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法師微微弓著腰，柱著魔法杖。

    他看起來更老了，要是有一點點風吹過來，很讓人懷疑他會隨時跌倒。

    李宏點點頭。“嗬嗬。不要看我像是隨時踏入棺材的人，實際上，許多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幹不過我，哪怕他們一起上來。”

    楊億豪看著他，眼裏充滿疑問。

    李宏咳嗽一聲，拿出張卷成一卷的小紙條，還有個是金屬東西。看起來像是某種信物。

    “我帶來了布萊恩給你的東西，以及，他的問候。”

    “很抱歉！尊敬的牧師，布萊恩不知道你朋友的事。但他會給你公道——他在路途中聽到了你朋友的事情。很內疚！他誠心向你道歉！這些事情是他處理得不夠好。”

    “此時，他正在回去迦特城的路上。”

    楊億豪接過字條，借著月光看。無非是一些尊重，敬仰，招攬之類的話語。這還不是看上了真龍的潛力？金屬是刻印龍鷹徽章，可以憑借它立刻安排見到布萊恩本人。

    他點頭致敬。

    李宏靜靜看著他，等到差不多時說：“牧師，我還帶來了一些有關於鬣狗傭兵團的線索，你需要去看看嗎？”

    楊億豪猶豫一下，點點頭。

    關門，轉身。

    他們踏上月色。

    穿過西門市場，左轉，走過鎮長家。他們一直走了十幾分鍾，也許是20分鍾。

    李宏走得很慢，巍巍顫顫，一副老態龍鍾。楊億豪跟在後麵，但聽他的呼吸聲卻是不緊不慢，很均勻。

    夜深人少，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吆喝聲，怪笑聲，歌聲，以及某些女人的很有魅力的嫵媚聲。那是娛樂場所，傭兵的最愛。

    經過條小巷轉彎處，李宏突然轉身回頭，微微一笑。

    楊億豪護盾乍現，還沒來得及跳開。便感覺到護盾破碎，背後被重重一擊，昏迷過去。

    當醒來時，已在某處石室。他手上戴著鐐銬，頸部也戴著個金屬圈圈，這是禁魔鏈圈。作用就是阻止魔法師的智力引導精神力，那麽任何法術成型不了，就連召喚也不行。

    楊億豪身邊還站著兩個手握寶劍的人，很顯然，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都會劍起劍落。

    李宏站在麵前，見他醒來，嗬嗬一笑。他搖著頭說：“世事真是變幻莫測，昨天我們還在一起並肩作戰。你精彩的魔法技能讓我大開眼界。”

    “平生僅見！”

    楊億豪低頭不語。

    “一個高級魔法師，其精神力可以探測到周圍的危險。很奇怪，看起來你最起碼也是9級以上，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你的精神力？我準備了許多陷阱，但一個也沒用上，就這樣子把你手到擒來？”

    “嘖嘖，簡直是難以置信！”

    李宏上前蹲下，看著他的眼睛。“你的技能是怎樣釋放的？”

    他退後站直，又看一會生無可戀樣子的牧師，搖搖頭。“難道說你朋友死亡有這麽大的打擊？”

    “還是說，因為一個女人的離去？”

    李宏用魔法杖挑起楊億豪下巴，對上的是一幅迷茫以及滄桑的眼睛。“抬起頭來看著我。對極了，就是這樣。”

    “十個人就有十個故事。絕大多數故事都是一部英雄戰鬥史，一部不屈的奮鬥教材。”

    他輕輕一笑。“有人把自己想象得很悲慘，然後再想象某天突然天生神力。於是錢權滾滾，měi nǚ如雲。”

    “有人把自己的以前想象成錢權不缺，一天一個女人。隻是現在看開了，什麽都是浮雲。”

    “他們深信自己是故事裏的主角，由此至終。但也隻限定在自己的故事裏。”

    “親愛的牧師，你一定很想聽我的故事吧？也許對你此刻的精神狀態有幫助？”

    楊億毫抬起雙手，鐐銬嘩嘩響著。

    這是表示他有選擇權利嗎？李宏微笑撫摸著花白胡須，搖晃兩下頭顱。

    “毫無疑問，年輕時的我是家人的驕傲，老師的傑出學生，同輩的羨慕對象以及女人愛慕對象。”

    “那時我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最重要的是，18歲就已經是10級魔法師，是家族未來之星。”

    “然後我結婚了。這是一個男人必經之路，更何況傑出如我？”

    “夫人是全國最有名的měi nǚ，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她的美麗我也不想多說，曾經有國王不遠萬裏而shàng mén求親，最終，卻成為我夫人。她的含情脈脈，她的溫柔體貼，一直深深激勵著我。”

    李宏稍微停頓，他咬咬嘴唇。

    “但我從小就有個夢想，你知道，那是龍騎士的海闊天空，遨遊四方。隨著年齡的成長，夢想越加深切。終於有一天，我辭別了嬌妻，托辭試煉。第一次開始尋龍之夢。”

    “十年後，我回到家中。龍影自然是無蹤，然而我卻有了個5歲的孩子。”

    “嗬這真是讓人難以啟齒！夫人她隱藏得很好，居然家人一點也不知道。但漫長的十年等待，我愧對夫人，所以也並未聲張此事。”

    他看著牧師被引起興趣，再次嗬嗬一笑。

    “我回來後，承認孩子是我的。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此事泄露。一天，我的夫人跟孩子慘死家中。那個孩子的真正父親被砍成碎片。”

    “我自然是憤怒，無比憤怒！然而外人卻以為我憤怒的原因是因為戴帽子問題。他們都說我殺得好。”

    “哦？他們同情我？也許是嘲笑我？這沒什麽。”他鄒著眉毛擺擺手。

    “經過我一年多的調查，發現凶手卻是夫人家的至親。”

    李宏低頭微笑著說：“你知道我家族吧？”

    楊億豪搖搖頭。

    李宏聳聳肩。“好吧，也許最你終都會知道的。凶手害怕夫人連累他的家族。”

    他湊上去，差不多貼著牧師的臉。“我家族勢力很強大。”

    “他們有理由相信我會報複，當然戴帽子問題擱到誰，誰都有一萬個理由去憤怒。”

    他退了回去，攤開手，聲音低沉下去，意興索然。

    “但我是一個好人，那時我什麽也做不了。盡管實力強大，我始終不可以報仇！”

    楊億豪靜靜看了會李宏。“謝謝你的安慰！”

    對方撇撇嘴，不置可否。

    “許多年以後，我終於明白，女人就是一道菜，吃膩了就換。你總不能因為一道菜式而困擾一生，天下的菜多得數也數不清，畢竟口味總要各種菜式去刺激。各種顏色各種味道，當然體驗也不同。你不能因為一道菜的生離死別而忘了其他菜式，同樣，你不能因為菜的顏色鮮豔，舍不得吃。假如你是個好人，那麽一生就守一道菜吧，不用換口味的。”

    “通常，我以為這是沒錢沒權沒勢的普通人。要麽，就是他從來都不喜歡吃菜。”

    楊億毫苦笑一聲，他昨天差不多一天都沒吃過東西，隻喝了點酒。他摸了摸肚皮。

    “你這麽努力鼓吹菜式，搞得我肚子都餓了。”

    李宏指著他哈哈狂笑起來。

    隻笑得他彎腰咳嗽。

    突然，他走前一步，一字一頓說：“那麽你呢？牧師，你的故事又是什麽？”

    楊億毫抬頭看著他。

    李宏滿臉期待著問：“比如說，有關於龍的故事？”

    對方又沉默下去，一副生無可戀樣子。

    他柱著魔法杖，搖搖頭，來回踱幾步。他好像要準備什麽話語，又像努力組織詞語。

    “後來，我又一次踏上了尋龍之旅。這次的過程比較漫長，足足有三十多年，走遍了十幾個國家。我經曆了許多事情，每次曆險是許多人一生都可以在某個酒吧免費喝酒而吹噓的資本。”

    “然而，我也從一個好人變成了壞人。”

    “這沒什麽。”他皺著眉頭“實際上，人們都是經常在好人與壞人這個角色裏輪流轉換。每個人生下來，犯罪念頭從未熄滅過。它們就像潛伏的魔鬼，你永遠也無法知道它什麽時候躥出來。你拿起一把刀，永遠也不知道下一步是殺雞還是shā rén。”

    “兩個好朋友吵了一架，也許第二天他們還是朋友，但也許當場血濺十步。”

    李宏攤開手。“你以為我是在替自己開脫嗎？不不不，這根本不需要。有人說，一個懂得慚愧的人基本上還有救。”

    他嗤笑一聲。“這根本就是廢話，混話！犯罪是可以上癮的，如果犯罪沒有受到懲罰，魔鬼會徹底掌控你。第一次是心驚膽戰，第二次是無所謂，第三次是很興奮。”

    “這會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沒有犯罪你會渾身難受。”

    “你知道嗎我的第一次是如此清晰，直到現在都在折磨著我。那時候，我聽說某個偏僻小村有人收藏著龍蛋。於是我找到他們，好說歹說，那家人也不肯賣給我，甚至都不讓我看一眼。”

    “於是我偷了出來，雖然有著蛋型，卻發現跟龍毫無關係。我一怒之下，把那小村的人全部殺光。”

    “其中有個小孩一直驚恐看著我，眼神是那樣無助，他背後火光獵獵作響。但我還是舉起魔法杖，他腦袋開花。”

    李宏抬頭仰望，吧嗒著嘴唇，就像是在回憶美好。“直到現在，夢裏經常都是火焰在獵獵，一雙無助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往後的幾年裏，我一直都失魂落魄，像個乞丐般四處遊蕩。後來，我遊蕩到一個森林邊緣的村莊，把幾個強盜殺了。於是村長熱烈款待我，也許發現我長相不凡或者有著貴族氣息，他把他最漂亮的小女兒許配給我。”

    他呸了一聲。“什麽最漂亮？一個鄉下人而已。但我還是在那裏生活了一段時間。有次我喝多了酒，一個小孩子撞了我一下，被我狠狠盯著。那小孩也許被嚇壞了，驚恐不已，我看著他的眼神，突然狂性大發，一把火燒了整個村莊，包括妻子，以及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

    “哈哈哈”

    他狂笑起來。

    直到笑得喘不過氣才停止，他彎腰咳嗽幾下，又平複一會心情，好半響，才接著說：“以後的幾十年裏，我一直都在打打殺殺中度過。我心腸越來越來硬，但男人不都是這樣子的嗎？大碗喝酒，吃著不同的菜式。”

    “一個高級魔法師，必定會有追隨者。牧師，我怎麽沒有看到你的呢？你看看旁邊兩個，他們對我忠心耿耿。”

    李宏對他們說：“張開嘴。”

    楊億毫看到旁邊兩個高大戰士張開大嘴，他們沒有舌頭。

    李宏冷笑著說：“我成立了個傭兵隊，帶領他們進入沙漠尋找真龍。但是我們都迷路了。最後，我還是走出了沙漠，是和我的兩個追隨者一起。”

    “其他人要麽死在沙漠裏，要麽在我們肚子裏，或者沙漠魔獸的肚子裏。你看他們沒有舌頭是吧？在最後時刻，舌頭是我割下的。我不能餓死在沙漠裏。”

    楊億毫隻覺得遍體生寒，幹笑兩聲，他沙啞著聲音。“你太偏激了！”

    “我並非貪生怕死，真龍是我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坎。假如你的故事讓我不滿意，或者你一直沉默不語”

    “這真讓我難過，你不會喜歡呆在我肚子裏，然後像糞便一樣排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