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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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後麵的事,你先和我說說,這六年多她是怎麽過來的。”說完,從褲兜裏取出“紅塔山”抽出一支遞給夏猛。
“你還是收起來吧,現在沒什麽人抽這煙了,都改抽“黃南京”了,你也得改改了。”說完從包裏取出兩盒“黃南京”將其中的一包扔給程偉麵前後:
“那我就從嫂子懷孕說起,哦!對了,她懷孕,你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就算去自首也不會趕在那會去的呀!”
“哦!你被判了後,她就回家住了,可沒多久她又來找我,說她父母逼著她去把孩子打掉,她堅決不同意就跑了出來。讓我替她租間房子,她自己呢!一開始在夫子廟替人看服裝攤,後來肚子越來越大就不幹了。她就一個人租了間小平房自己照顧自己,我和光輝經常輪流去看她,我看她實在太慘了,就讓她搬到我家去住,讓我媽照顧她,我搬出來。她一開始還不肯,我就讓我媽天天去給她送飯,我不知道我媽和她說了些什麽,沒多久她就答應搬了。搬到我家,沒兩個月孩子就出生了,她在我家住了一年半等孩子斷奶後,就又搬出去找工作了。孩子就丟給了我媽帶,我媽這一忙就是六年多。當然,你媽一有空也過來幫忙。”
程偉聽到這,眼睛濕潤了,他竭力控製著。
“嫂子原以為等孩子生下來,她爸媽也就會原諒她,誰知道她爸爸竟然知道嫂子把孩子生下來後,不僅揚言永遠不許她和孩子進門,還氣的病倒了,沒幾個月人就“走了”。這件事對嫂子打擊挺大的,她也是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出陰影。雖然她沒說過,但我能看的出來。後來,她家裏就剩下老媽了,她也是受了不知道多大的委屈才重新進的家門,不說你也懂,她的出發點就是想多陪陪,多照顧她媽,偉哥,你想想,這些事和經曆對於一個當時才二十二,三歲的女孩來說,是隨便一個女孩都能扛和扛的住的事嗎?也就是嫂子了。那麽多年我照顧嫂子,一開始初衷是還你的情,報你的恩。可到後來我就是完全出於對嫂子的敬重了。就這樣,她就孩子在城南,老媽在城西的兩頭跑了半年,她媽才總算鬆了口,但還是隻能她一個人進門。再後來,她盤了個小門麵賣餛飩,這事之前根本就沒聽她說過,等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把工作辭了,餛飩店租金也付了,也把孩子徹底交給了我媽。我也隻能在她店的附近盤個飯店,為的就是:一,是盡可能幫著她點,二,別讓她被別人欺負了。”
程偉聽傻了,這個自己當年在路邊餛飩攤子上吃餛飩時敘上手的小姑娘,竟然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為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在很多人的思維裏,像他們這樣的活鬧鬼——kǎn dāo,錢和女孩是他們的標配。因為錢來的容易所以身邊女孩換的就會很勤,而kǎn dāo恰恰又是這兩樣的保證。他還從來沒有問過姚璿看上了自己的哪一點?自己身上又有哪一點能值得這個漂亮的女孩一跟就跟了自己四年。而當時的自己壓根就沒想過自己和她會有什麽結果更別說未來了,隻是玩玩。
一直到他了解到姚璿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之前,他還認為她和當時絕大多數女孩一樣為有個在道上混的好的男朋友自豪。看來是自己錯了,這個問題隻有她本人才能給出dá àn。
看程偉一直在默不作聲,夏猛又遞給他一支煙說:“還想知道什麽?盡管問。”
“這麽多年她沒找過其他男的?”這話一出口,程偉恨不得立馬抽自己一個嘴巴。心裏在罵自己:“程偉,你他媽還是人嗎?”
夏猛一聽,用力把手上才抽了兩口的煙在麵前的煙缸裏摁滅,站起身指著程偉說:“程偉,在我的心中你不該是這樣的人啊!她這六年是怎麽過來的我也如實告訴你了,你還能問出這種不上路子的話,你他媽的太不是東西了。”
程偉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後誠懇的對夏猛說:“猛子,你就當我剛才是用嘴放了個屁,你坐下,我還有別的事要問你。”
“我告訴你,這六年中,想追嫂子的人多的能從船廠宿舍排到中山碼頭,可嫂子心裏隻有你。要不然怎麽可能就過了一晚她就原諒了你呢?”夏猛雖然這麽說,可還是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問吧。”夏猛似乎餘怒未消,憤憤地又取出一支煙點上。
“我家裏情況怎麽樣,我爸媽身體還好吧?”
“你爸還是像以前一樣,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自私脾味,身體倒還好,也沒聽說生什麽要住院的病。你媽身體也還行,就是以後要想再看孫子得要從城南跑到城西去了。你弟結婚了,小兩口都在供電局上班有個女兒和我女兒同年。”說到這他突然頓住了,疑惑的問道:“你不會連他們都不見吧?”
程偉點點頭語氣忽然變的深沉了:“猛子,我和我爸的關係你是知道的,除了我媽,我爸和程城在心裏都看不起我,我不怪也不恨他們。路是我自己選的,如今,我也算爬著走完了這段錯誤的路。是到該站起來重新用腳走的時候了,他們都知道我還有三年才能回來,所以,這三年的時間我要不重新走出一條路證明給他們看,那個家門還是不會讓我進的。”
“明白了,不過萬一你媽去看孫子,撞見你了,你怎麽解釋?”
“除了哀求她為我保密,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程偉說完發出一陣苦笑。
“也是啊!談談你和嫂子以後的事吧。對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說完夏猛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了過去:“這裏麵是十萬。事先申明,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小麗的決定。”
“你回去替我謝謝她,可這錢,我真的不能收,你中午不是才給了一張卡了嗎?”
“又來了,中午那張卡裏隻有五萬。再說了,你當嫂子那,有多少存款啊?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會她正在忙著找人給飯店改造設計圖紙,造預算呢!那五萬說不定連裝修費都不夠。當年你留給她的錢早就全花在為你兒子辦出生證,上戶口這兩件大事上了。她現在手上沒錢了。密碼還是123456,你記得有空去銀行把密碼改了。”
“那好吧!我先收著,如果用不著,我再還給你。”
“哎!這就對了。等會我送你回去吧!晚上你們可以肆無忌憚的過二人世界了,做了七年苦行僧憋壞了吧?”說完夏猛一陣壞笑。
“哪有那心思,她還要帶孩子,照顧她媽。我還是先住段時間賓館,店裝修好了搬到店裏住。再說,我貿然的去她媽非把我打出來不可。”
“放心吧!我都給你安排好了,曉曉這會已經在我們家而且今晚不走了。你那個丈母娘回蕪湖老家照顧她生病的老父親,已經走了快一個月了。嫂子的這堆幹柴可堆了六年多了,就等著你這把烈火回來呢!”
程偉忽然有了一種自己當年主動替夏猛扛事是值得的念頭,隨即又覺得這種念頭太齷蹉。當初自己是念在他是自己兄弟才挺身而出的,今天夏猛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同樣是念在兄弟的情義上。這不禁讓他想起此時還身陷西北苦窯,失去自由的那個被自己稱之為“衣冠禽獸”的牢友說的那句:“一切事物的從發生到發展直至結果,都有著必然的因果關係。”
程偉一想到那個身體瘦弱卻滿腹學問的“衣冠禽獸”內心由衷的產生出一股感激之情,這個老頭給他講了太多的東西,上了太多的免費課。自己在他麵前忽然變成了一個永遠想學卻又學不完,什麽都想學卻又什麽都學不好的學生。難怪在自己出獄的時候他一再叮囑自己回來後要多看書,書看多了,自然就有能力去消化理解他那些自己還聽不懂的話。
落日的殘陽正用它最後的餘輝努力塗抹著大地,時間是公平的,並沒有因為你生活的窘迫而提前一分鍾結束你的苦難,也不會被你的勤勉所感動而多給你一秒鍾。這世界,這城市,這活著的每一個人都在用目前屬於自己的方式,或正在試圖用改變後的另一種方式來為自己活著。
南湖小區的一棟居民樓前,一個男人抬頭看了看門牌,確定沒錯後就順著樓梯走了上去。到了三樓他停下,找到一扇貼著302的防盜門後,便伸手輕輕敲擊著。
沒多久,門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個站在門口看著門外的這個人。
“請問劉定山住這嗎?”來人客氣的問詢著。
“你是從貴州來的“炮哥”吧?劉哥這會不在,他吩咐,如果你先到了,就進來坐會。他這會也快到了。”
還沒等這個叫“炮哥”的貴州人說話,就從二樓傳來一個人的說話聲:“臭炮,老子在大老遠看背影就像是你,等停好車出來就找不到你了。”
劉定山這個程偉曾經的左膀右臂。因為liú máng,尋釁罪和湯文全,陳開一同被判進南京附近的一所監獄進行為期二至三年不等的勞動改造,而並沒有和程偉一樣被送到大西北。
他是三個人中最後一個釋放的,一回來他就找湯文全,陳開,夏猛還有陸光輝聚了一次。那次相聚也成了他們分別三年來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坐在一起的聚會。
劉定山覺得他們四個都變了,不再有三年前的豪氣和狠勁。原本他想出來後大夥再聚在一起,虎雖然不在,狼可都是齊的,隻要半年時間,江湖上他們還是老大,他有這個自信。
很多人的自信都是盲目而不切實際的,包括他劉定山。他忽視了時間和經曆都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定律。他豪情萬丈的講述完自己策劃已久,如何能盡快東山再起的計劃,步驟後,其他四個人無動於衷竟然一言不發。
他有點不高興了,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不滿的罵道:“怎麽一個個都變成這個鳥樣啦?三十歲不到,我們再不拚一把,那就隻能像生絕症過一天算兩個半天的等死了。陳開,你先說。”
他選陳開先表態是因為陳開和自己不單單是同學更是一起穿著開襠褲長大玩到現在的兄弟。他深信陳開一定會挺自己的,隻要他讚成自己的觀點其他幾個也就不好再反對了。
“定山,我雖然比你早出來一年,但在裏麵過的什麽日子你,我,文全也都清楚。我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要想回到從前那風光的日子,又得重新拿起刀去砍,去殺。說實話,那種日子我不想過了。”
一邊的湯文全不等劉定山說話就搶著說:“是啊!才短短的三年,我覺得變化大的不僅是南京的市容市貌。就連江湖規矩都不同了,當年我們要是和誰開打,要麽就各選一個人單挑,要麽就擺場子混戰。現在呢!都到了話都不說就掄刀的地步了。現在南京是大發展,大開發的時代也是用頭腦苦錢的時代。還再想著靠打打殺殺的都是傻逼,小鬼鳥。”
夏猛和陸光輝隻是靜靜的坐著,他們想說的都讓陳開和湯文全都說完了,他們的不說話,也就是在用默認向劉定山表露他們自己的態度。
“猛子,你呢?”劉定山與其說還不甘心,更不如說他心裏還存著一絲僥幸,此刻,他希望得到夏猛的支持。
“偉哥還有七年才能回來,偉哥當初也流露出想擦腳穿鞋上岸的意思,就按你定山的說做,這會我們能打,三十歲以後還能打,那四十歲,五十歲以後呢?偉哥想的比我們都遠,所以才會把錢都分了,他的目的也就是不希望我們在這條道上再走下去了。”
“你他媽閉嘴,要不是程偉,我們能被抓嗎?他他媽的去投案自首,主動揭發落個輕判,把我們全害進去了。你他媽的還偉哥長偉哥短的叫著。”
對於劉定山的粗暴,夏猛的火也上來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劉定山,你個逼養的講什麽鳥話啊!你自己都忘啦,養虎巷把兩個外地人砍成重傷的事都登報了,玄武湖你們對那個女孩做的什麽,還有中央門的聚眾鬥毆,偉哥別說參與了,就連知道都是事後才知道的。他在庭上說這些都是自己指使並參與的,他替你們擔了至少五年的刑期。你們當庭誰主動承認了,這會你們三個忘的比他媽的狗舔的還幹淨。話說到這,我幹脆就把話說白了,如果有這打算的不是你而是偉哥的話,我二話不說,偉哥說怎麽幹就怎麽幹,讓砍誰我就去砍誰。你?論頭腦,論義氣比偉哥差遠了。”
從進門就沒說一句話的陸光輝忙打著圓場:“都是兄弟。都別激動。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什麽事都可以好好商量嗎!定山,偉哥不在。我們也不想再吃這行飯了,強求也沒設麽意思。還是尊重大家自己的選擇吧!”
劉定山,湯文全,陳開全都不吱聲了。
沉默的很久,劉定山幹咳了兩聲後才開口:“今天哥幾個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還是那句話,自己的路自己走。畢竟都是曾經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日後遇上事了,相互還得多照應著點。”
從那一次後,這五個人就很少再有太密集的接觸,劉定山如今已經成為了黑道上一方老大。這麽多年來他唯一的一次和夏猛見麵,還是在那種“保護”和“被保護”的情況,發生突變的局麵下才意外見的麵,雖然,劉定山給了夏猛五千,但他心裏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前段時間因為和稱霸城東的“和尚”,就為一家還沒有確定歸屬的娛樂場所鬧了點摩擦,還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了地盤對他來說倒沒什麽。地盤,對吃他們這行飯的來說就意味著收入。錢,對於此時的劉定山來說已經並不重要了。在道上混到一定的地位,麵子的價值往往不是用錢能衡量出來的。這些年刀頭舔血的生涯,他也不斷的在反思並做著總結。甚至會不由自主的想著當年程偉在對一些事的處理方式,還能連續對自己問出幾個“為什麽?”。
就像這次栽在“和尚”手上的這件事,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這招借刀shā rén的計劃。至於誰是最合適人選,才是關鍵中的關鍵。為找出這合適的人,他已經過了好幾個不眠夜。終於,他想到了一個合適人選——當年入獄在同一監區的貴州人“臭炮”
第二天他就按當時“臭炮”留給自己diàn huà號碼試探著撥了過去。
“是臭炮嗎?”
“我是,你誰啊?”
“我是定山,還記得嗎?”
“哦!記得,記得。我可還在等著你這個大城市的人,到我們這小縣城來呢!哈哈哈哈------”diàn huà那頭放肆的笑聲讓劉定山忍不住把手機與耳朵的距離拉遠了點。
等對方的笑聲停止後,才說:“現在在家做什麽買賣?”
“沒事,做正經事的人,誰他媽的敢要我們?還在道上混著唄!你怎麽樣?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老哥赴湯蹈火絕不慫。”臭炮隱約覺得這個南京的獄友突然打diàn huà找自己肯定是有事。
“是這樣的,我這的確是遇到點麻煩。想請你從你那邊找幾個人過來幫我擺平。你手上有合適的人嗎?”劉定山知道對方一旦答應下來接下來就是談費用的事了。
“人倒是有,就是------。”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劉定山哈哈一笑:“江湖的規矩都一樣,不一樣的就是價格。我買那個人的手筋,腳筋價格十萬,你們來回路費,吃住都是我的。你看怎麽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