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芷出了知府大院，天色尚早，路上沒有行人。她回頭再望一眼自己的家，想到昨日還和丫頭們一起玩耍，一夜之間已是家破人亡，不免又傷心落淚起來。

    忽然遠處人聲響起，隻聽一男子興高采烈地叫道：“不過就是個女兒家，二當家搜遍全城也沒見影子，想必是仍躲在家裏。咱哥倆這回殺個回馬槍，沒準就能撿個便宜立一件大功勞。那時候少不得百八十兩的賞錢，哈哈。”說著自己先樂起來。

    另一人卻低聲說道：“切莫大聲張揚。這件事是當家的受了人的好處才出來做的，說出去可不光彩。況且人還沒找著，現在高興也太早了些。”如此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張芷這條街拐過來。

    張芷聞言如何不驚，耳聽地兩人越走越近，正不知該如何躲避，隻好匆匆將頭低下裝作過路的閑人。

    先前大聲說話的那名大漢正自說的得意，恰好給張芷低著頭撞個滿懷。原來他身形龐大，占著大半個巷子的路，這才跟低著頭的張芷一頭撞到。

    那大漢一時怒起大罵一句：“瞎了眼麽，敢撞你爺爺！”

    說著就要抽刀kǎn rén。

    另一黑瘦的漢子卻趕忙伸手攔住，勸道：“正事要緊！”那大漢隻好收了手，依舊罵罵咧咧地去了。

    待二人走得遠了，張芷才從驚嚇中緩過神來，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正穿著家丁的粗布衣裳，一時竟沒被兩人發覺。她正暗自慶幸，又想到這二人屆時在府裏搜不到自己，定會懷疑到她，於是忙又加快腳步，往南麵的城門走去。

    行至南門時，天色已是大亮。遠遠望去，那城門口並沒什麽異象。

    張芷心想，這些守城的官兵八成並不知曉昨夜知府被滅門一事。

    正要準備出城，猛然見到兩個身穿紫衣的大漢守在城門口，正與一名兵士一同搜查出城的車馬人丁。

    張芷心下一驚，想起先前碰到的那兩人也穿著一樣的紫衣，不由得又慌亂起來。一時不知該先回城裏找個地方躲起來，還是該硬著頭皮出城。

    恰在此時有十來個頭戴氈笠身穿粗布麻衣的漢子往城門走去。張芷見這些人全都腰懸長劍，料想是哪個幫派的人物，心下計較：“這些人穿著打扮倒是與我有些相近，既是江湖人物，想必官府也不敢怎麽細問。”

    張芷便一邊小心地繞到那行人後麵，一邊將自己的笠緣拉得更低些，就這麽戰戰兢兢地跟著他們走到城門口。

    那守門的兵士果然伸手攔下領頭那人，隻見領頭那人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塊鐵牌，又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兵士霎時變得畢恭畢敬起來，忙又轉身在那兩名紫衣的大漢耳邊低聲說了什麽，那兩人卻沒見什麽好臉色，隻是揮手讓這行人快些出城。

    張芷眼見如此，也沒什麽頭緒，隻是自己竟能這麽混出城來，倒是暗自慶幸。她仍是墜在這行人身後，漸漸與他們拉開距離，待離那城門遠了，才長籲一口氣，獨自往道旁小路走去。

    此時正是冬日，道旁原本低矮的灌木蕭瑟得隻剩幾根枯枝。張芷心裏一團混亂，想要問人去華山的道路，又怕被人認出來泄露了行蹤。如此隻能一邊心裏盤算著，一邊往南胡亂走下去。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喊大叫：“兀那小子站住！”

    卻是先前在巷子裏撞著的那名大漢，旁邊跟著的自是另一名黑瘦漢子。

    張芷心下大驚，知道這兩人去而複返，定是懷疑到自己。她哪裏還敢站住，反倒撒腿就跑。那二人見她跑開，越發起疑，忙一路喊叫著追來。

    張芷跑不多遠便被兩人追上，那黑瘦漢子攔住她去路，二人一前一後將她圍在中間。

    那胖漢對張芷說道：“小子跑什麽？！”

    張芷哪裏會說實話，一時支支吾吾不敢言語。一旁的黑瘦漢子說道：“胖子少跟他廢話，先搜搜身。”

    張芷見那瘦子伸出一雙髒手，就要過來搜身，趕緊腳下發力，想往一旁跑開。不料那胖漢早有提防，抽刀便往張芷頭頸砍來。

    所幸張芷曾跟左清學過一些身法劍招，眼看那一刀從身左由上而下砍到，忙往右後撤一步，堪堪避開這刀。

    那胖漢卻是驚咦一聲，握著砍空的大刀發愣。隻聽那黑瘦漢子叫道：“胖子小心，這小子會點功夫。”一麵說著一麵抽刀趕上，刀尖指著張芷周身各處要害虛晃遊走，伺機進刀。

    張芷心中駭然不止，想到師父曾說臨陣首要是心定，心定方能遊刃有餘。忙深吸一口氣，迫自己靜下心來應付眼前危局。

    那二人見她吸氣凝神，便各使眼神，忽然同時揮刀砍出，卻是一攻左頸，一攻右腳。

    張芷急忙一個後仰，避開上麵那刀，同時一個原地起跳旋身，再次險避下麵那刀。

    那兩人之前見她一副驚慌失措之態，哪料到她身法竟有這般靈活，眼看手中刀刃將要砍中，卻忽然都砍個空，身子卻被自己的大力帶著向前撲跌下去，竟險些砍中對麵自己人。

    張芷見那胖漢身子笨重，一時緩不過勁來，忙又一個旋身，抬腿往那胖漢的刀背踢去，那胖漢果然再無法握住刀柄，手中大刀被一腳踢落。待到那黑瘦漢子站定，張芷已搶起落地的大刀，手中忽的多了一件兵刃，心下又定下許多。

    那胖漢掙紮著爬起，口中不斷咒罵，那黑瘦漢子卻是一言不發，更加凝神戒備，二人雖然出刀不利，卻仍是圍著張芷，隻是拉開了些許距離，加意提防。

    那胖漢吃了大虧，心中如何不氣，當下趁張芷看向身後時偷偷在手中摸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這舉動早被那黑瘦漢子看在眼裏，隻見他再使個眼神，那胖漢大吼一聲，張芷驚往後瞧，那黑瘦漢子早趁機進刀砍她腰眼，張芷聞得身後風聲，忙揮刀格擋。

    那胖漢見她倉促擋刀，瞅準她麵門狠力擲出飛石。

    張芷知他手中無刀必有古怪，待見到飛石迎麵襲來已是不及，慌亂間仰頭欲避。

    隻聽“哆”一聲，那飛石擊中張芷抬起的鬥笠邊緣，硬將那頂玄色氈笠打下，張芷那頭烏黑秀發跟著滑下，露出一張清麗麵容。那胖漢乍見這情景，正是又驚又喜，一時隻嘿的一聲，說不出話來。

    那黑瘦漢子卻是首次露出興奮表情，大叫到：“果然是這娘們兒，兄弟這回非立此大功不可！”

    當下再不多話，將手中一柄大刀舞成一個刀圈，一步步往張芷逼近。那胖漢聞得此言，更加興奮不已，忙又拾起兩塊石頭守住張芷退路，伺機發難。

    張芷心中叫苦，暗想今日隻怕要死在此所，雖然心有不甘，卻是無可奈何。

    那邊黑瘦漢子趁機再進三刀，張芷擋得辛苦，心裏想著：“可惜師父隻教過我幾招劍法，早上出門時真該帶把劍防身。”

    心念及此，忽然悟到：“既沒有劍何不用刀使出劍招？”

    當下更不遲疑，見那黑瘦漢子又是一刀砍到，她也不急閃避，反將刀尖垂下，待對方刀身砍至時忽然往斜上挑去，借力將敵刀卸開，自己刀尖卻一路進逼到那漢子雙眉之間。

    這正是左清所授一招“玉馬低吟”，乃是華山正宗劍法，雖是用刀使出，仍舊非同小可。

    那黑瘦漢子果然被攻了個卒不及防，急忙閃身後撤，卻仍來不及完全退出劍招之外。隻聽一聲慘叫，那黑瘦漢子捂著臉狂叫不止，原來這一招竟將他鼻子剜下，霎時血流滿麵。

    另一邊那胖漢見同伴慘叫連連，先已怯了大半，雙手舉著石頭卻遲疑著不敢擲出。

    張芷自己也未料到這劍招能這麽厲害，見對方倒地打滾，也是驚詫不已，她從前隻和師父對拆過劍招，何時親眼見過刀砍肉身血流滿麵的場景。

    那胖漢見她沒有動靜，忙上前扶起那黑瘦漢子，二人匆匆往來路奔去，似乎生怕張芷再次出手。

    待這胖瘦二人去得遠了，張芷才稍稍緩過神來，望著他二人所去方向，忽然警覺：“糟糕，他們定是去找人幫忙了！我剛應該殺了他們才對。”

    隻是想到自己竟要出手shā rén，一時又覺得難以接受，“我既不肯shā rén，更不要被他們殺了，還是快點逃吧。日後自有辦法打聽華山所在，如今我專揀無人小路，定要先擺脫這些人。”

    張芷心中打定主意，拾起那頂打落的氈笠戴上，當下也不再去管華山在南在北，隻往道旁無人的小路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