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老狼在眺望。

    幾十公裏之外，隱約可見某些建築，裏麵肯定是行走著兩條腿的香噴噴肉食。它吞咽下口水，老狼曾經風光過，就在三個月前，它還意氣風發帶領著狼子狼孫去圍獵。

    它曾經是頭狼王，它眼睛隻要眯一下，手下都會瑟瑟發抖。它指規了無數戰鬥，並身先士卒。期間有輸有贏，但肉食還算豐盛。

    隻是經曆了時間的腐蝕，狼王已是牙o毛朽。一頭更加健壯的公狼取代了它的位置。

    如今風光不在，肉食也斷斷續續，那些腐爛的長滿蛆的肉塊也開始變得美味起來。

    然而一幫不挑食的鬣狗總在虎視眈眈，它們搶奪一切可以吃的。

    要不是老狼經驗豐富，見機快，它自己早已成為一副骨架子，沒準骨頭裏也住滿一堆一堆蛆蟲。

    它很不自然般搖晃下頭顱，得過且過唄。

    突然間，老狼耳朵顫抖一下，它轉過頭，警惕望著不遠處的草堆，吸了吸鼻子。它委屈般嗷呼一聲，轉身一拐一拐跑掉。

    楊億毫他們從傳送坐標走過來，一群人都是萎靡不振。

    此行冒險失去了兩個9級戰士，一個低級侍衛，吳越歌算是半個死人了。盡管早已有心理準備，布萊恩還是不敢相信。高級職業者真的很難培養，招募的又是那麽貴。

    損失與收獲真不成正比！

    穆爾已經醒過來，幽靈沒有帶出來。他們都看到地獄黑曼巴的大嘴在吞咽幽靈，牧師的光明印記也失去作用。

    但最震撼的信息卻是幽靈所說的某些話語。不管真實性，布萊恩都要回去找老人商量。

    他們就地瓜分了財富，囑咐一番，再休息下便匆匆回去。

    黑山鎮裏空氣還是那麽難聞，人來人往街道上還是那麽吵鬧。恍惚間，楊億毫甚至聽到他們笑聲還是那樣子惡心，他們大聲說話，嘴裏竄出一團一團氣息，仿佛剛從廁所裏吃飽後所吐出稀爛的渾濁。

    臭味在散發，也許整座小鎮都籠罩著一層人們排xie的廢物。

    但總比遺跡裏好，那裏麵壓抑，灰蒙蒙，危機重重。到處充滿狂亂，血腥。行走期間，老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盯著，四麵八方都是針刺的窺視。

    “習慣”是最強大的。千萬年來，人類習慣了剝削，習慣了被剝削，習慣了找機會去剝削。

    他們早已習慣一切，生存的基礎就是習慣環境。

    哪怕是住在臭氣衝天的糞坑裏。物以類聚，不管有再多的爾虞我詐，隻要有人氣，也不覺得這多肮髒。

    每次走進黑山，楊億毫都會習慣性抽抽鼻子。

    跟布萊恩分開後，他匆匆趕回去。假如說這裏的一切都是虛擬的，沒準就是某個實驗室開啟的測試，他很xìng yùn成了試驗品。但不管怎樣，那間店鋪就成了他的家，唯一的家，唯一讓他有牽掛的東西。

    遺憾的是“家”裏沒有一個血脈親人。

    眼看著離家已經沒多遠了，他肩膀被撞了一下，接著傳來幾聲“哼哼哼”的笑聲。

    “龍——法師大人回來了呢。”

    楊億毫轉頭看過去，說話人叫傑森，他把“龍”字咬得特別重，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神情滿是讓人討厭的戲謔。

    傑森旁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接上說：“傑森，尊重點兒，那是一頭龍啊。”

    剩下一個咧嘴誇張說：“啊？一頭不會飛的龍嗎？”

    他們三個狂笑起來。

    楊億毫認識他們。傑森是5級戰士，另兩個是德維特，6級魔法師；布茲，6級戰士。

    這三人是街頭混混，當然是比許多混混有實力得多。他們也許天分不錯，但滿腦子幻想，或者懶惰，喜歡不勞而獲。

    據說他們三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關係好得同穿一條褲子，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每天都在一起吃喝玩耍。

    很多時候，楊億毫非常羨慕他們的滿滿基情，但也止於此。

    曾經，傑森熱烈追求妃妮克絲，但是用的方法有點偏激。被楊億毫狠狠教訓過幾次，是夥同布魯斯一起。

    後來，他們就不敢再惹事，隻是遠遠對楊億毫跳起來辱罵。

    而現在，什麽時候他們不再害怕他，或者布魯斯？楊億毫心裏升起一些不好感覺。

    他冷冷看著傑森，這人是個孤兒。許多偷盜拐騙欺詐行為，都出自他滿腦子壞水。貧苦不是他的錯，但是因為貧苦而經常做一些令人厭惡的事情就是他的錯。

    他不喜歡他，黑山許多人都不喜歡他。

    “你吃飯了嗎？我是說，這段日子，你有正常吃過飯嗎？”楊億毫不等他回答，又接上說：“不不不。我想你這輩子都沒有正常吃過飯吧？你看你，正常人模樣，雖然瘦點，但許多比你力氣小的人，吃得比你還正常。告訴我，你吃飯的錢也是從這些人手裏偷或者騙回來的？你還搶小朋友們零花錢？要是讓我看到，你肯定會斷手斷腳的。”

    傑森氣得青筋凸顯，他是偷是搶沒錯，但這樣子說出來真心讓人難受。

    他氣急敗壞說：“聽著，別以為現在還像從前，你小心點兒，沒有戰士保護，法師骨頭軟著呢，走路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敲背脊。沒準晚上，你的房間裏還會有一堆糞便讓你臭不可聞。”

    楊億毫把豹狼獸放出來，嚇得他們後退幾步。“假如你不讓開，我敢保證，今晚你絕對會痛苦得睡不著。”

    楊億毫回店鋪找不到妃妮克絲，店裏夥計期期艾艾告訴店主，女店主走了，不知道到哪裏。跟一位叫做梅林的魔法師走了。

    “哦？走了嗎？”

    女人都是這樣子的？總是一聲不吭。

    楊億毫茫然。

    梅林這人他是知道的，是妃妮克絲的導師。如今他來找他的學生了嗎？

    妃妮克絲不過隻是想學魔法知識而已。

    他這樣子安慰自己。她是那麽努力，對於魔法如饑似渴。隻是她還經常幫他洗衣服，他的飯菜都是她幫忙做的。

    止不住的失落，他心裏堵堵的，就如同舊事重現，野草在蔓延。她不能夠跟他談一會，再告別嗎？

    夥計還在一旁小心翼翼，楊億毫瞟了一眼。他才斷斷續續說，布魯斯失蹤了，湯姆

    他看著他被震撼得失魂落魄，心想也許要失業了？轉頭向店裏另兩個夥計瞟一眼，仿佛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三人同時對望。

    說真的，店主為人不錯，不管是現在的店主還是以前的舊店主，女店主也許冷冰冰，然而心地也很好。

    但那又如何呢？很快，店裏所有就會是別人的，他們可不相信下一任店主還會繼續好心下去。

    或者以後的店主不會知道這裏有多少物品？夥計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魔法物品大多都很值錢，也許隻是一件裝備，下半輩就無憂了？

    不是說了嗎？有時候，人總是要為自己著想的，假如都顧慮許多，神靈也會看不順眼的。

    他們轉動著眼珠兒，打著小心思。

    隔壁打鐵佬還在喝酒，心事重重的楊億毫踱步過去。隻不過是一段日子而已，好像火爐已經老了許多，頭發胡須開始花白。

    思念讓人憔悴，心有餘而力不足，胸口的悶氣也容易讓人老得快。

    他非是力不足。

    火爐沉悶說：“我很快也要走了。我的家人全部要離開這裏。”

    楊億毫點點頭。

    “湯姆他的家人我順便接走。”

    楊億毫轉身。

    他懂得，火爐已經很夠朋友了。盡管這特別健壯的矮人有著10級。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更何況，這根本就不關他的事，他已經幫了許多。

    “我知道你要幹什麽。”火爐站起來大聲說。“一切小心！”

    湯姆已經死了，布魯斯失蹤了。楊億毫知道鬣狗傭兵團遲早會報複，他想就算要報複也會等到他回來的，畢竟布萊恩是奧康納公爵家族的人，更沒想到連累了湯姆。布魯斯肯定是被追殺的，隻是不知道跑了還是死了。

    他走到個陰暗石屋裏，小傑瑞坐在矮矮凳子上。在以前，楊億毫每次到來，湯姆的這位弟弟總是蹦蹦跳跳跑來纏著楊億毫，喜歡牧師大人講故事，偶爾的唱歌。

    而此刻，小傑瑞坐在凳子上，一隻手托著下巴，平靜著臉兒，大大眼睛許久才眨一下。

    腳下ling亂不堪，身後好像被翻箱倒櫃過。

    布魯斯家跟楊億毫一樣，都是隻有一個人。如今，湯姆家隻有一老一小在相依為命。

    楊億毫一陣心酸。

    看著小傑瑞，他很想說點什麽，隻是來回挪動了幾步，張開的口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他走到個角落裏，放下一堆金幣。轉過頭，食指豎在嘴上。“噓你不要告訴別人，隻悄悄告訴ni媽媽。這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

    傑瑞靜靜點點頭，他看著牧師站起來走出去。

    “湯姆死了！”

    楊億毫一頓。

    “那天，一群人跑到我家裏四處亂翻，說要還錢。媽媽哀求他們，湯姆不停地勸說”

    楊億毫轉回身子，點著頭。“嗯嗯。他們都是壞人。”

    傑瑞歪了歪小腦袋。“湯姆是好人！媽媽一直不喜歡湯姆打架的。壞人打媽媽，湯姆就打他們。”

    楊億毫怔怔地站立著。

    “我很堅強！媽媽都哭了，我沒有哭。你看，我以前這裏流了好多好多血，也不哭。”

    他站起來，舉起小手，手臂上是東一塊西一塊肮髒的漆黑。

    楊億毫不停地點頭，顫抖著聲音說：“是的，是的，你要堅強！”

    “媽媽和湯姆說你是好人。媽媽還說，我們欠你的恩情，就算大海幹枯了，也還不清。”

    “我要做魔法師，我要學劍術，我要把壞人都殺光！”

    小傑瑞高舉小手，滿臉通紅，聲嘶力竭喊著。

    楊億毫心裏充滿苦澀與茫然，他走到他麵前，蹲下輕輕吻著那圓瞪的眼睛，肮髒的臉蛋，他站起來走了，頭也不回。

    長夜漫漫，圓月如血。

    有人說，我們都是一群過客，每天急匆匆。也許我記住了某張笑臉，某個憤怒的眼神，也許我永遠都記得你。許多年以後，記憶浮現，也許隻是笑臉，也許隻是憤怒眼神。

    這才多久，湯姆的模樣他都居然都記不起來了，回憶裏隻有那張猥瑣的，扭曲的臉。

    “這真是可笑！我居然想要為一個記不起來是什麽樣子的人報仇？”楊億毫晃動著酒**，朗姆酒已經差不多喝了半**，他臉色蒼白，但是熱浪滾滾。“親愛的湯姆大人，為什麽我每次想起布魯斯，腦海裏就隻有一個大猩猩呢？”

    “他笑容更像猩猩的憨樣，他眼睛很小，臉上的肉都要差不多下垂了，我就記得這些了。”

    “哦？還有那甕聲甕氣，難道這就是大猩猩特征？我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的人。哈哈哈”

    他把酒**扔在地上，大笑起來。

    他很想悲傷一點，隻是心裏燃燒著熊熊的火焰。他甚至感覺到周圍的黑暗都在噴出熱氣騰騰。

    楊億毫“呼”一下站起來，搖晃下頭顱，擰了擰衣領口。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蹬蹬蹬”踏步走去。

    讓他意外的是門外人居然是李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