呢。”

    顧泊遠臉一黑,“沒事,就來看看你。”

    夏薑芙不信,她認識顧泊遠二十多年了,顧泊遠啥時候這麽體貼入微了?反常即為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向顧泊遠下巴,捏著他的皮扯了扯,麵露疑惑,“不對啊,沒什麽miàn jù啊”

    顧泊遠臉又黑了兩分,沉聲道,“我派人去西南抓越澤回來,他身為朝廷官員,聚眾賭博,無顏代表朝廷”

    “你說什麽呢。”夏薑芙打斷他,“他是你兒子,你把他抓回來,交給刑部審查呢。”

    顧越澤是做錯了,但其他少爺們不見得多清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都不比誰好,她道,“越澤不偷不搶,憑著本事掙錢,我不覺得他做錯了,倒是那些少爺們了,輸了到處嚷嚷,小肚雞腸難成大氣,朝廷派他們去遊說各部落投降的,就他們那點肚量,不是給朝廷抹黑嗎?”

    顧泊遠知道和她談不到一處,顧越澤聚眾賭博是事實,早朝皇上沒有表態是給他留臉,他不能厚顏無恥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子不教父子過,這件事他難辭其咎,硬聲道,“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越澤做錯事理應承擔責罰,你別插手。”

    夏薑芙靜靜看著他,眼神冷了下來,“我生的兒子還不準我管了?”

    她哼了聲,撐著傘咚咚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懶得和顧泊遠多說,回到涼亭,讓姑娘們散了,她有事,先回府了,顧越涵在大堂,收到消息出來已沒了夏薑芙人影,不過他倒不擔心夏薑芙出事,有顧泊遠在,誰都傷害不了夏薑芙。

    夏薑芙心情不好,顧泊遠自然不會真不管不顧派人抓顧越澤回來,他隻是試探夏薑芙而已,沒想到夏薑芙真生了氣,顧越澤是他兒子,平時他怎麽打罵都沒事,交給別人管教情形就不同了,他去了衙門,目前顧越澤賭博之事隻有少爺們書信為證據,事實究竟如何,還得問過李良和魏忠才有結果。

    想到這個,他倒是不著急了,就算三百裏加急,也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不過他沒和夏薑芙說,夏薑芙懶散,兒子們說什麽就是什麽,這回顧越澤賭博,明顯沒把朝廷律法放眼裏,這點跟夏薑芙學的。

    總認為出了事有夏薑芙兜著,天不怕地不怕,這回不讓夏薑芙長長記性,下回還得闖出更大的禍了。

    隻是躺在書房硬邦邦的床上,他心裏不是滋味,兒子做錯事與他何幹,要睡書房也是顧越澤睡,夏薑芙竟怪罪到他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