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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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西部邊陲的小鎮名叫黃馬鎮,這兒最有趣的地方大概便是鎮子中心的兩條交叉大街,酒肆,茶館,賣藝,決鬥,吃食,勾欄。。。。都在這裏聚集。
食,色,性也!
所以酒肆與勾欄都有著良好的合作。酒肆和和氣氣地做著打尖住店吃酒生意的同時,也會把一些暗妓和勾欄裏的風塵女子介紹給有需要的客人,所得互有分成,各有所獲,皆大歡喜。
騎著毛驢的老頭肩上搭個布袋,雙手插袖,打著盹,身體隨著毛驢步伐晃來晃去,像一坨軟軟的鼻涕,堅定地不肯墜下毛驢。這讓有看熱鬧心態的閑人大失所望。恰好,街邊有兩個遊俠發起決鬥,於是閑人們都蜂擁著去看熱鬧,毛驢麵前一片坦蕩,晃悠而去。黃馬鎮百十裏外就是西軍營地,所以此地治安一直是軍方協理,,尚武風氣濃厚,行伍之人處理起這些居民紛爭未免剛愎,非但沒有刹止恃武亂禁之風,反而鼓勵武鬥,助長氣焰,再將表現拔尖之人撥入行伍,不得不說,這是極為良好的兵源。
刀劍聲漸歇,可能兩位俠士分出了勝負。
街旁的小茶館裏,幾位赤膊豪傑大聲說笑,又是隔壁郡縣哪個小娘子姿色可人,又是哪位大紳又迎娶了第十七房姨太太,又是軍伍中哪個都尉與哪位花魁有了露水姻緣。。。。
包子小店麵前,一位好漢因其身無黃白醃臢之物,一口咬定包子肉太多了,膩著他了,死活不肯付錢,與店主正在大聲爭辯。。。。
小酒館裏,借著十二分酒氣與一身膽氣的壯士嚷著要與中原英雄見個分曉。。。。。。
小毛驢雖然走得很慢,終也到了目的地。它停在了交叉路口旁的看起來顯赫一點的客棧旁,客棧掛一黃幡:迎八方客,豪飲十斤農家臘酒;交天下友,快吃一盤牛羊熟肉。
許久,老頭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嗝,挺身下驢,牽著毛驢就往大剌剌地走進去。夥計急忙上來接過毛驢,牽去後院。另一個夥計利索地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把老頭兒招呼到剛剛擦完的桌子上。夥計道:“客官來點什麽?”
老頭排出約莫十來個個銅板,大剌剌地說:“一壺渾酒,剩下的賞你了。”夥計道:"客官,您可別跟小的鬧,這點兒錢隻夠半壺酒的呀!“老頭捋捋胡子,”那就來半壺嘛!“夥計麵露難色,道:”可是。。。可是咱們這兒。。。沒有半壺酒的賣法。。。。“老頭神秘兮兮地又從袖筒裏抽出兩個銅板,一臉慈祥,笑嗬嗬地說:”半壺有半壺的賣法,小夥子要學會變通呀。“夥計翻了個白眼,教訓道:”我說客官,有多少銀子辦多少事。這次就當我好心,自作主張賣給你一壺酒,您呐,再路過這兒再光顧我們家,同相識的人們都說道說道我們這兒,行嗎!?。“夥計碎碎念著去後廚提酒。老頭食指與中指交叩桌麵,焦急地等著酒來。
方越華,西蜀靈劍門長老,與師弟宗楚奉掌門之命前往劍林觀劍。劍林鑄劍宗師胡風子十七年砥礪一劍,號稱將徹底改變現有兵器榜排名。胡風子廣邀天下豪傑共同觀劍。
盛會結束後,方越華與宗楚輾轉到了黃馬鎮,口腹饑渴難耐,抬腳走進了客棧,選了張幹淨的桌子坐下,點了好些酒肉大快朵頤。
老頭兒的渾酒一壺,陶碗一個,“莫笑農家臘酒渾,濁酒可配得清白人?”自斟一碗,端起凝望遠方,目光炯炯,道:”帝國危難時獨力鎮伏百越,穩定帝國大後方,嚐驅西戎二百裏,用兵奇詭如魅,領軍倏忽如電,大小十七戰役,未嚐一敗,英雄一世,不曾馬革裹屍,惜死於亂賊之手,望北而死。哀而不傷,壯而不悲。鎮西大將鄭緯地可拜上將軍!”老頭兒一飲而盡。
又倒了一碗酒,端在手,正襟危坐,“‘曾有仙人月下語,萬川一劍千古絕’,衝冠一怒為紅顏,誰言浪子不是癡情種?誰言天下之人不可負?寧萬川,可憐,可敬,能飲一杯無?”老頭兒一飲而盡,拂袖胡亂地揩揩胡須上的酒水。
老頭兒又倒出一碗酒,緩緩轉身,道:“曾有一指斷山攔水,生生截住片刻洪濤,讓堤壩不致崩塌,救得黎民萬餘,不取分文酬謝,瀟灑轉身而去,我敬先生。”
眾人愕然,老頭兒口中一指斷山之人,可是那位指力冠絕當代,殺進西軍望北城,親手斬殺鄭緯地將軍之人?
老頭兒敬酒的前方出現了空落落的直道,沒人有膽子敢站在老頭兒的前麵,除了一個背對老頭和眾人的獨飲之人。“‘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飲者,其實也寂寞得很呐!”他夾起一粒花生放進嘴裏,道:“你敬的,都是仙佛,而我,隻是一個人。”又端起酒碗嘬了一口,“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死人,我當不起你這碗酒。”
老頭兒深深歎息,隻不過沒人聽到,因為他這是咽進胸膛的歎息。老頭兒舉酒飲盡,另一杯緩緩傾倒在地,“易至陽,也早以死去。”前賢已逝,今人追思,一指攔江,今又何在?
易至陽提起另一壇酒,揭開倒入碗中,道:“此地糧食寶貴,酒曲更是難得。死人反正喝不到酒,何必浪費呢?”老頭兒哈哈一笑,道:“但求心安耳。”隨即轉身出店。
方越華與宗楚交換了一個眼神,起身跟著老頭兒就想離開。易至陽端起酒,淡淡地說:“他走得,你們走不得。”方越華與宗楚果真不敢再往前邁出一步,老頭兒牽了毛驢,揚長而去。
易至陽掃了所有的人一眼,道:“現在除了他們倆想走的可以走了。”沒有一個人動彈。方越華抱拳沉聲道:“先生。。。。。。”易至陽打斷道:“懷璧其罪,‘靈台一劍’護不住你們的。”方越華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伸手向懷中摸索。忽地寒光一閃,方越華麵露喜色,然後凝固。一枚鐵釘在易至陽的酒碗裏滴溜溜打轉。易至陽瞥了方越華一眼,道:“靈劍門號稱西蜀用劍名門,何時用上了南疆苗人的暗器?”方越華與宗楚臉上火辣辣,剛才易至陽隻用手腕上的巧勁便輕易接住了暗器,不愧當世指力第一人。方越華向前半步,意欲拔劍,易至陽鬼魅地出現在方越華麵前,右手抵住方越華劍柄,“你還配用劍嗎?”方越華大感羞慚,繼而惱羞成怒,抬腳逼開易至陽,欲拔劍,拔出半寸,又被易至陽詭異地推回劍鞘,又拔,又被逼回。第四次拔劍,易至陽沒有再阻止他。所以方越華順利地拔出一個劍柄,光禿禿的劍柄,場內的眾人大駭。方越華紅著眼,大喝到:“欺人太甚。”扔下劍柄,揮拳擊向易至陽的臉,易至陽收起戲謔,寒聲道:“西蜀道錦官城,你見婦人貌美,逼其改嫁與你為妾,婦人不肯,你竟敢領門人杖死其夫,活活摔死她繈褓中的孩子,你縱欲過後,婦人家中懸梁而死,你恐其公婆上訴,又放火燒死二人,與畜生何異?”一邊順著方越華的拳勢後撤一帶,勁發而至,方越華像被一柄重錘擊打,重重地砸在一張方桌上,厚實的硬木桌子崩裂,方越華落在地上,右手衣袖已碎成一塊塊落在地上,不著片縷的右手漆黑一片,原來是那枚毒釘已釘入了方越華右肩,早在剛才阻方越華拔劍之時就已釘入,方越華又運功激鬥,毒發攻心,便是大羅金仙也必死無疑。
宗楚托起方越華,悲聲道:“師兄——”然後宗楚一掌將方越華打向易至陽,順勢從方越華懷中掏出一個方正包裹,竄向門口。易至陽視線被阻,右手無名指與小指並指為劍,由小而上逆劈而去,方越華被攔腰斬斷。宗楚已倒在門口,易至陽皺了皺眉,手中的包裹已然消失。易至陽飄身出門,向一道煙塵追去。客棧中的人紛紛隨著易至陽追去。
易至陽一躍數丈,倏忽翩然,身形優雅,就像一隻蝴蝶,相比前方的帶起一道煙塵的像一枝箭的身影,就像跳舞一般,詭異的是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二人距離已不足三丈,前麵那人身著麻布短衣,臉覆麵巾,頭裹頭巾,腰間略有鼓囊,與身材不大相稱。易至陽借力樹梢,料峭春寒,枯枝還未發出新芽。易至陽腳麵剛一接觸樹梢,樹枝即斷,頓時失去平衡掉落而下。他心思電轉,此人居然在逃亡路上也做了手腳,樹枝是提前折斷由粘上的,那麽這附近的所有樹枝想必都已折斷。他不可思議地反手將一同掉落的樹枝取在手中,奇詭地轉動身體,發出那枝枯枝,他的手上功夫想必剛剛死去的方越華更有發言權。麻衣人打個滾避開看見隻是一截樹枝暗暗責怪自己小題大做,然後他看見樹枝斜插入幹硬的大地,頓時又暗自慶幸。這麽一愣神,易至陽落地即弓步,粘地一瞬間便彈射而出,並指而削,麻衣人避開,二人相對而立,麻衣人鬢角灰發緩緩飄落,然後他身後的一株小腿粗細的樹縱向而裂成兩棵。
靜立。
易至陽注意到此人的眼角皮膚鬆弛,有不少皺紋,一瞬間,推測出了此人的身份——‘靈台一劍’,西蜀靈劍掌門蘇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