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安西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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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認為李相國此人如何?”李適之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不動神色地酌酒一杯。
他這麽短短一句,卻把顧元溪整個人都嚇傻了,吃了一驚後雙手一抖,手中所執的酒杯,也不知不覺落於地下。
李適之這個老頭,當真是不懷好意,其心可誅。
開玩笑,李林甫的為人是自己這個初入官場的雛兒所能品頭論足的嗎?況且天下誰不知道李適之與李林甫兩人之間勢如水火,不能相容。倘若自己在李適之麵前讚美李林甫,估計非被李適之當場宰了不可。
可是如果說李林甫壞話,李適之自然是滿意欣爽了,但要是傳出去,自己定然吃不來兜著走。什麽時候李林甫的人安排個被“意外身亡”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些大神爭鬥,倒黴的還是我們這些小人物。”顧元溪暗自罵了李適之幾句,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嗬嗬道:“相國李晉公負山戴嶽,即為中書右相,又兼尚書左仆射,同操尚書、中書兩省大任於一身,自然是柱石之寄。”
顧元溪這話回答的頗為巧妙。表麵上是說他位高權重,是柱國之臣。既可以理解為斥責李林甫專權獨相,又可以理解為讚美李林甫是社稷之臣。但這種兩重意思的言語糾結起來,說了這麽多,其實跟沒說一樣。
李適之暗罵一聲小狐狸,正要開口,卻被身旁張旭的咳嗽聲打斷,隻見他麵色不悅地瞪了李適之一眼,隨機對顧元溪微笑道:“小子,今日你剛授予官職,老夫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哩。”
顧元溪鬆了一口氣,心道還是張旭這老頭厚道,聞言也是欣然一笑道:“隻不過初出茅廬罷了,來日還希望張老多多提攜晚輩。”
“提攜?”張旭聞言忍俊不禁道:“你小子馬屁可拍錯地方了。老夫雖然身為從五品上的金吾長史,但不過陛下恩遇,掛個虛銜拿一份俸祿而已。”
“要說提攜的話,咱們的李少保門生故吏甲天下,你應該跟他說才是。”張旭忽然對著李適之促狹一笑。
李適之一怔,也不知道張旭這話裏是什麽意思,撫著美髯回答道:“說到提攜,你的上司是太常卿韋絛,素以愛提攜後進聞名。他出自京兆韋氏,你細心師從,必然大有所益。”
原來自己的老大是太常卿韋絛。顧元溪一滯,皺眉喃喃道:“同樣是京兆韋氏一族的,也不知道他跟韋堅那倒黴鬼是什麽關係。若是關係親近的話,就得離他遠一點了。省的日後李林甫收拾韋堅的時候把自己都捎帶上。”
“太樂鼓吹署樂正雖然官微俸薄,屬於太樂府官,並非是文武正途。”李適之沉吟片刻,忽然正色道:“不過你既然有了權內教坊、梨園行走的差遣,就有了每日親近陛下的機會,這是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緣。你文武兼備,按理說不該以這樣的樂府官身份踏入官場,不過陛下英武聖明,既然如此決定,必然有他的打算,你應該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晚輩初入官場,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還請太子少保不吝指教。”顧元溪顯然誠心誠意。
李適之十分滿意顧元溪的態度,點頭道:“你需要在三天內去太樂鼓吹署報道。然後由鼓吹署令領你去吏部以及太常寺登名入冊。”
“那麽鼓吹署令,不知是那位尊使呢?”顧元溪問道。
“鼓吹署令,官階從七品下。如今的署令應該是王紞。”李適之漫不經心的說道。
“王紞何人?”顧元溪撓撓頭道:“似乎未曾聽聞。”
“王紞出自太原王氏,就他本人來說或許聲名不顯,不過他的三位兄長都是一時才俊,其長兄更是盛名赫赫。”張旭忽然插嘴道。
“哦?不知其長兄是哪位高才?”顧元溪笑嘻嘻道:“難道是王剛?”
“王維王摩詰。”李適之淡淡答道。
“王維王摩詰?”顧元溪大吃一驚道:“你說他大哥是當今詩壇文宗、詩名冠代的王摩詰?”
“正是王摩詰。”李適之點點頭道:“王摩詰如今位至給事中,可謂清貴無比。不過自天寶改元以來,已經逐漸淡出官場,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了。”
“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顧元溪一臉歎息道:“可惜無緣與見。”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李適之與張旭聞言都是一怔,細心品味後都是撫掌大笑道:“好小子,倒是語出箴言。王摩詰若是聞得你這句話,或當真會將你引為知己也未可知了。”
顧元溪大為慚愧,心道不小心把遠在北宋的蘇軾之語提前拿出來賣弄了。不過顧元溪穿越至此,當真渴望目睹王維這位盛唐文宗的風采。
王維生前身後不僅是公認的詩佛,也是文人畫的南山之宗。唐代宗李豫讚他為“天下文宗”;錢鍾書稱他為“盛唐畫壇第一把交椅”,他不僅與如今的李白並列詩壇文宗,還是盛唐文人畫的無冕之王,而且還精通音律,善書法、篆刻印章,是盛唐少有的全才。
如此風流人物,怎麽會不引起世人的崇拜?
“我聞王摩詰名盛於開元年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寧、薛諸王待若師友。”顧元溪探出頭道:“隻是不知此人如今仙蹤何在?”
“小友莫非是想去拜訪麽?”張旭淡淡一笑道:“你如今雖然不過傳出一兩首詩詞,但僅憑一首錦瑟,便可謂長安新起之秀。”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李適之慨然一聲歎息:“詩藻華美,含蓄深沉,情真意長,感人至深。如此幽約深曲,小友年紀輕輕,如今仕途人生可謂一帆風順,卻不知為何有此感慨。”
顧元溪一聲苦笑,總不能說是我抄襲晚唐大詩人李商隱的吧?隨即轉移話題道:“兩位還未告訴我王摩詰如今所在哩?”
李適之搖頭道:“王摩詰如今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他在長安東南的藍田縣輞川營造了別墅,那裏本是武後中宗年間大才子宋之問的館舍莊園。那是一座很寬闊的去處,其間有山有湖,有樹林有溪穀,確實不失為一優勝之所。”
“王摩詰淡泊雅誌,過著吃齋念佛,詩歌唱和的生活。”張旭忽然長歎道:“我與他,也是許久不曾相見。”
“如此說來,恐怕見之極難了。”顧元溪有些失望。
“這倒不會。”張旭哈哈大笑道:“過些時候的賽詩大會,王摩詰便是主試官員之一,到時你便可親眼目睹其卓然風采。”
“這王摩詰暫且不提。”張旭微微一笑道:“他那幾個弟弟也是當世俊傑。其二弟王縉在開元年間科舉中,以舉草澤文辭清麗科而上第。此人文筆泉藪,善草隸書,號稱‘功超薛稷’。也是赫赫有名。”
王縉?顧元溪倒是知道王維有個很有名的弟弟,後來還當了宰相,或許就是這個王縉。
“其三弟王繟是下蔡縣令,治政頗有方名。其四弟王紘則是國子監太學助教。”張旭頗有感慨道:“太原王氏不愧是魏晉以來的頂級高門士族,殷殷才士何其多也。”
“我聞太原王氏,雖然乃五姓七望之一,卻已經不如崔、盧李、鄭。太原王氏四姓得之為美,故呼為‘鈒鏤王家’,喻銀質而金飾。”顧元溪微微笑道:“卻不想王家才士仍舊如此多也。”
“豈止豈止。”張旭擺擺手道:“太原王氏自入隋唐以來,在山東高門內,雖然已遠遠不如崔盧李鄭四姓,但在本朝先天、開元、天寶年間,傑出人物卻是極為可觀。”
“哦?願聞其詳?”顧元溪問道。
張旭不慌不忙的解釋道:“且當今天子原配皇後便出自太原王氏。除了王維王摩詰以外,時下被成為‘七絕聖手’的王昌齡與作出七絕壓卷之詩的王之渙都是太原王氏的大才子。”
“哦?”顧元溪心頭一震,這才記起盛唐還有兩位邊塞派大詩人,王昌齡與王之渙。其中王昌齡被稱為“七絕聖手”與“詩家夫子”,詩名顯赫無比。而另一位邊塞派詩人王之渙則與王昌齡、岑森、高適合稱“邊塞四大詩人”。其名作《涼州詞》被稱為“七絕壓卷之作”,民國的章太炎稱為“絕句之最”。
“可惜王季淩在天寶元年便去世了。上天無情啊。”張旭哀哀一歎,王季齡便是王之渙,對他的早逝,時下世人都是大為可惜。
顧元溪也是頗感悲涼,李適之見狀便轉移話題道:“顧小郎以為太原王氏僅僅出三位詩宗便錯了。王氏如今在大唐軍疆,也是能才輩出。”
“太原王氏,如今在軍界最為活躍的便是禦史大夫、隴右、河西、朔方、河東四鎮節度使的王忠嗣。”李適之臉色溢著微笑。
“王大夫也是太原王氏的子弟?”顧元溪嘴張得像雞蛋那麽大,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錯。”李適之點點頭道:“太原王氏與琅琊王氏都是周靈王太子姬晉,也就是王子喬的後代。其中太原王氏最著名的又分為太原晉陽王氏與祁縣王氏、烏丸王氏。其中晉陽王氏便是傳統太原王氏的嫡宗房。曹魏司空王昶,西晉司徒王渾父子;東晉尚書令王述、中書令王坦之、尚書左仆射王國寶祖孫都是這一脈的人。本朝有大才子王勃。”
“而太原祁縣王氏,最出名的便是東漢末年使連環計的司徒王允。還有與對抗司馬懿篡權的曹魏太尉王淩。”張旭娓娓道來:“除此之外,在劉宋,元嘉草草北伐的大將軍王玄謨;蕭梁開國功臣司空、侍中王茂也都是太原祁縣王氏這一支。本朝有王忠嗣。他是太原祁縣王氏河東房子弟。”
“還有另外一支太原烏丸王氏,其祖先王神念其實也是出自祁縣王氏,不過有身上有著鮮卑血統。王神念的次子便是與武帝陳霸先的齊名的王僧辯。太原烏丸王氏的另外一房,有西魏名將王思政。”李適之補充道:“王思政的孫女是高宗天皇大帝的王皇後。而王僧辯的孫子是貞觀名相王珪,而當今天子王皇後也是王神念這一支。也就是說本朝兩位王皇後都是出自太原烏丸王氏。”
“太原祁縣王氏這兩支在大唐,貢獻了兩位宰相和兩位王皇後。”張旭微微一笑道:“而本朝,除了四鎮節度使王忠嗣外,如今的北庭節度使、北庭副大都護王正見也是出自太原王氏。”
“當今天下十大邊鎮,太原王氏便擁有其中五大強鎮。”李適之臉上翹起一絲笑意,沉聲道:“兩皇後,五鎮節度使,如雲般眾多的才子佳士。無數的三公、宰相。不王而王,這就是太原王氏。”
“不王而王。”顧元溪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滯許久後,才回過神來吞了吞口水道:“這也太牛b逼了吧。看來要緊緊抱住老上司的大腿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