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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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潯的到來,瞬間扭轉了形勢。

    古老的大鼎被他祭出,逐漸將包圍奚皓軒和裴練雲的血水給盡數收入了鼎中。

    奚皓軒壓力一緩,從血水中躍出,姿態雖狼狽,見著墨潯,意外中又有些高興,躬身施禮:“多謝墨師叔相助!”

    墨潯淡然揮手:“可有受傷?”

    奚皓軒搖頭,環顧四周:“謝錦衣被師叔製住了?”

    “剛才瞬間遁走的果真是他?”墨潯言語中有了些責怪之意,“謝錦衣乃是千年老魔,憑你二人修為,不該貿然對他動手。”

    奚皓軒對墨潯坦言道:“總不能眼見著古蘭城數千人命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沒了。”

    墨潯知道師姐這個弟子,像極了師姐蕭紫珞,不管外表看起來如何,內心卻無比端正剛直,若是他今日沒有趕到此處,奚皓軒怕是會拉著裴練雲一起和謝錦衣同歸於盡都有可能,這樣一想,他便有些後怕。

    “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如何去拯救蒼生。”墨潯麵色冷肅,訓道,“要阻止謝錦衣的作為,爾等大可向附近仙修求助,再不濟傳訊回昆侖也可,誰教你以一己之力來解決全部事情?”

    奚皓軒:“可是……”

    他本欲分辯,事出突然,自己也沒想到追蹤一個魔修失蹤事件,會扯出背後血輪法王分體複活的秘密。

    白星瑜伸出的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師父為你們馬不停蹄、不眠不休,大師兄就莫要再惹師父生氣了。”白星瑜語調溫婉地勸道。

    奚皓軒看著白星瑜近乎死灰的臉色,也有不忍,歎了口氣,向墨潯認錯:“是弟子考慮不周,請師叔莫怪。”

    墨潯冷哼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視線卻落在遠處那把紫花油紙傘的位置,瞧著傘下兩人逐漸走近,不禁蹙緊了眉頭。

    待到東方敘把裴練雲帶過來,裴練雲也沒從自家小徒弟身上下來。

    她纖手勾著東方敘的脖子,腦袋斜靠在他的肩頭。行進間,紅色衣裙飄飛搖曳,她修長的美腿搭在他臂彎邊,不時露出一截瑩潤白皙的肌膚,如美玉般細膩滑潤。

    “既是師父,成何體統?”墨潯嘴裏訓斥,卻因她妙曼身姿而偏轉了視線。

    裴練雲的目光落在墨潯的側顏上,和以往有所不同。

    她眼底有著明顯的疏離:“我討厭髒東西。”

    周圍滿地的血水泥濘,惡臭撲鼻。墨潯的白衣都不免沾染了許多黑漆漆的東西,髒了衣擺。裴練雲此話一出,他動了動唇,想要再說什麽,卻終究沒有開口。

    “先抱著你師父罷。”墨潯輕歎一聲,掐動法訣,收了東方敘手裏的油紙傘。

    溫香軟玉在懷,東方敘態度倒頗為恭順,低頭應道:“是。”

    白星瑜隻覺得墨潯對裴練雲縱容得簡直不像話,心裏又妒又恨。

    她的雙手收緊成拳,隱藏在衣袖中微微顫抖,麵上卻帶起了關心之色,輕言勸道:“裴師妹,宗門中關於你的流言本就頗多,以後回去可不要再這樣了。”

    裴練雲一直覺得白星瑜這女人很奇怪,每次都滿臉關切對自己,偏偏都是嘴皮子功夫,不見什麽實際行動。

    她對白星瑜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反問道:“不可哪樣?”

    白星瑜視線落在東方敘身上,嘴唇微張,又不自覺地打量墨潯和東方敘,似乎不太方便說出來。

    這般形態越發讓裴練雲不耐煩。

    就在裴練雲不想再搭理的時候,白星瑜又突然開口,聲線壓得極低,語氣溫和如長姐:“你徒弟虛歲十六,不再是孩子了。裴師妹和他這樣親密,似乎有些忘了男女之防。師妹內心坦蕩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其他人恐怕就不會那樣想,說不準還會誤會他又是你養的爐鼎。”

    白星瑜說話,從來都很講究技巧,她明知道墨潯一直在關注這邊,偏偏提到了墨潯最為介意的爐鼎一事。一個“又”字,意味深長。

    墨潯的臉色果然有些不好看了。

    十年前裴練雲失了清白之身,一直都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梗在他心裏。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隻能從蛛絲馬跡尋到男女雙修過的痕跡。

    他一直不願意相信裴練雲會為了提升修為引誘其他男弟子做爐鼎,可事實的結果擺在麵前,讓他不能不信。

    若是那幾名弟子對她不軌,想要占有她,那就是那幾人該死。可是,真正死去的卻是那幾人,活下來的裴練雲的修為境界瞬間提升到一個高度,這分明是她用了別人做爐鼎的結果。

    在昆侖時,墨潯就覺得裴練雲對那徒弟親密過度了。他帶她上山,認識她百年,也曉得她潔癖,何曾見過她對東方敘那樣,願意用自己的方巾去替其他男子擦拭汗水。

    現在白星瑜的話,讓墨潯心裏又酸又苦,她果然是……對那小徒弟有所圖謀嗎?

    就在這時,裴練雲的回答卻給了他當頭一棒,坐實了白星瑜的話。

    “那又如何?”裴練雲腦袋斜靠在東方敘肩頭,淡淡地反問。

    白星瑜沒料到裴練雲會這樣說,頓時啞然。

    她雖然有挑撥的意思,但從心裏也沒認為裴練雲會看上東方敘。

    裴練雲依在東方敘懷裏,玩著他的束發飄帶,一臉漠然地看著白星瑜:“他是我養大的,自幼和我在一起。要他當我的爐鼎,又不礙著別人。”

    白星瑜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麵容尋常”的少年,這回倒是比較真心地說:“裴師妹的口味……果真特別。”

    墨潯聽了裴練雲的話,哪裏還能淡定。他心火一盛,真元紊亂,懸於半空收取血水的法寶大鼎也微微顫抖。

    眼見血水又要狂躁噴湧,在這邪陣之中,危機四伏,他不敢托大,忙收回心神,凝出本命之火焚燒,先將那些血水的邪氣迅速煉化再說。

    白星瑜恨恨地咬牙,那個女人都不要臉皮擺明了要和自家徒弟雙修,墨潯居然還念著她,失神混亂到這種地步?

    當然,她也不會閑著,身為優秀的弟子,師父為難的時候,她會第一時間趕去相助。

    東方敘的心神也有些飄忽,被裴練雲突然的話語給震住。

    她說,要他當她的爐鼎……

    懷裏的人兒,不知何時起已成了他眼中最美之物。她皓腕白皙,纖腰柔細,墨色長發安靜地垂散在他肩頭,眉眼精致如畫。哪怕周圍屍山血海,她依舊清香怡人,讓人沉醉。

    一如在昆侖初見她時,錦繡絲被,落英飄飛,迷醉芬芳止了他的步,留了他的心。

    她明明很輕,懷抱在他手裏仿佛沒有重量,但他卻忍不住收緊了手臂,好像不這樣做她就會從身邊溜走一般。

    裴練雲察覺到他異樣,抱著他脖子:“怎麽?”

    東方敘偏頭,臉頰擦過她的,隻覺得她肌膚異常柔滑,他聲音也暗了幾分:“師父要弟子做爐鼎?”

    裴練雲麵無表情地看他:“你我本就同住一室,若行雙修之法,你自然是我的爐鼎,有何奇怪?”

    東方敘突然一陣沉默。

    她這般坦然,直率到眸中不帶分毫感情,若他真以為她明白了什麽,那才是怪事。

    好半天,他才開口:“師父說的雙修之法是?”

    “以人身為爐鼎,精、氣、神為藥,呼吸為風,意念為火,凝精氣神……”

    裴練雲絮絮叨叨地給自家弟子講解了一番,充分發揮了作為師父的責任感。

    果然……

    東方敘莫名地歎了口氣:“她說的爐鼎和師父講的……並不相同。”

    “不同?”

    東方敘無視了她雙眼的茫然之色,淡淡地分析:“按照師父所言,雙修光明正大,爐鼎每人皆可,又何來她語氣中的不屑和鄙夷。”

    裴練雲回想白星瑜的表情,頓覺得自家小徒弟說得挺有道理,突然,她滿臉“我又上當”的表情:“難道奚皓軒又騙我?”

    當初奚皓軒還一本正經地教她,和他一起坐於山峰之巔,吸納天地靈氣雙修,虧她還真感覺到精氣神的急速提升,原來那隻是普通的修煉狀態麽?

    東方敘鳳眸微眯,對於奚皓軒把裴練雲培養成這樣,一時說不出好壞。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雖然做人方麵,奚皓軒提倡狡猾、算計,絕不吃虧,但修煉、常識等等,奚皓軒給裴練雲的引導,都太偏正途了,竟是不給她接觸任何邪門歪道的機會。以至於雙修之道,給她講解的都是最上乘的“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氣交身不交,神交體不交”。

    他突然覺得奚皓軒說的“養女兒”不是玩笑。

    這種教養方式,可不就是養女兒麽?

    不管奚皓軒對裴練雲懷著怎樣的感情,東方敘本就不悅裴練雲和奚皓軒之間的默契信任,此刻當然不忘背著奚皓軒插幾刀。

    “大概……他確實騙你了。”他神色端正地下了結論。

    裴練雲聞言,哼了一聲:“他以為騙我,我就會不知道?”

    “改天師父帶你去看看別人如何雙修。”她一臉正色的給東方敘保證。

    東方敘眸中情緒瞬間翻湧,閉而平息:“弟子定會陪師父一起認真研究。”

    他聲音裏凝著欲,略微沙啞,裴練雲聽來,忽然好像心裏鑽了小蟲子,□□顫栗。

    她微微蹙眉,探手撫向胸口,隻覺得,連心跳都亂了,真真是古怪。

    奚皓軒是完全感覺不到周圍氣氛的暗流湧動的,從血水中脫困後,他便就去了屍山附近,一陣胡扯亂找,終於從一堆屍骸中尋到了阿珠那的半截腳尖,伸手一拔,就將其扯了出來。

    “謝錦衣呢?”他問。

    奚皓軒身材高大,阿珠那被倒提著,雙臂懸空,泥水嗆了一鼻子,不住咳嗽道:“咳!咳……放老娘下來……咳!”

    奚皓軒一鬆手,阿珠那就在泥水中滾了一圈,糊了滿臉的泥。

    “你!”阿珠那怒瞪雙眼,又瞬間想到了什麽,也不起來,反而笑了笑,慢悠悠地清理頭發上的泥漿,媚眼如絲地望著奚皓軒,“幹嘛問我?那邊的師叔來的時候,不是和謝錦衣交過手了,他更清楚才對。”

    她本來貌美,可惜此刻滿臉的泥水,除了一雙眼睛水潤迷人,其他地方看起來都頗為滑稽。

    奚皓軒裝作沒看見,一本正經地說:“墨師叔的氣息出現的瞬間,謝錦衣的就消失了。”

    “那我怎麽知道謝錦衣去了哪裏?”

    奚皓軒指著屍山:“你剛才可是偷到了法寶?”

    阿珠那雙臂環抱,神色緊張:“是又如何?你要撿現成的搶?我告訴你,別仗著有師叔、師妹一大堆同門,就要搶人東西,我不會給你們的!”

    奚皓軒蹲在阿珠那麵前,笑容無邪:“修仙者豈會在乎身外之物,搶人東西這種事打死我也不會做。剛才就是說說,沒想到你真的能除去屍體把法寶偷出來,一般來說,若是不精通陣法竅門,如何能知道法寶隱藏的位置?既然精通陣法竅門,又如何不知謝錦衣逃去了哪裏?”

    阿珠那心裏咯噔一聲,暗罵,日你個鬼的仙修啊!又哄騙老子!簡直坑人!

    但她還是狡辯道:“我哪裏知道什麽竅門,隨便挖,法寶就到手了。”

    一旁凝神煉製血水的墨潯視線飄了過來。

    阿珠那突然被墨潯威嚴冷厲的目光盯住,背脊頓時一寒。她麵色不變,對著墨潯盈盈一笑,目光如嬰兒般清純,聲音嬌脆:“師叔剛才沒抓到謝錦衣,也不要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嘛。”

    站在墨潯身後的白星瑜哪裏見得慣阿珠那的做派,冷哼一聲:“師叔也是你叫的?”

    阿珠那冷眼瞅著白星瑜,一臉了然:“喲,這位仙長火氣真大啊,我就叫了,你咬我?這麽斤斤計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著緊自己男人呢。”

    白星瑜臉上一紅:“你胡說什麽?”

    她的視線微微瞟過墨潯,卻見他不為所動。

    阿珠那察言觀色,笑得極為曖昧:“師叔,你們仙修之間的關係,和我們魔修也差不多嘛,一樣的理不清,裝什麽正經。既然養的弟子都可以暖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我可比那不解風情的要有趣多啦,包你*噬骨。”

    她言語挑逗,胡言亂語中又戳中了某些真相,墨潯心裏惱她,但眼見血水快要收攏完畢,無法多言分心,隻能由她胡言亂語。

    白星瑜卻想到了和墨潯歡好時,床笫之間自己的僵硬,心中羞怒交加,一巴掌扇到阿珠那臉上:“妖女!”

    阿珠那單手捂臉,眼底閃過一抹陰狠,這女人居然敢打她!

    突然,她敏感地察覺到一絲魔氣的味道。

    她心下詫異,雙眼微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白星瑜,突然詭秘的笑了:“喲~嫌棄我是妖女,你又是什麽,那個印記……”

    她故意拖長了聲調,目光意有所指,讓白星瑜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你!”白星瑜心虛之餘,抽出長劍,上前一步,劍柄卻突然被墨潯拂袖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