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此景，顧小原情知鬼蜮妖人已按捺不住親自出手了，如還心存婦人之仁隻會使得情勢更糟。當下拾起掉落地上的軟劍，毫不留情的刺向敵似火，劍光耀眼幻化萬方，招成“聖心劍訣”之“左顧右盼”封死敵方左右閃避之機，此招本是淩風道長的成名絕技中的一式，若是配合內力使出，自是不難出其不意克敵製勝，無奈其徒弟泥菩薩一生醉心星象命理之道，於武學並無造詣，雖然顧小原早年曾在機緣巧合下自泥菩薩處習得此招，苦於無名師指點，縱然熟悉劍招卻於劍意不甚了了。

    即便如此，在顧小原看來對付瘋癲的敵似火已綽綽有餘，但他怎麽也沒料到敵似火僅憑本能就能感覺出他劍招中有名無實的本質，在其劍招變換的瞬間衝進招式的虛處，以嘴銜刃，破得此招。顧小原抽劍不出，以腿掃其下盤，敵似火散身急退，無奈顧小原左腿受傷，自身下盤本就不穩，自也被帶得往前急跌，還未跌到地上就被敵似火一腳踹飛，腦袋不知撞著什麽硬物，眼前大冒金星，暈暈乎乎間看見前麵五個小童手挽手跳著詭異的步伐，嘴裏唱道：“搖啊搖，搖到奈何橋，孟婆殷勤問我歸何處？搖啊搖，搖到離魂道，判官牽衣閻王指我道！”

    在這荒漠之中陡聞此音，雖由稚童之口唱出，聽來雖天真無邪，卻讓人不寒而栗，就連旁邊打鬥的兩人也都不禁駐足而觀。過得一會，那五個小童就到了顧小原身畔，不知從哪裏端出一碗湯，隔著老遠就聞得陣陣腥臭傳來，那端湯小童作勢便要喂他喝下。

    顧小原心中驚駭莫名，明知此碗湯裏必是什麽詭惡難言之物，要就此飲下恐怕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他不了，無奈當此歌聲入耳之際，身體就仿佛不是自己的，想要張嘴呼叫已是不能，遑論逃之夭夭，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小童將湯藥灌入其嘴。

    那湯入口之時更覺腥臭難聞，其間更是夾雜無數條小蟲不斷湧入喉道，散至五髒六腑，有如利劍般在其心脾間來回穿插，那種痛苦自是不堪言語，隻見顧小原眼皮漸沉，神思飄然物外，忽見迷霧之中有兩個身影急速飄進，“我···我要死了嗎？”隻道是夜叉勾魂，心中更是萬念俱灰，直到聽得場中有聲念到：“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誅邪！”迷迷糊糊間仿似看到一條淡金色透明飛龍來回激蕩，揮灑萬千光點，遊走乾坤之間。待得迷霧盡散，所有妖異之物頃刻間蕩然無存，就像從不存出現過一般，至此顧小原再也無法支持，就此人事不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一陣清涼由唇齒間慢慢滲透，通過咽喉、及至丹田遍及全身，頓時混身舒坦，顧小原睜開眼睛，見一青衫小道士背對著他正給傷者施藥，至此方才明白，剛剛必是他出手相救，才能撿回這條小命。隻不過看他年紀輕輕竟然有本事趕走神鬼莫測的魔魅流妖人，一想到鬼域妖人的手段更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一陣冷風吹過，大地竟似晃了晃，顧小原透體生寒，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這種恐懼竟然比之前迷霧障眼時來得更為猛烈，他甩了甩腦袋，或許是幻覺吧！隻是這恐懼的感覺如此真實，仿佛背後有無數隻妖異的眼睛在不停的注視著自己，當顧小原轉過頭去卻又什麽都看不見。

    “哎呀！勒個男的好邪門咯！”這詭異的安靜陡得被這一聲奶聲奶氣的川腔打破。顧小原不由得接口問道：“有什麽邪門的？”隻見那小道士拿著銀針頭也不回的說道：“你這小娃兒說老你也不懂，你中老鬼域的萬蟲蠱，最好莫亂動！”這小道士看模樣不過十三四歲年紀，竟然叫他小娃兒，顧小原心中仍然記掛著提防鬼域妖人，竟然沒有反駁，隻見那小道士接著從藥箱裏取出一柄模樣精巧的小刀，往敵似火背上的創處剜去，隻是剛一下刀就被彈開。“哎呀，我就不信醫不到你”依然是那聲奶聲奶氣的川腔。看他動作雖然嫻熟但是卻好像全無內力一般，斷然不會是他趕走鬼域妖人的，便問道：“你是誰？鬼域妖人……”還未問完就被那小道士打斷“當然是我師兄打跑滴撒，至於我是哪個為啥子要告訴你嘛！”顧小原聽了也不著惱，依舊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蜀山的，你師兄定是追查鬼域妖人去了！”小道士抬頭白了顧小原一眼：“猜對我是蜀山又哪悶？我師兄是看你們老弱病殘，才叫我幫你們醫治，哎呀，你不要擋到我醫病老！”說著就把擋他視線的顧小原推開，顧小原傷毒未愈被這小道士陡得用力在肚子上一推，忽然覺得胸中煩悶異常，哇一聲竟然吐出無數細長蠕蟲，帶著鮮血在沙礫中掙紮。

    “看嘛！喊老你娃兒莫要亂動你不信，這下蠱蟲運動加劇，等哈我師哥都救不活你！”那小道士沒心沒肺一通數落，毫不在意的繼續替敵似火施刀。

    顧小原麵無人色，眼睛失神地望著沙中的蠕蟲，那小道士見他半晌沒說話，心中並無半分歉疚，依舊說道：“看你傻頭傻腦像個當兵的，中了鬼域萬蟲蠱，這一輩子隻怕都是個藥罐子老，還練啥子武哦！”聽到這裏顧小原如身中雷擊，腦中轟然炸響，顫抖著雙手問道：“你，你說什麽？你騙我的是不是？”“我騙你幹啥子哦，這種寄生類蠱蟲毒性雖然不強，但是繁殖能力驚人，世上沒有一種藥物能根除它，所以這一輩子你都隻能像個容器一樣，一輩子都要用藥物來控製他們的繁殖！”

    顧小原情知小道士之辭並無騙他，隻是陡聞噩耗潮思起伏難以接受，口中仍然說道：“騙我的，我不信，我不信……”隻盼小道士隻是學識淺薄誤斷而已，可是話語聲卻漸轉微弱，已是泣不成聲。小道士手中不停，冷冷說道：“嗬嗬，你個人看哈肚皮有沒得異常嘛，要還不信我也沒得辦法老！”

    顧小原撈起衣衫果然見到腹部鬱集一團黑氣，隱隱見到數十條細長黑蟲盤踞其中，吐毒之處竟然連肌膚都變得透明，端的是詭惡異常！他頹然臥倒沙中，神情說不出的蕭索落寞，隻是感歎人生無常，他與鬼域妖人素未謀麵，何以要如此塗毒禍害於他。那小道士看出他眼中的絕望，冷嘲道：“你們這些螻蟻一樣的人，本來都死不足惜卻害得我也在這裏陪著你們受苦！”那小道士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竟然冷漠如斯，神態中充滿鄙夷之色。顧小原本來心灰意冷，被這小道士一通冷嘲熱諷，頓時激起心中豪氣，暗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人小瞧了！”

    “螻蟻？！嗬嗬，在這穹頂之下，亂世之中，誰敢說自己不是螻蟻！”那小道士怔得一怔，似無辭可駁，扭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間覺得這鄉間少年的眼神在片刻之間竟然變得深邃起來，忽然腦中閃過一絲幻象，雨絲如簾，一聲驚雷之下，現出地上亂躺的幾具女屍，高台上一男子拄劍而立，眼神便是這般深邃，用那比劍比雨絲更冰冷的語氣道：“人命本就賤如螻蟻，誰敢高高在上？”劍光一閃，地上又多一具女屍。

    幻相似夢，卻又如此真實，他恍惚間覺得最後倒下的那具屍體便是自己，緩得一會才道：“懶得跟你講尼些！這幾個地上躺的還要我醫呢。”匆匆忙忙轉了頭去，隻想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卻是連小刀都握不住，那圓形小刀隻一滑就割到自己手掌，他忍不住輕“啊”了一聲，小刀就掉落沙中。

    他剛彎腰去撿，忽然從沙裏伸出一隻枯手，緊緊地扣住他的腕脈，小道士不由得尖聲驚叫，可是任他怎生掙紮，卻是紋絲不動，他不由得扭頭望向顧小原，想向他求助。

    顧小原眼神空洞地望著夜空，臉上無悲亦無喜，不知心裏想著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