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終於還是死了，其實並沒有誰發現他的屍體，隻是沒人看見他從占星台下來，經過那一夜的雷擊占星台已損害十之**，次日天象恢複如初，台下是一堆堆焦枯如炭的屍骨，自然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很快左圖部族中便傳言，相師道破天機遭了天譴，因此大家更加相信日後能拯救族人於危難的人就在這九十九個孩子之中。但沒有誰能確定究竟是誰，這樣一來，所有產下孩子的家庭都以為自己的孩子就是未來的英雄，於是他們紛紛要求族人給以更多的幫助，當然其他族人也沒有意見。

    隻是易靈家並沒什麽優待，夫妻二人自接手雲芝的孩子馨兒之後就連找逸民磨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隻是紛紛將dāo jù往門口一扔就沒了人影，逸民也隻好將之磨好往原地一扔也管不了是誰的東西。其實夫妻二人都知道大家在忌諱雲芝的離奇懷孕，普天之下懷胎七年者簡直聞所未聞，臨產之時雲芝早已半具屍體，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卻丟了命，這番周遭讓人惋惜之間又無端多了幾分猜疑——甚至有人在謠傳馨兒是個不祥之人，誰碰上誰倒黴！

    不過易靈夫婦並沒有什麽想法，馨兒的起居基本都在他們家，卡諾每日幾次的往返多是送些食物，就連抱抱女兒也很少，恐怕也是聽了外麵的一些傳言，心裏畏懼。這番表現，易靈看在眼裏卻心疼馨兒，夫妻二人索性都認下了這個女兒，一年多後竟然拒絕了卡諾的所有食物供給，兩家也變得生分起來，不過卡諾也沒提出要回女兒自己撫養。

    炫龍比馨兒要早斷奶，不過他體質較好小臉圓潤非常健壯，一歲多已能到處亂跑，經常將逸民的刀扔到泥坑裏，不少赤腳之人還因此受了傷，後來前來磨刀的人幾乎都是貓腰shàng mén生怕不小心踢在刀口上。馨兒卻很嬌氣，倘若一日三餐不離奶，少一次便要哇哇大哭，風雨雷鳴也會把她嚇得哭鬧不停。那時炫龍便會眨著可愛的小眼朝馨兒哇哇的嚷著，好像在哄她，說也奇怪馨兒隻要看到炫龍過來就不哭了。

    不過馨兒一歲半才斷了奶，兩個家夥圍坐在小桌上喝粥，馨兒卻總是覺得炫龍吃得太香而備受委屈，一旦發現炫龍喝粥就要大哭一場。

    炫龍仿佛聽得懂馨兒咿呀而語，自此不在她麵前吃東西，不過炫龍要有好吃的東西，卻一定會分給馨兒，或是假裝給馨兒機會讓她搶去。易靈本以為炫龍生性惡劣，不過看到這一切倒是讓他們鬆了口氣，也沒再管什麽無形之刀。不料好景不長，不到兩歲的炫龍卻沒一刻安靜過，一有機會就爬上逸民的磨刀石上呀呀直叫，還以為是小馬，更糟的是他將逸民磨好的dāo jù當做馬鞭砍得磨刀石火光四濺，為此逸民還被族人大罵幾場。

    有一次炫龍玩得高興過頭，從比他個子還高的磨刀石上摔下來，小臉摔得鮮血淋漓，逸民夫妻聽到響動奔跑出來一看，又氣又心疼，豈料炫龍卻咧嘴直笑。

    平日裏他也對其他沒什麽興趣，隻要看到逸民磨刀就會跑出來蹲在一邊看，逸民一回頭他自己就動了手，隻是他不是磨刀還是砍磨刀石。等逸民如廁回來，才發現磨刀石已被被他砍得麵目全非，人卻不見了蹤影。逸民爬上樹四下裏一望，卻發現一個小東西正在玉米地裏放倒一根根玉米杆，嚇得他不敢咋呼，將炫龍抓回去關緊門才一頓暴揍。

    炫龍卻依舊調皮搗蛋，拉著馨兒來到井口扔石頭聽水聲，結果周圍七八戶人家幾天喝不上一口幹淨水，族人紛紛shàng mén吵架。豈料易靈前麵吵架，炫龍後麵就往鄰居水桶裏裝泥灰，這一頓是個悍婦出手把賬一次性算清，打得炫龍哭了整整一個時辰。

    炫龍雖然不討喜，卡諾卻非常羨慕，自己一個人生活兩年孤獨自然不必多少，看到自己的女兒在別家享受天倫之樂自然不好受，也漸漸動起了念頭。

    十五的晚上，月山枝頭，卡諾手提野兔踏著星輝來到了逸民家。兩個家夥蹲在地上研究著死兔子半天，硬是不然逸民剝皮煮肉，看著兩個孩子的小腦袋，一身皮褂的卡諾終究是開了口。

    “我想把馨兒帶回家。”

    易靈頓時一驚，這卡諾身為副族長成天忙碌不堪，哪裏能分身照顧馨兒，立即道：“卡諾，你我兩家近在咫尺，在誰家不都一樣嗎？再說，你平日裏早出晚歸，帶上馨兒方便嗎？”

    不料卡諾當下麵色一變氣憤道：“馨兒是我親生女兒，理當與我一同生活，由我照顧！”

    逸民見他情緒不定，不敢和他計較，鎮定道：“話是沒錯！隻是馨兒自小無母，在我家與炫龍同乳共生，早已視易靈為生母！如今她才兩歲，便要讓她接受無母的現實，實在不應該！再說在我家也虧待不了她！此事待到她長大再言明於她也不遲啊！”

    左圖卡諾眉頭深鎖，想了半天才沉沉道：“也罷！倒是讓你們費心了！”

    “卡諾，馨兒炫龍並非隻是你我的孩子，也是族人的脈息！繁衍哺育後代是左圖一族的義務！你為何還要分彼此呢？”易靈勸慰道，“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這件事就讓我來做吧！”

    左圖卡諾也覺得有幾分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此事才算作罷。

    幾年功夫周圍其他族人孩子已是三五成群，好不熱鬧，不過擔心卡諾反悔，逸民夫妻決定不再添丁。兩個孩子長到五歲，倒也其樂融融相處快樂。

    一日，易靈在河邊洗衣服兩個小孩在河灘玩水，炫龍發現了一條魚正在水中暢遊起身就要去追，馨兒卻一把拖住炫龍一隻腳不放，也不說話隻是全身顫栗嚎啕大哭。

    炫龍無奈隻好作罷，隻是馨兒卻怎麽也哄不停，哭得稀裏嘩啦，連站也站不起來。炫龍別無他法，隻好先扔下mèi mèi翻過幾塊巨石去向母親報告。

    炫龍來到河邊，猶豫了半天才說：“娘！mèi mèi哭了！”

    易靈馬上回頭怒目一瞪便罵道：“你欺負她了？”

    “沒有。她不讓我下河抓魚，我不聽她就哭了！”

    “哄了沒？”

    “沒用。”

    “你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易靈起身朝炫龍腦袋上狠狠戳了一指頭就朝馨兒所在的河灘奔去。

    炫龍也好奇，尾隨母親翻過石頭，這才發現原先玩耍的沙灘上空無人影。

    “人在哪兒？”易靈頗感不妙，回身質問炫龍。

    炫龍信手朝前方沙灘一指：“就在那裏。”

    易靈心急如焚，狂奔過去，來到一個沙坑麵前才發現除了之前兩個孩子擺出的石陣外什麽也沒有，當下抬眼四望張口就喊。、

    “馨兒！馨兒！馨兒！馨兒！”

    隻是這喊聲終究是被濤濤的水聲淹沒的一幹二淨。

    這條河背後是淩雪山，山下亂石叢生，並沒有路，五歲馨兒不可能鑽進去。眼下蹤影全無，不是進了河就是順著河道上遊去了。

    眼下隻是片刻之間的事，想來這孩子不會走遠，隻是遙看四周卻還是沒有半個人影，多半是進了河。易靈一時心急，以為是炫龍欺負馨兒，當下從沙地裏抓起一節木柴就朝炫龍一頓打。

    炫龍挨了打也不哭，他從小被揍到大，早已習以為常，此刻一個人悶悶站在河灘上朝濤濤河水怔怔地望著。易靈打了幾下也沒了心思，眼下說什麽也比不上找到馨兒重要。

    可是找了一圈回來，易靈還是沒有發現孩子，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道：“你這混小子！現在mèi mèi被你弄丟了！怎麽辦啊？”

    “mèi mèi——為什麽會不見？”炫龍卻滿臉疑惑，戰戰兢兢地問母親。

    這把易靈惹得更為傷心，又是對炫龍一陣打，打完了才抹著淚咆哮道：“你mèi mèi可能被水衝走了！死了！你知道嗎？！”

    炫龍卻一臉不解道：“娘，什麽是死了？”

    易靈氣得咬牙切齒，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你永遠沒有mèi mèi了！你永遠也看不到她了！她再也不回來了！”

    炫龍卻一臉平靜，又問：“那她會去哪裏？”

    易靈聽完“嘩啦”一下就頹然大哭起來，炫龍從沒見易靈哭過，倒是奇怪，竟然過來蹲在地上瞅著母親問道：“娘，你怎麽哭了？”

    易靈越聽越氣，越氣越想哭。這般哭了一陣後抽噎道：“馨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麽向卡諾族長交代？！族人會殺了我們一家！”

    “族長為什麽要殺我們一家？”

    “你這傻小子！”易靈氣得胸口一陣劇痛，真是崩潰到極點，“她娘懷她七年才生下來，最後還搭上了一條命，現在你把她弄丟了，族長能放過你？！”

    這蠻荒之地猛獸橫行，一般孩子能長大chéng rén已是xìng yùn，如今馨兒突然消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悲痛之間，易靈六神無主。

    突然，炫龍驚叫起來。易靈回身一眼才看見炫龍正盯著沙麵，像是發現了什麽東西。

    “怎麽了？”易靈搖搖擺擺站起身走過來。

    “娘，你看——”隨炫龍所指，沙麵上是一對腳印，這腳印一直蔓延向河道上遊，看起來沒有終點。

    “mèi mèi的腳印！”炫龍道，“沿著這個腳印就能找到mèi mèi了！”

    易靈卻盯著這對腳印失控地搖起頭來，仿佛永遠也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那腳印的前後間距哪裏是五歲孩童的步伐，竟然和大人行走無異，顯然她是跑著離開的。

    什麽東西能讓她跑著離開？

    易靈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朝前追，或許就在前方馨兒已經被猛獸掏出了腸子！

    炫龍卻已經朝前狂奔而去，遠遠地那個身影變成了一個點，最後動也不動。易靈這才趕緊追上去，卻看到炫龍呆呆立在原地，眼下的腳印已經消失不見，馨兒卻依舊蹤影。

    這刻兩人茫然相望，易靈突然絕望地跪了下去，仰天痛呼：“老天爺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還我孩子啊！還我孩子！不還我孩子，族人會殺了我們的！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炫龍似乎也感到了傷心，在易靈身邊跪下來，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河風呼呼，河濤咆哮，將人間的悲痛輕輕抹去。

    哭夠了，也累了。娘倆開始往回走，走了一陣，炫龍突然停了下來，怔怔望著沙麵上的腳印。

    易靈神色哀淒淡淡道：“走吧！就算族人要殺我們，我們也要告訴他們所有的事！”

    “娘，這裏有六個腳印！剛我看到隻有四個……”

    “六個腳印？”

    “娘，mèi mèi一定是在這裏不見的。馨兒一定是是在前麵回了頭，所以我看到四個腳印，但現在這裏多了兩個腳印，這兩個一定不是她的！”

    這是一層幹紗，基本印不出腳印，隻能根據這沙坑大小判斷物體的重量，但是對於有些四肢堅利的動物也很難判斷準確。總之至此多了一雙腳印，而馨兒也在此不翼而飛。

    “娘，mèi mèi會不會去河裏了！”

    易靈扭頭一看，果然看到兩個小腳印朝著河水方向延伸而去。舉目望去——寬大的河道中全是白花花的河濤，嘶鳴之聲震耳欲聾，哪裏有馨兒！

    這下易靈終於徹底絕望，仰望蒼穹，長問一聲“老天爺”，忽地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昏了過去。炫龍大驚，趕緊搖晃母親，不料竟然沒有一絲動靜，隻得轉身飛奔回家叫逸民。

    炫龍跑回家逸民正在門口磨刀，逸民見單是炫龍跑回來不等開口便問他易靈和馨兒為什麽沒有一道回來。炫龍麵色土灰也說不出什麽，拉扯著逸民就朝河邊跑。

    跑到河邊時卻發現一群族人圍住了易靈，領頭的便是左圖卡諾。此刻看到炫龍父子跑來，當下麵露凶光就迎了上來。

    逸民也不知所為何事正在好奇，左圖卡諾身邊族人卻個個神情怪異，手中利刃長矛突然瞬間逼近炫龍父子。

    左圖卡諾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逸民便將他按倒在地，四目相對，他才眼瞪如牛，怒道：“還我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