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媽寶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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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 夏薑芙讓他睡書房他還得繼續睡,啥時候夏薑芙心情順暢了自然而然會叫他回去。

    可要等夏薑芙氣消,不定啥時候呢, 他翻了個身,床板咯吱咯吱作響,聽得他心頭煩躁,睜眼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 計上心來,夏薑芙看著倔,其實心誌不堅, 甭管大小事,一遇著珍珠首飾就不想事了。

    明日他陪她去首飾鋪子轉轉才行

    後半夜, 大雨忽降, 雷聲滾滾, 風刮得窗戶吱呀吱呀響, 顧泊遠翻起身, 喚人進屋掌燈,在床前靜坐了會兒,聽著窗外漸大的雨聲道,“顏楓院可亮燈了?”

    夏薑芙怕雷雨閃電,年年入夏,夜裏都會留丫鬟入屋守夜, 這會兒雨來得急, 夏薑芙鐵定是睡不著的。

    夜色茫茫, 顏楓院的情形向夏不知,搖了搖頭,見顧泊遠穿鞋朝外走,忙提著燈籠跟上,雨如水流,湍急迅猛,向夏看顧泊遠欲徑直下台階,大急,“侯爺,下雨呢。”

    雷聲貫耳,顧泊遠好像沒聽見,向夏找出傘,急急跟了下去,顧泊遠接過雨傘,陰沉沉的訓了句多事,向夏一臉無辜,他也是怕顧泊遠淋雨生病,怎麽反倒多事了,他提著燈籠亦步亦趨跟在顧泊遠身後,書房外是條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顏楓院外邊,他見顧泊遠扔了傘,頭發,衣服,瞬間被雨水浸透,向夏拾起傘遞過去,扯著喉嚨道,“侯爺,下雨呢。”

    他都提醒兩回了,顧泊遠想什麽呢,晚上沒喝酒啊?

    顧泊遠神色不明的擺手,“你下去休息,明早讓大少爺替我告假,就說我生病了。”

    向夏懵了,顧泊遠常年習武,體格健壯,一年到頭別說生病,打噴嚏的次數少之又少,告病假,外人信嗎?

    心有疑問,他卻沒多問,大聲應了聲是,撐著傘跑開了。

    顏楓院燈火通明,夏薑芙坐在床上,身上蓋著絲薄的錦被,扭頭望著窗外,臉略顯蒼白,每逢電閃雷鳴,她皆是睡不著的,倒也不是沒瞌睡,而是會做噩夢,話本子看多了留下的後遺症。

    秋翠坐在床前的圓凳上,手裏捧著話本子,一行一行念著,聽著她的聲,夏薑芙心頭安定了些,臉上漸漸恢複了紅潤,緊張的心情舒緩,她和秋翠閑聊,“聽說南邊打雷閃電更恐怖,小六聽了許多年的鬼神故事,不知會不會害怕。”

    秋翠擱下話本子,想到顧越流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就是真的鬼站他跟前他也不會害怕,她道,“六少爺膽識過人,奴婢就見他怕過侯爺,大少爺,其他沒見他怕過誰呢。”

    夏薑芙想想,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像是這樣,這麽來看,是我講的故事不夠逼真,我看皎皎他們都是不怕的。”

    她以前多大的膽子啊,半夜挖死人墳墓是常有的事兒,結果看了幾個鬼神故事就怕打雷閃電,不應該啊,她問秋翠,“我上回看鬼神故事是什麽時候?”

    秋翠知道她問什麽,“昨天。”

    夏薑芙愛看話本子,各式各樣的故事都看,同種類型的話本子看多了覺得膩,要換類型看,就她觀察,夏薑芙最愛恐怖故事,牛鬼蛇神,勾魂吸血,每每看完一本,兩三天緩不過神來,做什麽都要人陪著,她曾好奇的問過,既然怕為什麽又愛不釋手,夏薑芙回答四個字:沒事閑的。

    “昨天啊。”夏薑芙重複了句,歎息道,“早知就不看了。”

    秋翠嘴角抽了抽,“去年夏天暴雨的時候您也說過,前年,上前年,您也說過。”

    夏薑芙若有所思,隨即揚唇笑了笑,“是嗎?”

    秋翠重重點頭,這時,窗外驟然大亮,珠簾的玉珠清脆作響,秋翠一驚,從凳子上蹦了起來,驚恐地瞪向門口,卻看褐紅色的門框邊立著個胸脯橫闊的高大身影,麵容模糊,冷峻陰森,如黑白無常,勾魂而來。

    秋翠瞳孔急劇收縮,下意識的擋在了夏薑芙跟前,大氣都不敢出,嘴唇急劇哆嗦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夏薑芙拉開她,盯著門口看了幾眼,又看看臉色煞白的秋翠,低低笑了起來,抵了抵秋翠後背,“是侯爺,你當是什麽?”

    菩薩保佑?夏薑芙樂不可支,掀開被子下地,笑意盎然走向顧泊遠,嘴裏嗔怪道,“讓你多保養這張臉還不信,瞧瞧把秋翠嚇成什麽樣子了?”

    秋翠定睛一瞧,認出是顧泊遠才舒了口氣,一瞬的功夫,額頭手心盡是冷汗,不怪她眼拙啊,深更半夜,忽然出現個牛高馬大的身影,她能不怕嗎?夏薑芙的話本子她也是看過的,厲鬼shā rén,都是在刮風下雨的晚上,雨水衝刷痕跡,連屍體都找不到。

    想到話本子,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以後,堅決不看那些話本子了。

    顧泊遠沉著臉,沒有說話。

    夏薑芙咧著嘴,極力忍著不大笑出聲,從衣櫃找了幹淨的衣衫遞給他,催他去罩房洗漱,待看顧泊遠拉開簾子進了罩房她才躺下床,用被子捂著嘴咯咯直笑,前合後仰,好不高興。

    秋翠:

    有什麽好笑的,顧泊遠看著明明很恐怖好不好。

    秋翠心頭補充道。

    待夏薑芙笑夠了,秋翠遞帕子給她擦淚,誰知夏薑芙仰頭看她一眼,又開始笑,笑得淚雨如下,秋翠抿著唇,很想背過身走人算了。

    “秋翠啊,你方才念菩薩保佑是什麽意思啊?”夏薑芙掖著眼角,臉蛋通紅,她以為身邊的丫鬟個個安之若素不懼鬼神呢,原來強撐著扮老虎吃豬

    秋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也沒料到自己是怕鬼神之人,顧泊遠不在,打雷閃電都是她陪著夏薑芙過的,給夏薑芙念話本子,陪夏薑芙說說話,她素來以為自己膽大,結果,被顧泊遠嚇得肝膽俱裂,太丟人了。

    “秋翠,你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其實怕打雷閃電沒什麽丟臉,我不也怕了很多年嗎?”夏薑芙笑得快岔氣的空檔還忍不住寬慰秋翠,“以後你要怕了,就來屋裏,我陪著你啊。”

    秋翠氣得滿臉通紅,她算是領會夏薑芙戳人心窩的本事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提了又提。

    好一會兒,夏薑芙才止住了笑聲,見秋翠臉沉得快滴出水來,她正了正神色,拉著秋翠坐下,“我不笑了,你別氣了啊,笑一笑,別拉著臉,老得快。”

    秋翠:

    她真的很想走人算了。

    不過,她不走也不行了,顧泊遠沐浴出來,站在桌邊擦拭頭發,她收了凳子,不敢看顧泊遠的臉,膽戰心驚退了出去。

    夏薑芙側身朝著顧泊遠,膚色黝黑,輪廓棱角分明,背光站著,愈顯清冷威嚴,她笑道,“你怎麽過來了?”

    “怕你害怕。”屋裏沒有其他人,顧泊遠搬了凳子在床邊,將棉巾給夏薑芙,讓夏薑芙為他擦拭頭發,“雨來得急,我怕你驚醒屋裏沒人,有沒有嚇著?”

    夏薑芙坐起身,輕輕捋著他的發,小撮小撮的輕輕擦著,沒否認,“有些嚇著了,但秋翠在屋裏呢,她陪我說話就不怕了,雨下得大,怎麽出門不撐把傘,著涼了怎麽辦?”她這會兒知道心疼顧泊遠了,完全忘記兩人還在嘔氣之事。

    “向夏做事慢手慢腳,等他找傘,太陽都出來了。”

    剛回屋躺下向夏不知又給自家侯爺背黑鍋了,想著自家侯爺濕噠噠的回顏楓院該不會被攆出來了,他閉上眼,呼呼大睡。

    因著顧泊遠冒雨跑回顏楓院,夏薑芙心頭感動,說起顧越澤的事兒態度好了很多,“我讓皎皎給李良寫了封信,讓他將事情起因經過事無巨細交代清楚”

    顧泊遠以為她想清楚了,點頭讚同,“是該如此。”

    誰知,下一句夏薑芙話鋒一轉,“冤枉越澤的人,一個都別想跑。”

    顧泊遠幽幽看她眼,聲音沉沉道,“隨你吧。”

    顧越澤聚眾賭博之事禦史台言之鑿鑿,請皇上下令徹查,一經證實,按律法處置,皇上交給大理寺的人負責,夏薑芙要管就管吧,別讓他去書房睡就成,至於顧越澤,回府後慢慢收拾。

    隔天,顧泊遠沒去早朝,帶著夏薑芙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飾鋪子,手鐲,玉釵,簪子,耳墜,夏薑芙多看兩眼的全買了,一年四季,他甚少陪夏薑芙逛街,趁著顧越澤的事情沒有結果,他多陪陪夏薑芙,於是二人從首飾鋪子到綢緞莊,到玉器鋪,字畫鋪,能買則買。

    夏薑芙買東西隻管好不好看,不論其他,漂亮的買,顏色好的買,款式新的買,用不著掌櫃介紹,真要入她眼就成,至於價格,由顧泊遠做主,掌櫃的眉開眼笑,賠著十二分小心,一條街買下來,馬車堆得滿滿的,五顏六色的盒子,看得人眼花繚亂,夏薑芙翻翻這個,瞧瞧那個,顯得意猶未盡,命秋翠送些去國公府和秦府,以前侯府就她一個人,不得已隻能吃獨食,如今有兒媳了,好東西當然要分享出來了。

    消息傳到其他夫人xiǎo jiě耳朵裏,又惹來番議論,夫人們是恨其不爭,多難媳婦熬成婆,夏薑芙身為婆婆,竟低聲下氣討好兒媳,真是掉身份。至於xiǎo jiě們,則愈發堅定信念要嫁到長寧侯府去,有這樣的婆婆,何愁以後沒有好日子過。

    況且,她們是閨閣女子,天下大事與她們何幹,相夫教子才是她們的歸宿。

    為了這事,京城起了不小的轟動,夏薑芙不知外邊反應,顧泊遠陪著,她繼續到處閑逛,喜歡上什麽就買什麽,甭管好不好,趁著顧泊遠有空先把東西買回來再說,機緣巧合,讓她買到盆‘殘月花’,這是南蠻的花,葉子形似月亮,且生於花瓣上,花葉顛倒,獨一無二。

    南蠻投降,兩國通商,這盆花是南蠻商人費了好些勁兒運到京城的,據說因為氣候的緣故,十幾盆隻活了一盆,夏薑芙喜出望外,買過手就讓秋翠送到裴府去,她摘花厲害,如何侍弄花就不行了。

    秋翠抱著青花瓷的花盆底座,麵露猶豫,上千兩買的花轉手就拱手讓人,會不會太敗家了些?況且裴府的事,早先就解決了,夏薑芙怎麽還想到裴府的?不過主子有令,她們照做就是了,裴白去了書院,秋翠在府外候著沒走,這花名貴,得親自交到裴白手裏,否則下人馬虎折斷了怎麽辦?

    裴府侍衛看她嬌滴滴的姑娘,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進府她又不肯,隻得去書院請示自己主子。

    裴白不願意和長寧侯府的人打交道,精心培育的花被顧越流摘了雖是受人利用,但那家子的態度令他不喜歡,尤其自己還在夏薑芙手裏栽過跟頭,侍從和他說侯府送了盆花來,他怔了怔,沒急著拒絕,“什麽花?”

    侍從搖頭,“不知道,侍衛沒說,要不要奴才去問問。”

    裴顧兩家的恩怨他是清楚的,顧六少摘了主子的花,侯夫人表麵言辭懇切賠罪,暗地威脅主子出麵為顧六少說話,主子性情秉直,從未受過人威脅,但那次破了例,為此,主子心情鬱鬱了好些時日,好在侯夫人還算識相,將美人笑製成的香薰送了回來,否則,梁子結大了。

    裴白料想夏薑芙送不了什麽好花,但抱著僥幸的心態回了侯府,一下馬車便看見府門口站著的丫鬟,目光落在她懷裏的花盆上,眉頭緊蹙,“你知不知道殘月花喜陽,擱光下才生長得好啊,你躲陰涼處,不一會兒它就焉了,你家夫人怎麽派你送花來?”

    裴白色厲內荏,大步上前,雙手圍著花比劃了下,然後抱著花盆急匆匆就進了府,多餘的話一個字沒提。

    秋翠沒想到好心來送花會無緣無故挨頓罵,到夏薑芙跟前,沒少說裴白壞話,夏薑芙忍俊不禁,“裴白是遷怒,他罵的是我,你別往心裏去,對了,把前兩天買的布裝馬車上,明日去雲生院,請人給姑娘們做什衣衫。”

    這幾日夏薑芙沒空去雲生院,不知姑娘們練習得怎麽樣了,老夫人的壽宴,就靠她們綻放異彩了。

    秋翠低低應了聲,看顧泊遠從外邊進來,識趣的閉了嘴,退到門口,招來兩個丫鬟叮囑著。

    京城最負盛名的街逛完了,東西在偏廳堆著,夏薑芙喝了口茶,見好些時日沒露麵的嬤嬤來了,隨口吩咐道,“嬤嬤,這幾日買的首飾在偏廳堆著,你帶人整理出來,同色的首飾挑出來她佩戴,不同色的收著以後送人,我就不去了。“

    逛了幾天,雖是新鮮,可也累,她坐著就不太想動彈。

    嬤嬤屈膝施禮,拿餘光瞥了不作聲的顧泊遠眼,小聲道,“夫人,老夫人受了風寒。”

    夏薑芙一愣,抬頭看向顧泊遠,後者蹙著眉頭,沒說什麽。

    老夫人生病,做兒媳的自是要關切問候番的,她問顧泊遠,“看了大夫沒,用不用遞牌子請太醫來瞧瞧?”

    顧泊遠在她身旁坐下,輕輕道,“管家去做了,這幾日斷斷續續下雨,天氣微涼,夜裏忘記關窗戶這才得了風寒。”

    夏薑芙點頭,人上了年紀愛生病,她交代嬤嬤,“你就回老夫人跟前伺候吧,老夫人年事已高,沒個貼心的人盯著不行。”

    嬤嬤俯首稱是,夏薑芙擺手讓她退下,嬤嬤卻安靜站著沒動,過了會兒才張口道,“老奴再貼心也是奴婢,哪兒比得過自家人,老夫人在壽安院多年,吃齋念佛,日子清靜”

    夏薑芙側目看顧泊遠,下巴指了指嬤嬤,吃齋念佛是老夫人自己的選擇,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了?

    “嬤嬤,母親與你說什麽了?”顧泊遠問道。

    嬤嬤身子微顫,雙腿一軟跪了下去,“老夫人沒與老奴說什麽,隻是老奴見她不太高興自己揣測的罷了,老夫人常說起您小時候,老侯爺南征北戰,就您陪著她,您成親後,有幾位少爺陪她解悶,如今,幾位少爺外出遠行,大少爺二少爺又早出晚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侯爺,老夫人日子難過啊。”

    無論老夫人年輕時多厲害,如今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子孫繞膝,頤養天年才是老夫人想過的日子,誰知卻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壽安院,估計死了都沒人發現。

    夏薑芙心思轉了轉,饒有興致的望著嬤嬤,老夫人日子難過,嬤嬤想表達什麽?

    顧泊遠見夏薑芙嘴角噙著譏誚的笑,目光微寒,“嬤嬤,你是母親身邊的老夫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沒個數嗎?”

    這話傳到外邊,就是給夏薑芙扣上頂不孝的帽子,他也有份。

    嬤嬤也意識到話不妥,忙補救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夫人病中還念著您的名字,可又怕耽誤您的正事,一個人常常一坐就是一上午,老奴想著,您日理萬機不得空,就讓夫人抽空多去壽安院坐坐,陪老夫人解解悶也好。”

    夏薑芙笑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若還不懂嬤嬤的意思就白活這麽多年了,不就是讓她侍疾嗎,用得著拐彎抹角繞這麽個大圈子,她道,“回去與老夫人說,明日忙完了我就去壽安院看她。”

    顧泊遠想說不用勉強,夏薑芙要去了壽安院,老夫人小病也能氣出大病來,“明天我讓涵涵去壽安院陪她,你先回去吧,太醫來了我再過去。”

    “二少爺已說親了,哪能整日拘在後宅,老夫人無非想有個人陪著罷了。”嬤嬤跪在地上,字正腔圓道。

    顧泊遠不喜,夏薑芙和老夫人不和多年,哪回老夫人不是被氣得半死,真讓夏薑芙過去老夫人的病就能好了?他正欲出聲,但手被夏薑芙按住了,“侯爺,老夫人想與我說說話,我就陪陪她好了,怎麽說,她也是您親娘。”

    顧泊遠目光如炬盯著她看,明顯不信她的話,夏薑芙眼神真摯的回望著他,“侯爺,我是真心的。”

    不知為何,顧泊遠起了一地雞皮疙瘩,垂眼想了想,“隨你吧。”

    老夫人的病來得蹊蹺,夏薑芙不愛去壽安院,他和顧越皎顧越涵是常去的,尤其是他,每日必去,昨天老夫人還好好的,今日怎麽就病了,太醫把過脈,的確是風寒。

    他心下存著疑惑,敲打了番壽安院的丫鬟,讓她們好生照顧。

    傍晚,針線房又放了新做的衣衫來,夏薑芙比劃了番,顏色款式是她喜歡的,剛將衣服收好,顧泊遠三父子回來了,夏薑芙問起老夫人的病情,“太醫怎麽說?”

    “  天氣反複,得了風寒,吃兩副藥就好了。”

    顧越涵和顧越皎喊了聲娘,見桌上堆著許多盒子,“娘給我們買的?”

    “是啊,你爹挑的,看看喜歡什麽,你們挑了剩下的給越澤他們留著。”夏薑芙連兒媳婦都送了禮,沒理由會忘記兒子的,六個兒子她都買了,隻是顧越澤他們不在,隻得要顧越皎和顧越涵選剩下的。

    顧越皎和顧越涵上前打開盒子看了看,有書籍,有筆墨紙硯,還有玉佛玉佩,顧越皎選了硯台,顧越涵選了書,夏薑芙讓秋翠把剩下的放顧越澤房裏去。

    “娘,我去壽安院陪祖母吧,她從小疼我,我陪著,她很快就好了。”顧越涵收了書,幫著將桌子騰出來,準備傳膳。

    夏薑芙微笑,“雲生院還得你守著,你祖母那邊,有我就夠了,有我在,你祖母的病肯定好得快,好了,洗個手,吃飯了。”

    老夫人葫蘆裏賣什麽藥她不得而知,既然要她陪,她陪著就是了,她原本是想去雲生院傍晚去老夫人院裏的,清晨出門時,她改了主意,隨顧泊遠他們一道去了壽安院,壽安院的人是老夫人精挑細選的,有些陪著她好多年了,甚是忠心。

    有顧泊遠和顧越皎他們在,老夫人笑盈盈的,坐在太師椅上,慈眉善目的看著顧泊遠,“越澤他們可有書信回來?江湖險惡,你當父親的要多上心,皎皎的親事他們趕得回來嗎?”

    她足不出戶,但對外邊的事兒不是一無所知,顧越澤被禦史台彈劾她是知道的,幾個孫子,除了長孫還算穩重,其他都隨了夏薑芙,為所欲為,不顧後果,這回要是顧越澤的事兒連累到長孫的親事,她不會善罷甘休。

    “趕得及的,母親,您別太憂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保重身體才是要緊。”顧泊遠握著老夫人的手,語氣沉悶。

    麵前的老人,頭發斑白,皺紋斑斑,精神大不如從前了。

    顧泊遠真心盼她好好保重,長命百歲。

    老夫人道,“我的身體我有數,好著呢,你別擔心我,對了,聽說南蠻公主入京,怎麽這些天還沒動靜?”

    南蠻公主來京是挑選駙馬的,要她說,讓顧越澤試試,南蠻首領隻得了一個女兒,甚為寵愛,長寧侯府如果能和南蠻聯姻,地位鞏固,顧泊遠在朝堂的位置無人能及,最重要的是,能把顧越澤打發走。

    幾個孫子,像夏薑芙的她都不喜歡,既然不喜歡,在不在身邊無所謂,左右孩子是夏薑芙的,和她無關。

    夏薑芙認真聽老夫人說話,垂著睫毛,低眉順目得很,老夫人餘光淡淡掃過她眼下陰影,還算滿意。

    “禮部早收到消息,估計安寧國地廣物豐,南蠻公主遊山玩水耽誤了時辰吧。”顧泊遠回了句,將話題岔到了邊上,眼神不動聲色從夏薑芙身上滑過,眉峰微微蹙了起來,她太過安靜了,有些不太對勁。

    想叮囑夏薑芙兩句,但老夫人拉著他說話,一直沒找到機會,離開時夏薑芙和老夫人送他們出門,顧泊遠沉默許久,低低道,“母親還生著病要多休息,雲生院還有事等著你,莫耽擱了。”

    這話既是提醒夏薑芙又是提醒老夫人,讓她們說會兒話就算了,比鬧起來。

    尤其是老夫人,鬧起來吃虧的絕對是她。

    夏薑芙點頭,“我辦事侯爺還不放心?你好好處理越澤的事,府裏的事兒放心交給我。”

    得了這話,顧泊遠心頭愈發不安。

    平日她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夏薑芙偶爾去壽安院,老夫人盡量維持麵上和諧,今天的事兒,總覺得隱隱有些反常。

    不過衙門還有事,積壓好些天了,再不去會出亂子,他隻得和顧越皎他們離去。

    父子三人都覺得府裏會出事,顧越皎和顧越涵是最大的孩子,對老夫人和夏薑芙的恩怨知道得多些,夏薑芙會教他們孝順長輩,常陪老夫人說話,但看得出來,她自己是不太往心裏去的,用顧越澤的話說,他們兄弟幾個留著顧泊遠的血,而顧泊遠身上有一半是老夫人的血,他們孝順老夫人是應該的,而夏薑芙,和老夫人沒有血緣親情,用不著孝順。

    這話大不敬,但也並非沒有道理。

    顧越涵心頭不放心,和顧泊遠說道,“我把雲生院的事安排好讓梁夫人守著我就回來,祖母還病著,真出了事,吃虧的還是娘。”

    夏薑芙嘴巴上肯定會占便宜,但名聲上會吃虧,而老夫人,吃的虧隻會更大,夏薑芙的本事他們是見識過的,氣死人不償命,老夫人身子骨不好,萬一禁不住怎麽辦?

    “成,中午我也回來瞧瞧。”

    商量好,他們才分道揚鑣。

    而另一邊,老夫人回屋後適逢嬤嬤端著藥來,藥苦,聞著就覺得難受,老夫人捏著鼻皺眉,“放下吧,我和夫人說說話,讓玲瓏進來伺候。”

    嬤嬤將藥碗擱到夏薑芙跟前,畢恭畢敬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一位妙齡女子走了進來。

    夏薑芙是見過玲瓏的,很標誌的人兒,有一副蝕骨**的好嗓子,有些時日未見,玲瓏又有了些變化,五官愈發精致,容色秀麗,穿了身藕荷色束腰長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可見這些日子養得不錯。

    而且規矩學得好,向她行了禮就走到老夫人跟前,扶老夫人去床上躺著,完了站在邊上,目光平視,無波無瀾。

    極為正派的人,夏薑芙想。

    老夫人暗暗打量著夏薑芙,當夏薑芙的眼神落在玲瓏身上她是有些緊張的,玲瓏是她對付夏薑芙的最後一張王牌,出不得半點紕漏,要是讓夏薑芙察覺到不對勁把人除掉她就功虧一簣了,見夏薑芙收回目光,被褥下的手微微鬆了鬆,“我找你來是想和你說說話,這人上了年紀,總該想起以前的事兒,想你剛進府的時候,眉間還有些稚嫩,如今,都褪去了。”

    “老夫人是不是記錯了,侯爺剛認識我就誇我眉間有股狡猾勁,哪兒來的稚嫩?”夏薑芙坐著凳子不舒服,索性把窗戶邊的椅子挪過來坐,雙腿交疊,目光清明的望著老夫人。

    老夫人確實是老了,滿頭青絲已斑白如雪,保養得好的臉布滿了皺紋,隻是一雙眼,如鷹阜得炯炯有神,這樣的人,一看就不是心如止水之人,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形容的就是老夫人。

    老夫人沒想她順著自己的話說,聽了她的反駁臉上沒有丁點不悅,又道,“泊遠娶了你是他的福氣,我和老侯爺聚少離多,隻有泊遠一個孩子,你進府後,開枝散葉,生了六個兒子,這份功勞,無人能及。”

    夏薑芙心頭想反駁兩句,她生孩子可不是為了勞什子功勞,懷上了就生,生了就養,沒想讓顧家列祖列宗記著她的好,但既然老夫人這樣說了,她也不會拒絕,從善如流道,“老夫人知道就好,要不是我肚子爭氣,生六個女兒,顧家的香火可就斷了。”

    老夫人一噎,嘴角略微抽搐了兩下,片刻恢複了自然,“是啊,的確是你的功勞,想當初泊遠領著你進門,我看你弱不禁風,還擔心你子嗣艱難,卻不想,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老夫人看走眼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樁。”夏薑芙語氣淡淡的,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不知老夫人在算計什麽,但她素來是不怕的,年輕時不怕,現在更不會怕。

    老夫rén miàn色扭曲了下,被褥下的手握緊,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可親,“以前的事兒過去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