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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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潯思緒間,再次抵擋住幾個魔魂的衝擊,這些從萬魔塔中釋放出的魔修殘魂,隻餘下嗜血屠殺的本性,尋著生人氣味就要發狂。擊退一隻又撲來數隻,漸漸的,幾人所在的方位就被層層疊疊的黑影給完全包圍,反而把之前堵住的禁製出口給空了出來。

    白星瑜心疼的給墨潯擦拭了額角的汗水,又見他唇角溢出鮮血,乃是真元使用過度的原因。她心中暗罵,若不是為了裴練雲,墨潯何至於受這樣的苦?

    他從昆侖千裏迢迢趕來,一路拜訪零散仙修,馬不停蹄地借了各類法寶鎮壓古蘭城快要溢出的邪魔之氣,還不顧危險直接衝入未知陣法中,就為了尋裴練雲護她安全。

    裴練雲倒好,自己惹了事,反倒悠閑地躲在墨潯背後,連句關心安慰的話都沒有。

    不得不說,人性是奇怪的。

    若是裴練雲關心安慰墨潯,白星瑜怕是又要覺得那是故意勾|引了。一切都因為看不慣某人,無論怎樣,那人都是錯的罷了。

    給墨潯喂了丹藥撐著,她忍不住轉頭看向裴練雲:“裴師妹向來是有主意的,既然都敢獨自尋來這裏,難道沒有出去的對策?”

    裴練雲指著那兩個若隱若現的禁製出口:“那不是嗎?”

    白星瑜氣不打一處來:“你的好師兄和妖女先走一步,哪裏輪到我們?”

    裴練雲一臉正色:“為何輪不到,那禁製隻是需要時間,又不是壞掉了。”

    墨潯伸手按住了白星瑜的肩頭,柔聲道:“阿緋說的沒錯。那妖女先走了也好,她心思詭秘,若是背後暗下殺手,我們反而麻煩。”

    白星瑜想的更多,不知道禁製背後是什麽,阿珠那他們又是否能早一步脫困。剛才阿珠那說的隱晦,可她能感覺到阿珠那發現了自己身上的魔印。這個印記是她的恥辱也是無奈,絕對不能再被第三人知曉。

    墨潯言語間偏幫裴練雲,阿珠那又是個不穩定因素,憂心又焦慮之下,白星瑜摟著墨潯的腰,突然無助地哭了起來。

    “師父,我們是否出不去了?”

    “我們按阿緋說的,等。”

    “萬一等不到呢?”

    墨潯被問住,不知如何安慰她,隻能將她緊緊抱住,也顧不得在裴練雲麵前顯出他和白星瑜的親密。

    東方敘冷眼瞧著一切,唇角勾起,掛著嘲諷。

    突然,他神色微斂,猛地轉身,裴練雲已早他一步從他懷裏掙脫,躍至半空,祭出了古蓮燃燈,將他安全的護在身後。

    墨潯臨時布置的禁製瞬間崩裂,和那些貼於防禦禁製前的魔魂一起,無聲消散。

    若不是裴練雲手中古蓮燃燈照耀的光芒隔絕,下一瞬被吞噬的就是他們幾人。

    變故太過突然,墨潯反應過來,立刻命令裴練雲:“到我身後來!”

    裴練雲凝神靜氣,全心控製古蓮燃燈的光芒,那無形的壓力極大,為了抵擋,幾個呼吸間就迅速消耗了她體內的真元,讓她分神說話交流都做不到。

    若不是她的真元儲備本就比尋常金丹期修士多,恐怕很快就會脫力暈倒。

    對於墨潯的命令,她不答,反而對東方敘勾了手指。

    見她麵容逐漸蒼白,東方敘麵色微沉,彈指間,把數粒丹藥準確送到了她嘴裏。

    也隻有他們玉清宗這樣的丹修宗門,才敢把珍貴稀少的丹藥當補充真元體力的糖豆吃。剛才墨潯是這樣,裴練雲亦然。

    墨潯哪裏能讓裴練雲來撐著,他一口咬破舌尖,以精血為咒,將自己分神後期的修為全部施展出來,重新凝煉防禦力更強的禁製,甚至沒注意到裴練雲的古蓮燃燈,反而著急又擔憂地勸道:“阿緋快下來,你抵擋不了這陣法的威力。”

    直到魔魂消失那刻,墨潯算是想明白了。

    魔修因功法和性格使然,向來精於算計,這是一個很早就布下的局。

    為什麽古蘭城附近魔修不斷失蹤。

    為什麽謝錦衣要冒險上昆侖。

    又為了什麽,謝錦衣會拋下陣法不管,自己逃離。

    古蘭城這裏有墮仙墓地的傳聞,看來是真的,謝錦衣不知道從哪裏得了途徑,隻要以強大的魔氣為契,八成就能開啟墮仙墓地。並且他開啟墓地的原因,極有可能是為了複活棺木中的血輪法王分體。

    然而,實施了數百年的計劃,中途定是出了什麽變故,讓謝錦衣不得不想辦法,提前開啟墓地。

    可是之前收集的魔氣不夠,他才會把主意打到送回昆侖重煉的萬魔塔上。

    謝錦衣秘密潛入昆侖,不僅僅是為了傳達血輪法王的消息,也不是隨手滅了風月穀來提醒仙修們所遺忘的魔修手段,那些都是用來轉移昆侖眾人視線的,恐怕他的真正目的一開始就是偷取存放在神煉門的萬魔塔。

    這是其一。

    其二,萬魔塔畢竟是仙修法寶,當年損於魔尊之手,也無法抹滅上麵隻有仙修才能解開的仙家禁製,謝錦衣就算偷去,沒有仙修高手來解開禁製,裏麵的魔魂也無法釋放出來。

    所以,他得手後,出現在昆侖眾人麵前,故意留下自己潛入過昆侖的痕跡。

    如果昆侖沒有仙修追查來,謝錦衣就會加快殺戮魔修的步伐,最後手段甚至可以犧牲大量普通人,以他們痛苦死去時的咒怨來代替魔氣。

    如果有仙修過來,謝錦衣就會留下萬魔塔,借仙修之手,開啟萬魔塔上最後的禁製,放出萬千魔魂,用陣法之力吞噬魔魂來代替魔氣。

    之前的那些都是小打小鬧,迷惑旁人的。

    謝錦衣意外被裴練雲所傷是真,躲避墨潯卻是假裝。

    萬魔塔乃是蜀山道宗鎮魔所用,本就借用陰陽雙生之力,禁錮魔魂的禁製,也是陰陽之力。

    留下陰陽日月的禁製出口,謝錦衣的目的就是讓困在陣法內的仙修去解開出口那些禁製的同時,無意識地也解開了其中隱藏著的,那些和萬魔塔上相連的禁製。

    出口打開的同時,萬魔塔內的魔魂就會真正釋放出來。

    隻有感應到魔魂的強大魔氣,這個天煞四方絕地陣的真正威力才會展現。

    現在裴練雲抵擋的,才是可以絞碎吞噬萬千魔魂的真正陣法威力,稍有不慎,她便會和魔魂一樣,魂飛魄散!

    墨潯暗恨謝錦衣狡猾陰險的同時,如何能不著急?

    眼見古蓮燃燈的光芒範圍,越來越小。

    墨潯的禁製卻來不及抵擋逐漸增大的法陣威力。

    沒有猶豫和遲疑,墨潯推開了白星瑜,飛身擋在了裴練雲跟前。

    陣法之威,全部被他擋下。

    如雪白衫在黑暗中,血染一片,醒目鮮紅。墨潯個人修為再高,也抵不過千萬魔氣膨脹下的古陣法。可就算筋骨受損,神魂被衝擊,他也隻咬了牙,沉默受著。

    白星瑜呆住了,癡癡地望定墨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師父……

    為什麽?

    就算殞身,你也要護她周全嗎?

    得他相助,裴練雲有了片刻歇息的機會,此刻的她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整個人都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東方敘飛身躍起,扶住她,用掌心的溫暖,包裹住她冰涼的手。

    裴練雲斜靠著他,仰頭就能對上他的眼睛。

    他們呼吸極近,這樣的距離,她能清楚看見,他的眼底,滿滿都是自己的倒影。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堅韌平靜,反手握住了他的。

    是啊,自家小徒弟還在這裏呢,如果她倒下了,誰來護著他?

    “還有丹藥嗎?”她立刻精神起來。

    東方敘早備了新的丹藥,扶著她的雙手空不出來,他就這樣銜著,埋首以唇渡入她口中喂她。

    丹藥入口,裴練雲又感覺到異樣。這次她一定沒有嚐錯,這丹藥不是她煉製的,裏麵的靈氣之充裕,入口之後瞬間滋養了她體內幹涸的經脈,讓真元重新澎湃鼓蕩。

    這樣明顯的效果,起碼是玄級以上的東西,她如今的家底可沒這麽好品級的丹藥。

    “阿敘你……”

    裴練雲正要問他,平靜許久的禁製出口,突然光芒四射,又重新開啟。

    墨潯眼中精芒一閃,拉起裴練雲的手,一個風遁,立刻帶了她到禁製出口邊。

    “阿敘!”裴練雲哪裏肯走。

    墨潯更不願意放手:“你先跟我出去!”

    被墨潯丟下的白星瑜愣住了,因墨潯離去的防禦禁製即將崩塌,墨潯這個時候帶裴練雲走,就是置留下的人生死於不顧。

    才答應過會保護她的那個人,最終選擇的卻不是自己。

    裴練雲沒時間跟墨潯耽誤,抬手一個火遁,帶著墨潯一起轉移到東方敘身邊。

    “墨師叔帶阿敘走這邊,我跟她走那邊!”裴練雲以不算多的真元法術維持防禦禁製,艱難開口,“禁製隻限陰陽,或許並不限人數!”

    東方敘的丹藥效力非凡,至少她現在還能分神跟人說話了。

    這種時候,難得她還理智分析,情緒冷靜。

    墨潯這才放手,他帶著沉默不語的東方敘,裴練雲帶著神情呆滯的白星瑜,迅速重新趕回出口邊。

    就在裴練雲半隻腳踏入出口之時,墨潯卻突然轉身,兩道法術直接打在東方敘和白星瑜身上,將兩人隔開。

    東方敘和墨潯的視線對上,隻聽墨潯沉聲道:“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險。”

    從阿珠那兩人離開來看,一男一女離開是沒問題的,不限人數,隻是“或許”而已,這個節骨眼,墨潯不想去賭。

    “嗬!”東方敘冷笑一聲,手指一動,正要動手。卻見已經受到出口外力量牽引的裴練雲,強行掙脫牽引之力,直接撲向了他。

    “師父。”東方敘趕緊扶住她。

    裴練雲一口血吐在他身上:“我不能丟下你。”

    墨潯怔愣一瞬,眼底真正的彌漫起對東方敘難抑的殺意,正要轉身再把裴練雲帶回。

    一柄飛劍尖端從他胸膛突然穿透,禁錮了他的所有動作。

    墨潯難以置信地看著飛劍的尖端,熟悉的劍鋒,是他在白星瑜築基成功時贈送給她的禮物,他從未想到過有一天,會被自己送出去的東西從背後偷襲,穿胸而過。

    本來就被陣法威力所傷,墨潯傷重之下,居然沒能反抗。

    飛劍的力量衝擊下,他身體前傾,栽入了禁製出口中。

    白星瑜回到裴練雲放棄的位置,雙眸定定地看著墨潯,柔情萬千。

    “師父,你說過保護我的,怎麽這麽快就丟下我?”

    裴練雲強行施展法術,要將東方敘送到墨潯身邊並拉墨潯回來:“師姐!讓阿敘先出去!”

    她想法簡單,在場墨潯修為最高,留下他和她想辦法總有生機,但萬萬不該留東方敘這等程度的修為來冒險。

    可惜白星瑜也是個不願意賭的人,她更在乎墨潯的安危。

    對著裴練雲的請求,白星瑜的回答是直接甩出了結印的符篆,阻止了裴練雲的行為。

    一切發生得太快,墨潯被飛劍刺穿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白星瑜從出口處消失,雖不致命,卻來不及做出反應。

    墨潯師徒消失的瞬間,裴練雲才剛好趕得及突破白星瑜留下的符篆威力,重新祭出古蓮燃燈,穩住墨潯之前留下的防禦禁製,開辟了隻夠她和東方敘安穩的狹小防禦範圍。

    兩張符篆被她拋到東方敘手中。

    “阿敘,”裴練雲抬眸望著他,燃燈火焰光芒映照在她略微蒼白的臉上,如夢似幻,“你信師父嗎?”

    東方敘用袖角輕輕地拭去裴練雲唇角的鮮血,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墨潯和白星瑜離去的方向,壓下眼中迸出的厲色,答:“弟子說過,這條命是師父的,盡管使用。”

    裴練雲:“我教你手法,你祭出符篆,幫我先擋著。”

    她沒有說需要擋多久,甚至沒有告知他,以他的修為去做這事是否危險,但東方敘毫不猶豫地應了。

    看著他身上的修為氣息在符篆的幫助下,猛漲上去,臨時代替了之前墨潯的位置,裴練雲麵無表情的臉,也有些動容。她心裏某處軟得好像就要滴出水來,又暖又憂。

    好在她並非是個容易傷懷之人,隻看了一眼,心中念頭更為堅定。

    她掐訣間,用了一種從前都沒使用過的生澀手法。

    古蓮燃燈漸漸光芒大盛,鋪天蓋地的陣法威力在光芒之下,居然有了退縮之意。

    就在這時,裴練雲咬破舌尖,噴精血於燈芯之上。

    在東方敘身邊的符篆碎裂的瞬間,她一把抓緊了東方敘的手,拖了他到自己身邊:“抓緊我!”

    東方敘摟住了她的腰,力度卻不如平日,有些虛軟無力。

    一股火焰猛地擴散,古蓮燃燈迸射出烈日般耀眼的光芒,將這個漆黑陰森的陣法之地,照亮了瞬間。

    周圍突然劇烈地震蕩,位於陣法中心的萬魔塔,化作一道流光,飛入了古蓮燃燈的光芒之中。

    眨眼間,光芒收斂,墨潯留下的防禦禁製盡毀。

    而裴練雲和東方敘早已經從此處消失。

    偷了陣法中心法寶萬魔塔,裴練雲借助古蓮燃燈,沒有通過禁製,直接遁了出去。

    此方法過於冒險,她也是首次用這手段,能不能直接過禁製也是未知。

    直到她雙腳接觸到類似地麵的堅實物,一顆心才驟然放下。

    不知道謝錦衣的陣法開啟的到底是什麽地方,這裏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一點聲音,連光芒也如夜空飛螢,細小而散亂地懸在空中。

    黑暗中,裴練雲隻覺得握住的東方敘的手濕漉漉的,還很粘滑。

    輕微的血腥味飄過,她眼眸驟然一緊。

    “阿敘!”

    沒來得及扶住他,裴練雲被他倒下的動作一帶,和他同時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