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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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夜色已深,老王也覺得有些犯困。
每天打更之前都要到城西的賭坊抹上幾手,這已是自己多年來的老毛病。偏是今日手氣不好,連著輸了四五錢銀子。
大夥兒都勸他收手,免得誤了打更的時辰,老王這才收拾一錘一鑼,悻悻離開。想到回家又要被老婆指著鼻子數落,心裏著實不忿。
“管他娘呢!”
老王低罵一句,心裏想著最近的流言,說是韃子很快又要殺進關來,那時連命也沒了,就什麽都清淨了。
這時節天已轉涼,氣候越發幹燥。老王也更小心謹慎,若是哪裏起了火,燒了富家的屋子,隻怕沒等韃子殺來,自己的腦袋就先搬家了。
正行間,路過知府大院,門前一對石獅子長牙舞爪,在夜色中更顯氣勢威武不同。
這府中住著當今陝西巡撫張全,張全為官清廉,愛民如子。老王每次打過三更便恰巧行至此處,原本他也不以為意,隻是今日氣氛似乎有些不同。
“怎麽不見守衛的老李?怕是又得病告假回家了吧。”
待老王轉過街角,知府門前簷下高掛的兩隻大紅燈籠呼的一聲竟著了火。那燈籠上原本寫著“張府”兩個燙金大字,此時卻被燒得扭曲變形,仿佛兩隻爛得難看的大柿子,說不出的詭異。
便在這時,門前忽然多了一行蒙麵的黑衣人,其中一人低聲問道:“要不要做了那個更夫?”為首那人將手揮了一揮,示意不可妄動,隨即說道:“莫要節外生枝。”眾人點頭領會,那為首之人再低令一聲,一行人轉眼躍入院牆。
黑衣人躍到院裏,見了幾個值夜的家丁,無聲無息地結果了,一路來到張全臥室。
為首那人輕聲推門而入,門竟沒被反鎖,另兩人忙搶入房內,揮刀往床頭斬去。
卻聽得“哐當”一聲,兩人正自納悶,為首那人已知張全竟不在房中,忙示意噤聲,跟著快步躍出房去。
也是這張全命大,是夜仍在書房謄寫奏章,竟因此躲過一劫。
那聲異響早已驚動府中兵士,頃刻間喊聲大作。
“有刺客!”
跟著便聽一聲慘叫,殺聲四起。
前院兵士見刺客武功高強,個個不敢上前。黑衣人左砍右劈,兵士眼看抵抗不住。
張全在書房聞得殺喊聲,料知今日凶多吉少,急忙往xiǎo jiě臥房趕去。張家xiǎo jiě此時正立在房外,神色焦急,身邊擠著一名貼身侍婢,一旁還有兩個嚇得擠成一團的家丁。
那張xiǎo jiě見到父親安好,慌亂間生出希望,忙喊道:“爹!這是怎麽回事?”
張全見著女兒,稍覺欣慰。
“有人要來殺爹,芷兒,你快隨我過來!”
張全拉著張芷又往書房趕去。到得書房,喊殺聲已越來越近。他命兩個貼身護衛守在書房門口,自己和女兒忙進去反鎖shàng mén。
事已至此,張全已無生念,但他無論如何須保住愛女性命。
人一旦拋棄生氣死,反倒鎮定下來。
張全說道:“芷兒莫怕,爹必要保你周全。”隻見他走到右手一麵書櫃前,將一策書卷一拉一轉。那書櫃竟徐徐往一側移開,現出一個夾層。
張芷見此異象正是驚疑不定,隻聽父親又道:“芷兒快躲進去,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出聲!”說著伸手便要將女兒推入夾層。
那張芷那裏肯從,急忙問道:“爹為何不也進來?”
張全苦笑一聲,接著神色篤定,雙手按著愛女肩頭說道:“爹為官多年,早知會有今日。他們要殺的是我張全,見不到我必然大肆搜查,那時你我父女都要死在此間!”
言罷歎息一聲,續道:“隻可惜爹這一死,中原百姓的苦日子怕就不遠了。”
那張芷卻越發抗拒,張全也是不忍,再歎一聲,柔聲說道:“日後你可去投靠你師父左女俠,你師父俠義心腸,加上華山現今勢大,必能保你周全,爹也能安心去見你娘了。”
跟著狠心一推,再合上機關,轉身正要出門。卻聽“砰”一聲,房門大開,跌入一名護衛,已吐血身亡。隻見一名黑衣人大笑進來,雙手各提一人,氣勢逼人。
此人正是領頭的那名黑衣人,他見張全一人立於房中,神色自若,先是一驚,而後開口笑道:“張大人讓在下好找!在下與張大人本無仇怨,隻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原本無意大開殺戒,隻怪大人不好好在房裏睡著,這才連累了府中上下,卻是怪在下不得。”
張全聞言冷笑一聲,說道:“無需廢話,張某已知今日必死,何不速速動手。”
那黑衣人卻並不著急,隻見他漫步走到書桌,取了兩隻茶杯,再舉起桌上茶壺倒了兩杯冷茶,這才好整以暇地說道:“大人莫急,在下奉命來殺你父女,如今卻不見了令愛,豈不掃興?大人若是識相些,說出令愛所在,也可免去不少皮肉之苦。”
張全聞言大怒,卻又想到愛女之命懸於己手,反而冷靜下來。想回頭看看女兒所藏書櫃,忽的警覺,忙強行抑製這念頭,反而轉眼看了一眼窗子,再嚴詞罵道:“我張全豈能為人所迫,今日遭奸人算計,早無生念。要殺便殺,莫再廢話!”
那黑衣人見張全望向窗子,早一腳踢開窗格,見到外頭是個小後院,此時天色昏黑,目力難及遠處。
他再笑一聲,命眾人追出窗外。再看那張全已是麵色蒼白,一副驚慌失措神態,不由得暗自得意,對張全說道:“張大人喝過這杯涼茶,在下就送你上路。日後做了鬼也莫要來尋在下的不是。”
說罷自己先將一杯涼茶飲了,將另一杯遞給張全,那張全也不推拒,伸手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想到自己女兒或能逃過一劫,心下也覺少許寬慰。
卻說張芷躲在夾層之中,耳聽得父親一聲慘哼,嚇得差點驚呼出聲,卻隻能強自掩嘴忍住,兩行熱淚早已湧出,悲苦難耐。再聽得一會兒,外麵人聲漸去,她仍不敢出聲,想到父親慘死,日後不知該如何活命,腦中一片空白,忍不住又哭起來,隻是仍以手掩口。待到哭得累了,竟沉沉睡去。
張芷醒轉時外麵已無任何聲響,想必黑衣人早已去久。張芷心中雖仍悲痛,卻也知道非走不可。
當下伸手在夾層中慢慢摸索,觸到一塊凸起的石磚,用力一按,那夾層果然打開。
張芷忙躍出夾層,猛然見到地上躺著一具無頭屍身,不是張全是誰?她驚呼一聲,忙又掩口,生怕被人聽到。這才伏到父親屍身上低聲啜泣。
想到父親竟無全屍,越發悲痛難忍。如此哭過一會兒,心中也知當下不可久留房中,又不能見父親曝屍於此。
張芷正感為難,忽然想到那夾層。便奮力將張全的屍身拖到夾層之中,重又合上機關,對著書櫃叩上三個頭,悲痛稍緩。
也是她生性堅毅,此時見事已至此,反倒冷靜下來,開始盤算該如何逃離此地。
父親生前囑咐自己去華山投奔師父,她師父名叫左清,人稱“清風劍”,其夫君趙一鳴乃是張全生前好友,又是當今華山掌門人的師弟。左清來張府時隻教過她一些身法劍招,因此二人雖有師徒之名,張芷卻算不得華山正式弟子。
想到華山近年來聲勢浩大,張芷心中稍定,隻是自己從未出過城門,連華山在南在北也不知道,眼下卻到哪裏尋去?那也隻好出城再說。
張芷主意已定,便起身出了房門,忽又想到自己這身打扮過於礙眼,便扯了一身家丁的衣服,將頭發挽起,帶上一頂玄色氈笠,又回房拿了一些銀兩,這才從hòu mén溜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