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心忽然閃過一個猜測。

    我知道那些精神病人的器官和四肢，都在哪了。

    它們，並沒有被賣掉。

    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劉院長緩步走進來。

    許是室內過於昏暗，他的臉隱在陰影頗為陰鬱，全無次見到時的平和。

    “夏小姐醒了？”他開口，依舊是慈祥的聲音，卻透著偽君子的氣息。

    我冷冷地盯著他，沒說話。

    他眯起眼冷笑：“一定要以這種方式坐下來交談嗎？”

    我淡淡地瞥了眼旁邊的遺像，緩緩開口：“看得出來，你很愛你兒子。”

    劉院長眸色一滯，旋即顫抖著拾起那張黑白遺像，視若珍寶般捧在懷。

    “阿傑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孩子，原本學成歸國，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醫生，可是、可是……”

    “可是，他卻被人殺了，對嗎？”

    劉院長麵色一沉，一字一頓地怨毒道：“這世，所有精神病人都該死。”

    原來，他兒子阿傑是被精神病人殺死的，這些人殺人甚至不用負法律責任，難怪他這麽恨。

    “所以，你殺了院內那些病人，是替兒子報仇？”

    話一出口，我覺得不對，我見到的那些鬼，少說也有二十幾個，總不會個個都是凶手吧。

    果然，劉院長輕輕搖頭，露出扭曲的笑：“你說錯了，凶手早被繩之以法。”

    “那你為何殺了自己醫院的病人，還殘害他們的身體？”

    難道，我的那個猜測，是真的？

    劉院長不說話，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猜，你兒子死後被分屍了，屍體四散在各處，找也找不到，對嗎？”

    驀地，劉院長手的遺像一個不穩，“啪”地一聲摔在地。

    粉身碎骨。

    如阿傑的屍體。

    看著劉院長陰鷙的麵孔，我知道我猜對了。

    隻是，我難以置信：“你取走病人的器官，取走他們的四肢和身體，是為了給阿傑拚湊一個完整的身體。”

    “夠了！”

    劉院長忽然一拳捶在桌，眼鏡被震得斜掛到鼻梁，整個人看去狼狽不堪。

    我本能地往椅背縮了縮。

    真是瘋狂！真是扭曲！

    他是怎麽想出如此變態的手段，從每個病人身取走一部分，拚成另外一個完整的人。

    劉院長身體顫抖著，從懷掏出一瓶藥，哆哆嗦嗦倒出一堆白色藥片，往嘴裏胡亂一塞，咽了下去。

    良久，他似乎緩過神來，銳利的視線再次盯住了我。

    “夏小姐，你說得沒錯，我確實給阿傑重塑了一個身體，可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陰險地盯著我身的喜服，笑了笑。

    “配陰婚？為了給他配陰婚，是嗎？”

    完成冥婚儀式，至少要有一副完整的身體。

    可為什麽這個老瘋子盯我了？

    劉院長欺身而近，對我獰笑：“阿傑生前最大的心願，是能和心愛的人，辦一場風光的婚禮。”

    “你腦子有坑吧？”我打斷他，大罵：“你兒子是要和心愛的人辦婚禮，我根本不認識他，你這樣胡亂給他配冥婚，他在陰曹地府也會天天罵你的。”

    劉院長微微一笑：“沒關係，感情都是慢慢培養的，現在不認識，等到了陰曹地府認識了。”

    艸！和一個瘋子真是說不通！

    “對了，夏小姐還不知道吧，是你後媽把你賣給我的，她告訴我，你的至陰體質，最宜和死人配冥婚，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選你。”

    我一怔，旋即恨得咬牙切齒。

    梁秋那個殺千刀的賤人，這些賬我都會一一記著，梁秋你給我等著！

    見我垂眸不語，劉院長虛偽地安慰我：“夏小姐別動怒，我家阿傑是個好孩子，不會虧待你。”

    說罷，他走到牆角，將一張蓋著架子的白布猛一掀開。

    霎時，我看呆了。

    剛剛屋內昏暗，我並未注意到牆角有東西。

    此刻才發現，那白布下蓋著一個輪椅，而輪椅竟坐著一具幹屍。

    幹屍身體扭曲，像打了許多補丁，被勉強拚湊，縫補成一個人的樣子。

    我隻看了一眼，差點吐出來。

    劉院長卻滿目慈祥地凝望那具幹屍，眼角閃過幾分晶瑩。

    “阿傑，爸爸隻找到了你的頭，不過沒關係，現在你完整了。”

    說罷，他緩緩將輪椅推向我，怔怔地開口：“爸爸會替你完成心願，阿傑，你的新娘在那。”

    臥槽！

    我嚇得連人帶椅子不住地往牆角挪，“滾開！別過來！”

    劉院長已經聽不見了，此刻，他眼隻有他兒子。

    他兀自推著輪椅，口念念有詞：“阿傑，從今以後，你在陰曹地府不會孤單了，有你的新娘陪你，爸爸也放心了。”

    “哐當”一聲！

    我揚起椅子，朝劉院長的頭狠砸過去。

    陪你個錘子！

    剛剛他推輪椅時，我背在身後的手已悄悄解開了繩子，隻待他靠近，用椅子偷襲他。

    這一下狠砸過去，劉院長被我打懵了，眼鏡打翻在地，愣愣地盯著我。

    又是一下！

    這一次，我將椅子狠狠砸向了那具拚湊的幹屍身。

    瞬間，幹屍的身體如一座垮掉的危樓，四散而落，被強行拚接的四肢，和身體內的各種器官，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不！”

    劉院長瘋了一般撲到地，抓起那些掉落的四肢器官，妄圖再將它們拚回去。

    真悲哀，我看著他蒼老的背影，不住地搖頭。

    “還我身體……”

    黑暗忽然傳來幾道幽怨之音。

    旋即，冷冽陰風拂麵而來。

    無數鬼影穿牆而入，瞬間站到了我麵前。

    那是被奪走器官和身體的鬼物們，它們從四麵八方一擁而，撲到地，興奮地爭搶著屬於自己的那部分。

    “太好了，找到了！我們的身體都找到了！”

    劉院長似乎嚇傻了，怔怔地坐在地，看著眼前這些鬼物，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最後，所有器官都被原主搶走了，隻餘阿傑的頭，孤零零地留在地。

    劉院長如瘋如癡地爬過去，抱起那顆頭，狼狽得邊笑邊哭。

    “爸，你在做什麽？”

    一道白影忽然幽幽而現，飄到了劉院長麵前。

    我一驚，旋即認出了那張臉，那是劉院長的兒子阿傑。

    和照片一樣，那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此刻麵對瘋癡癲狂的父親，臉卻寫滿了不解和失望。

    他應該在冥界，怎會出現在這？

    我朝門口一瞥，驚喜地發現，北冥焰竟然也站在門口，此刻他揣著手臂靠在牆壁，黑暗下的俊臉布滿嚴肅。

    我忽然懂了，一定是北冥焰將阿傑的鬼魂帶來的。

    夫君大人，你終於來了！你再不來，我要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