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

    夜班終於來臨了。

    很多被安排上夜班的工人們肚子裏都有點怨氣，不過他們在得知劉淑珍差點被開除後，全都老老實實沒有人再敢去觸碰王強的虎須，知道事實已經如此改變不了。

    隻是他們昨天晚上都睡得很舒服，今兒個白天回去哪裏睡得著？所以車間裏的人越幹越萎靡，越疲倦。

    王強剛開始在前處理車間幫忙。

    曹美珍正好在前處理車間，她眼神非常惡毒地盯著王強瞅了一眼。

    這時，主動要求加班的崔主任走上來道“老板，倉庫那邊老蕭一個人忙不過來，您看要不要再安排個金工派過來的人過去？”

    王強道“車間裏來得及嗎？”

    崔主任一個人負責三個車間忙得夠嗆，不過實施情況看的非常清楚，“來得及，抽一兩個人出去沒什麽問題。”

    他倆就去找人了。

    ……

    倉庫。

    王強剛剛帶著人過來，就發現一天沒睡的庫管老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非常理解，庫管就一個人，老蕭又堅持了一整天，再不睡恐怕吃不消。

    崔主任就道“我叫醒他！”

    “算了。”王強攔住他，看看金工借來的兩人，“你們待會幹一會也眯一會，倉庫裏沒有車間忙，等忙了我再喊你們。”

    兩人倒是挺老實的，全都點點頭。

    接下來王強索性沒走，和他們一起把包裝好的四件套入庫，又是搬箱子又是計數，忙得不可開交。

    大概到淩晨三點左右。

    其中一個金工的女工人眼皮打架差點撞在箱子上麵。

    還有個金工的男工人稍微好點，但是臉色也有點白，他們都是臨時征調過來，壓根沒休息好，身體吃不消很正常。

    王強瞅見了，很平靜道“暫時沒活了，你們眯會。”

    女工人道“那我眯會，你有什麽事情喊我。”

    王強看向另外個男工人，“你也眯會。”

    “那你呢？”男工人沒動。

    王強看了看外麵，笑了笑，“我沒事，白天稍微眯了會。”他瞎說的，白天一直忙著廠裏的事情，壓根沒有睡，這麽說隻是為了讓借來的男工人心安理得眯會。

    誰知男工人搖搖手道“那不行，你都不休息，我怎麽能去睡？哪怕我是借來的，一樣得好好工作。”

    “行了，眯會，有活會叫你。”王強不由分說，“待會忙起來你想睡覺都沒得睡。”他看得出來，這個男工人累的兩隻手都在發抖了，要是再不休息會，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出事。

    男工人想了想，隻好道“那……成吧，我眯一小會，別忘記叫我。”

    王強點頭。

    男工人和女工人各自找了一個角落，用麻袋罩在身上靠在牆頭睡著了，他們一閉眼也就幾秒鍾，呼嚕聲都出來了，可見有多累。

    王強見他們都休息了，隨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批在庫管老蕭身上，怕老蕭照亮，與其說讓他們眯一會，實際上王強沒準備叫他們了，第一天改上夜班精神狀態不好很正常，明天會調整過來，至於他自己，創業初期不苦老板苦誰呢？撐住，明早再睡！

    開始吧。

    他拿著記錄的本子坐在桌子前，開始一點點檢查數目有沒有弄錯。

    不多時，後處理車間又送產品來了。

    王強對著送產品的人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揮揮手讓他們回車間，自己在那邊搬箱子。

    一個……

    三個……

    五個……

    五個不大不小的箱子，讓王強搬得氣喘籲籲，後背都濕了。

    尤其是搬最後一個箱子的時候，王強更是突然眼冒金星，手一抖，差點把箱子砸在自己腳上，人也左右晃悠了下。

    不行了！

    有點吃不消了！

    王強咬著牙把箱子放到貨架上，臉色白的有些不好看，怎麽辦？要是自己也去休息的話，接下來送貨怎麽弄？叫醒他們？不行，他們也沒休息好！

    越來越困，越來越累！

    哪怕是王強坐在那邊連連喘著氣恢複體力，依舊敵不過沒得睡覺帶來的疲憊，更何況他還要時不時的從事下體力勞動。

    吃不消也得忍著！

    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一定要堅持，咬咬牙再堅持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況且晚上入庫的四件套數目不會有白天那麽多。

    拚了！

    王強狠下心來，閉上眼睛恢複著體力，他是個性子比較倔強的人。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休息了會的他覺得好多了。

    恰好又有兩個裝貨的箱子送過來了。

    繼續幹！

    雙手吃力地抱著！

    他額頭青筋都出來了！

    堅持！再堅持！一定要堅持住！

    又一個箱子入庫了！

    檢查數目，記錄下來，整個倉庫隻有他一個人在忙碌。

    ……

    外麵。

    大概快五點鍾樣子，前處理和後處理車間都忙活的差不多，有些工人總算可以休息會。

    五點鍾樣子。

    外麵天還是很黑。

    靠近倉庫不太遠廁所的位置，腳步聲響起。

    “老秦，你也來上廁所呢？”

    “是小曹啊，我都憋了一夜了，今天可夠忙的。”

    “可不是嗎？讓我們上夜班，然後他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在後處理車間不？”

    “沒，大半夜沒看見了。”

    “嗬嗬，誰讓人家是老板呢。”

    不遠處走出來一男一女。

    正是白天被王強拒絕調班的老秦和曹美珍。

    他們一肚子怨氣，碰到一起肯定自然而然數落起一夜不見的王強。忽然，曹美珍看向前麵，“咦，今天倉庫還有人？”

    老秦知道點情況，“嗯，老蕭白天沒睡，還被安排上夜班，可憐喲。”

    兩人走到近前，從門縫看進去，隻見屋子裏橫七豎八躺了兩個人，還有他們熟悉的老蕭也趴在桌子上呼嚕直響，隻有一個小青年正爬在貨架上清點著數目。

    曹美珍眼神一動，“是老板。”

    老秦怔了怔，“怎麽回事他？他怎麽……老蕭他們都在睡覺，反而老板一個人在那邊忙碌？”

    曹美珍看了眼老秦，語氣古怪道“怪不得一夜沒見他，原來在倉庫幫忙？”

    正在此時，裏麵傳來哎喲一聲，他們急眼望去，隻見王強一不小心從貨架上摔了下來，正痛苦地抱著膝蓋揉，大概十幾秒後，王強又滿額頭細汗地掙紮著站起身，再次爬到貨架上清點數目。

    老秦看的沉默了，“他不會幹了一夜吧？”

    “剛才我出來的時候好像五點多了，有可能真幹了一夜。”曹美珍也心情有點沉重。

    老秦苦笑一聲，“你說說他一個老板圖什麽啊？老蕭和借來的兩人都在睡覺，隻有他還在拚命？”他大概知道王強白天沒有睡覺，知道訂單很著急，耽擱不得，可再怎麽樣也沒有像你這麽玩命的啊，二十多個小時不敏不休就算了，還一個人幹體力活統計數字？你……你這個老板當的太辛苦了啊！

    曹美珍有點自責道“白天我好像有點過了。”

    老秦張了張嘴唇，還是沒說得出來話，如果不是見到王強這麽拚命，他真的還以為王強隻是有意為難，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隻有十七八歲的老板一個人拚命，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不僅僅是他，還有曹美珍一樣，她知道工廠是王強的，也知道王強這麽幹有理由，但是她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可以努力到這個地步，而且還是她之前十分怨恨不給調班的老板。

    見到這一幕，她突然覺得老板真的很不容易，心底的怨恨不知道為什麽也一下子散了，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又搖搖頭，看了看車間方向，終於徹底服氣，心甘情願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