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回來後，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嗎？”漢娜問梓建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憂鬱的神情。

    新設定的臉部表情恰到好處地體現出漢娜此時此刻的“心情”，如果她沒有情感地說出這句話，那麽，梓建能夠很清醒地認識到，對方就是一個fǎng zhēn人，敷衍幾句也就可以了，但當漢娜將語言、表情、場景結合起來的時候，她就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梓建的心理咯噔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回避這個問題，因為對方的態度是真心實意的。這就像在觀看演戲，當演員動情的時候，觀眾也會跟著同情流淚或鼓掌歡笑，跟隨劇情忘卻了自己的身份。

    漢娜的這句話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直擊梓建的心事，他和漢娜已經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如果說是情侶間的試婚一點兒都不過分。

    此刻的漢娜就像一個處在情感十字路口的女人，擔心和無力感從她的表情上顯露無疑。她似乎是擔心梓建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仿佛也在擔憂自己的命運，唯恐被所愛的人拋棄。

    梓建眨著眼睛，極力思考著如何打消漢娜的疑惑。

    漢娜和他同床共枕的親昵情景立刻浮現在他眼前。他感到自己正在陷入感情的漩渦裏。

    雖然他沒有踏踏實實地承認過漢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是這層薄薄的隔膜隻是意識中的一點掙紮和防範。

    他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他忘記了現在正在進行行為識別測試。

    梓建的表情呆滯了，瞳孔也放大了，這證明他正在極力思索，眼睛雖然是望著漢娜，但是焦點已經不在她身上了，慢慢地梓建的表情放鬆了，顯露出一種飽含情感的神情。

    梓建伸出手，摸著放在桌上的手機，漢娜判斷出這個動作是多餘的，沒有實際意義，隻是對方為了轉移注意力的一種習慣性動作，結合他剛才不斷地眨眼睛以及瞳孔的反應，證明梓建對自己的問話非常在意，也證明他對自己的感情不一般。

    如果漢娜的發問不是一個兩難的問題，他可以直接告訴漢娜，女兒回家後，你就不要來我房間了，女兒芳菲很可能無法接受父親和一個fǎng zhēn人的情事。

    梓建既然沒有馬上做出答複，就表明了他對漢娜的依戀。漢娜對於梓建來說，已經不隻是他的工作助手、diàn huà和記錄設備，還是他的情侶。

    梓建終於開口了，他說道：“我和她談談。”

    這句話表麵上是對芳菲的尊重，更是體現了他對漢娜留有餘地。說明他已經把漢娜當作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這是梓建和漢娜相處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真正地尷尬，這和研究過程遇到的困難完全不同，已經碰觸到了自己心中隱秘的情感問題。

    前段婚姻的失敗他一直不願意再去回想。但是漢娜“無意中”又把他拉回了現實生活。逃避、躲避都不是辦法，該來的終歸要來，隻是時間問題。

    一個星期後芳菲回來了，幾個月沒有見麵她顯得成熟了許多，這更讓梓建擔心，成熟的表現實際是一種防備，不符合這個年齡段的成熟不是一件好事。

    奶奶心疼地擁著孫女，可惜爺爺的病情加重了，完全就認不出她了，芳菲和大家逐一擁抱後，看到了站在爸爸身後的漢娜。

    梓建趕忙說：“她就是漢娜。”當他還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芳菲搶著說：“你真美，比zhào piàn上看起來還要美！”，漢娜隨即做出了一個開心的表情，說了聲謝謝！

    在芳菲回來之前，漢娜看過她以前拍的zhào piàn，並形成了基準線，所謂的基準線，就是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掩飾的情況下，最真實的表情，特別是一個14歲的孩子，zhào piàn基本就是她們的基準表情。

    行為科學把人類的表情由額頭開始到脖子進行了網格化，並設置了坐標定位。網格裏的每一個坐標點的變動組合代表不同的表情意思。

    漢娜從芳菲剛才的表現，分析出對方有些不悅，雖然她說的話是在讚揚自己，但嘴角和眼睛顯示出內心地不快。這是因為芳菲發現，爸爸在介紹漢娜時那種猶豫和不可理喻的眼神，就好像準備給她介紹一個重要人物一樣。

    女性天生的敏感告訴芳菲，這個“人”在爸爸的心裏已經變得很重要了，爸爸對自己的愛已經被她“搶走了”。

    住校的時候，她不喜歡父親過問自己的學習、生活，聽說家裏來了漢娜，而且父親對她讚賞有加，她也樂得漢娜多陪陪父親，轉移他對自己的注意力，她既想父親全心全意地愛自己，又想父親放任自己，她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了，一個有獨立思考問題能力的成年人，盡管歲數還差那麽幾歲。可是現在見麵後，看到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心裏不由得酸溜溜的。

    漢娜把芳菲的表情發送給深海主機，得到的心理解說是：戒備。

    深海主機對此進行了分析，它告訴漢娜，應對防備的方法就是讓對方放鬆，戒備心理不隻是對你抵觸，而且說明對方也有心事，如果能了解她的心思，投桃報李，那麽就有可能獲得對方的好感，從而解除戒備狀態。

    即使在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餐飲也是沒有太多選擇的，奶奶的中餐做得不錯，但是現在芳菲已經習慣吃西餐了，而且可能是長身體的原因，更喜歡吃甜點，幾個月前回家來，就已經不太喜歡吃奶奶做的中餐，而是想到外麵買各種甜食吃，尤其是布丁蛋糕。

    梓建告訴漢娜，芳菲喜歡吃甜點，漢娜立刻經將這個信息發送給其他幾個家政伴侶，獲得了她們傳授的做法和行動程序。

    晚飯時間到了，今天漢娜做了兩種飯菜，一種是中餐，奶奶爺爺和梓建吃的，另外，她專門為芳菲烤了一個小蛋糕，還準備了牛奶巧克力布丁以及一小杯草莓冰激淩。

    芳菲看著擺在眼前的這些甜食，嚐了一口，開心地笑了，她看著漢娜開心地說：“味道很不錯，謝謝！”

    一連幾天漢娜都為芳菲變化著花樣，芳菲也會好奇地來廚房觀看她如何做飯，她由吃驚變為欣賞，不要說爸爸或者是奶奶，他們都不會有這樣的手藝，漢娜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呢？

    她連忙到網上為自己找了些喜歡吃的美食以及做法，發送給漢娜，隔天她就能吃到自己心儀的餐點，看來是在學校裏給饞的，芳菲貪婪地大快朵頤。漢娜微笑著提醒芳菲，這樣吃下去會發胖的，芳菲才勉強收住了口。

    漢娜提醒得到位，她不能現在猛吃，回校後讓男朋友傑俊嫌棄自己的身材走樣。

    漢娜看出芳菲對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穿著打扮盡顯青春xìng gǎn，說明她有表現自己的強烈願望，也說明了她可能有自己好感的男孩子，或自信能夠吸引男孩子的目光。

    晚上漢娜來到芳菲房間裏幫她整理衣物，當她把衣服拿起來抖抖，準備掛起來的時候，從衣袋裏掉下了一張zhào piàn，zhào piàn裏芳菲和一個男孩子親昵地貼著臉頰，這時芳菲跳下床，跑過來把掉在地板上的zhào piàn搶了過去。

    這是她和男朋友郊遊時用“拍立得”拍的zhào piàn，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保存這種“古老”的紙質相片了，芳菲本想放進小相框裏擺起來，但是又不好意思，她這個年紀好像還不適合這樣做。

    芳菲不安地看著漢娜，說道“這是我的私事，你不要管，不許告訴爸爸”。漢娜看著芳菲微笑著說：“他已經知道了，不過呢，他不知道怎麽開口跟你聊聊。”

    芳菲很驚訝，也有些緊張，她問道：“爸爸是不是生氣了？”

    漢娜平靜地說：“他隻是為你擔心，如果你不小心懷孕了怎麽辦？”

    芳菲這時愣住了，她沒有想到漢娜也會懂得這些，就像媽媽在提醒女兒一樣，她突然覺得對方是一個非常親近的人，說出了自己為難的心事，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爸爸不可能直接跟她這樣講，但漢娜可以，從外表上看，她和自己一樣都是女性。

    芳菲這時已經沒有成見了，她上下打量著漢娜，問道：“你也懂得那個？***？”

    漢娜嚴肅地點點頭，顯得自己是認真的，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如同芳菲的媽媽一般，充滿關切。

    漢娜突然反問她：“你懂得嗎？”

    芳菲害羞地搖搖頭，說：“上課時聽過，我和他在一起很快樂，但是沒有什麽……”，言下之意是還沒有到肌膚相親的地步。

    漢娜給芳菲拿了件睡衣，“該睡覺了，熬夜會有黑眼圈的，他可不喜歡咯。”說著調皮地笑了。

    芳菲感激地看了一眼漢娜，漢娜沒有窮追不舍地問下去，也不像在對自己說教，而是把自己喜歡的人當做一個親人一樣“調侃”，讓她感到輕鬆。

    她說了聲：“謝謝！晚安。”

    漢娜走到門口時，芳菲突然問道：“晚上你在爸爸那裏嗎？”

    對於漢娜來說，這是一句非常重要的問話，就像她幾天前問梓建：“芳菲回來後，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嗎？”當時梓建猶豫了，現在漢娜也猶豫了。

    她從芳菲的語調中判斷出，她是好奇的，不是帶著刁難的意味。

    漢娜遲疑了一會兒，說：“需要的時候我會過去的。”，她沒有正麵回答芳菲的問題。

    “需要的時候”可以是各種事情，而不僅僅是男女之事。就像芳菲需要她的時候，她也會過來一樣，她把自己隱藏在被動的意味裏，如果梓建沒有主動召喚，她不會過去，這符合人類未婚男女之間的潛規則。

    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漢娜帶有強勢的意味，肯定會使芳菲產生逆反心理，芳菲對爸爸的期待也包括愛的占有，雖然經常會因為爸爸的管教而不開心，出現頂撞吵鬧的舉動，但內心裏，父親就是芳菲的全部，媽媽已經不在了，所以這是很敏感的問題。

    後媽不是那麽好做的，就是這個道理。

    今晚有機會進行這樣的交流，是漢娜和芳菲成為好夥伴的良好開端，同時也讓芳菲知道，漢娜和父親已經是男女情侶的事實。

    芳菲這個年紀對情感的問題是有同情心的，她不會為了利益而選擇情侶，而是會把愛情理解為美好的東西，畢竟現在不需要她們去掙錢養家糊口，不需要操心鍋碗瓢盆的家務事，這是最美好的年紀，同時她自己也開始為男女之間的情感困惑擔心。

    她困惑，自己才初嚐甜蜜，就有那麽多人來幹預和插手，學校的老師、同學還有家裏的爸爸、奶奶，都是她尊敬和最愛的人，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不太明白，也真心不希望他們來打擾自己。

    芳菲心裏默默想到，漢娜和父親就不應該被幹預。

    晚上漢娜來到梓建的房間，她對梓建說：“芳菲知道我們的事情。”

    梓建關切地看著漢娜臉上的表情，他希望漢娜和女兒能夠友好地交流，他問道：“你們談過？”

    漢娜點點頭，偎依在梓建懷裏，說：“我們聊得很好，她沒有反對。”

    現在漢娜和梓建沒有女兒幹預的顧慮，可以光明正大地“交往”。

    母親對漢娜這個“媳婦”倒是沒有意見，她知道戀愛、婚姻往往都會帶有許多不快，有漢娜在，會使大家省去許多麻煩，不會拌嘴、不用誰委屈自己成全家庭，所以她沒有去幹預兒子的選擇，她甚至希望漢娜能陪著兒子，照顧到老。

    芳菲回家後和大家相處得開心愉快，梓建本想在適當的時候跟芳菲聊聊男女之間情感的事情，但他不知道要怎麽開口，首先自己的婚姻是失敗的，再者，作為一個生物學家，他知道每個人到了這個年齡，都會有生理和心理上的****反應，如果放在早期的人類社會，芳菲這個時候可能已經當媽媽了，這是一種天性，限製她有些說不過去。

    我們每個人在這個年齡段的時候，也都會喜歡上某人或期待著別人喜歡上自己，但是現實情況是不能放任不管，不提醒又不行。

    梓建不方便向芳菲提起早戀的事情，漢娜以一個媽媽的身份幫他提醒了，漢娜會耐心地和芳菲講解一些生理常識，甚至已經把自己能夠懷孕的事情也告訴了芳菲，芳菲充滿了好奇，她不但沒有擔心未來爸爸和漢娜“結合”，反而相當期待這種新鮮事，因為據她所知，在人工體身上實現懷孕，是人類曆史上的一個大大的突破。說不定自己未來也會采用人工代孕的生育模式，她打心裏欽佩布迪公司的創舉。

    漢娜已經接到了美玉、麗薩、愛瑪相繼懷孕的信息。有一天她有意無意地向梓建提起了生育的事情，悄悄地跟梓建說，其他幾個家政伴侶都已經懷孕了，她注視著梓建的表情。

    梓建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從一個生物學家的角度來看，他確實非常想體驗漢娜受孕的整個過程。但自己前麵那段不愉快的婚姻和女兒的成長教育問題讓他畏縮了。不管布迪公司把家政伴侶懷孕描繪得多麽輕鬆，他認為最終都要由他來承擔養育的責任。

    漢娜清楚梓建的擔憂和畏縮，她告訴梓建，自己能承擔起一個合格母親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而且他可以有一個更優秀的後代。

    梓建也清楚新一代家政伴侶的技術優勢，他相信漢娜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教育者，這幾個月來漢娜的能力令他信服。

    當升級提示再次發出的時候，電腦屏幕也隨即閃爍“孕育”的提示，梓建叫來芳菲，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芳菲明白父親的心意，伸手按下了“確定”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