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厚水堂主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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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堂主神秘一笑,道:“焦長老莫急,黃某既然坦言相告,心中自然早有定計。”

    焦長老點點頭,等著他繼續說。

    黃堂主走到會眾中間,指著韋氏兄弟轉身望向焦長老道:“韋家原本兄弟四人,所謂兄弟齊心,齊利斷金,四兄弟自入會以來,為了天地會數度出生入死,奸賊彭海叛會之時,正是他們四兄弟在近千清兵的圍剿中拚死奪回會冊,避免會中的更大損失,此役中,韋家老三就慘死在韃子騎兵的刀下,壯烈殉會。”

    會眾之中少有人知道韋家兄弟的事,聽罷盡皆動容。韋家老大和老二紅著眼,起身道:“堂主……”黃堂主伸手在二人肩上拍了拍,點點頭示意二人落座,這才衝眾人又道:“方才韋家兄弟一個讚同回去,一個卻不讚同,隻怕有些兄弟有些誤解,以為他兄弟二人心不齊。”眾人轟然一笑,韋家兄弟隻是低頭,卻一句話不說。

    黃堂主待人群稍靜,繼續道:“韋家老四,一年前在梅嶺秦家村死在一群清廷走狗的手裏,堂中諸位兄弟都是知道的,然卻不知,出賣韋家老四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受周承邦指使的洪通!”會眾一片嘩然。

    焦長老麵有慚色,尷尬道:“此事雖有爭議,卻無實據,委實難以辨別。”

    黃堂主也不與他爭論,又道:“韋家老大讚同回國,心懷忠義,情願放下家恨,與仇人握手言和共抗清廷,這份俠肝義膽,實乃頂天立地的壯士所為!”眾人聽得肅然起敬,黃堂主又道:“然所謂前車之鑒,後車之覆,韋家老二不讚同回國也有他的道理,韋家兄弟為了反清複明拋頭撒血,卻被自己人背後捅刀,弄了個兄弟離散,陰陽兩隔,誰能保證類似之事再不會發生?這是知不可為而不為,亦是大丈夫本色!”

    人群中突有一人站起,朝韋家兄弟拱手道:“韋家兄弟!我熊二從前對你們多有不敬,今日方知二位是真英雄、真好漢!熊二甘願受罰,請兩位兄弟原諒。”說罷“啪啪啪啪”左右開工自己扇了十幾個大嘴巴。韋尚禮起身含淚道:“都是自家弟兄,老熊這又是何苦……”

    眾人敬熊二敢作敢當,紛紛鼓掌叫好,稱讚他是條好漢。

    焦長老皺著眉,天地會內外五堂之中,厚水堂獨樹一幟,既能打,也能惹事,在總堂是出了名的,也因此不被總堂看重,更因五堂權力之爭被總堂既得利益階層打散了原班人馬,發配到這南方群島上發展天地會勢力。不想天地會這次在雲貴一役中各堂人馬損失頗重,急需骨幹補充,這才動了厚水堂這點人手的想法,隻要厚水堂的人馬願意回去,自然就有辦法逐步拆散,以各種名義補充進各堂。他抵達巴城之後已經與韋氏兄弟等人有所接觸,其實也是想直接了解一下這些會眾的心思,好尋機分化眾人,可是幾天來的狀況並不理想,厚水堂中的會眾對黃堂主言出法隨,異常團結。焦長老無法,隻得逼黃堂主召集會眾議事,堅持要求厚水堂全員參會,議事到現在,形勢越發明朗,厚水堂內部雖有分歧,但都願意服從堂主的決斷,隻看黃堂主的決定,他急於逼迫黃堂主表態,沉聲問道:“老夫一向深知厚水堂中都是英雄好漢,可是黃堂主說了這麽多,隻是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黃堂主返身在右上首落座,正色道:“我厚水堂原有一千三百六十一名兄弟,現如今就剩下眼前這二百四十七人,如若總堂決議起兵抗清,我黃某與一眾兄弟甘效犬馬,願為前驅。”

    眾人聽得精神大振,方才彼此爭執的不虞之色一掃而空,焦長老略為詫異,他原以為黃堂主會反對,不過這樣也好,滿意地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厚水堂深明大義,不枉一時豪傑……”

    朱君翊可不這麽想,他聽到這裏,尋思著這黃堂主扯了這麽多蛋,難道最後就是舉手投降?他可不信。果然,黃堂主話鋒一轉,道:“但是,厚水堂的一眾兄弟也都是人生父母養,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恩要報,有仇卻也不會枉做善人。黃某人既然添為厚水堂主,便要為一眾兄弟的安危負責,為免回國之後再被某些人暗中算計,還請總堂能免去這蔽傷之憂,答應我等幾個要求,厚水堂一眾兄弟自當奮力報效。”

    焦長老勃然色變,沉聲道:“隻不知,黃堂主這蔽傷之憂又是什麽?對總堂又有何要求!”

    黃堂主嚴肅道:“很簡單,周承邦我等實在信不過,總堂之中,他不能執事,更不能參選下一任龍頭大哥,另外,總堂要懲辦秦家村一案的幫凶洪通!還我厚水堂數百弟兄一個公道。”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堂主說的在理!”“必須答應,否則絕不回去!”

    眾人頓時士氣大振,各個精神抖擻,揚眉吐氣。

    朱君翊心中暗自笑道:“姓黃的這一手玩得漂亮,既打了對方臉麵,逼迫對方先撕破臉,自己又大義在手,還籠絡了屬下人心,這一招可得學學,以後有用。”

    焦長老黑著臉,麵色微變道:“無憑無據,單憑片麵之詞,就要總堂免去一位堂主,黃堂主的要求實在是過分!厚水堂這是要逼宮麽?”

    黃堂主正色道:“我厚水堂所言,怎麽會是無憑無據,當時王趕風大哥手上的就是證據,卻被人殺人滅口,下手的人不正是嘉木堂的人麽?隻可惜,總堂寧可信那卑鄙齷齪之徒也不願信我等忠肝義膽的漢子,又將我等發配到這群島上來。”

    焦長老漲紅著老臉,辯解道:“當時確無實據,嘉木堂行凶之人早已按幫規處置,此事早有定論。”

    黃堂主道:“既如此,請恕黃某人無禮,厚水堂難以從命!”

    焦長老怒道:“黃堂主這是代表厚水堂所有人做的最終決斷麽?”

    黃堂主沒有講話,轉頭看向眾人,大家起身抱拳,齊聲道:“我等以堂主馬首是瞻!”

    焦長老威脅道:“即使被總堂徹底除名也不後悔?”

    眾人一窒,彼此相顧,皆有難色,忽聽蔡家荃大聲道:“我等入會,隻為反清複明,匡扶漢人江山,在哪裏都無分別,如果天地會不要我等,我等自立門戶,也無不可。”

    眾人群情激昂,紛紛讚同道:“對,天地會不要咱,咱就自己組個地天會,一樣反清!”“正是!這一年來總堂什麽時候理過我等?忍饑挨餓的時候,也沒見總堂的幾位大兄拉過一把……”“總堂早就不要俺們了,不然當初怎麽把俺們發配到這裏來?”

    朱君翊看得分明,那黃堂主表麵一言不發,眼神卻和蔡家荃等主要人等交流了幾遍,隻怕早就想著自立門戶的事了,隻是借著今天這個機會表個態,看看大家的反應而已。

    焦長老大恨,咬牙道:“厚水堂的心意,老夫定會如實向總堂稟報!至於總堂的決策,就非老夫所能妄議,黃堂主好自為之吧!”

    黃堂主展顏笑道:“焦長老,厚水堂另有機密事,想請您一並向總堂稟告。”

    焦長老抬眼看看下首坐著的二三百人,嗤笑道:“不會是要在這裏講吧?”眾人神色尷尬,齊齊去望堂主。

    黃堂主道:“黃某身邊的人都是與我患難與共的兄弟,在他們麵前,事無不可言,何況,既是我厚水堂之事,他們亦有知情權力。”

    焦長老冷笑道:“那就洗耳恭聽嘍!”

    黃堂主道:“黃某一直以來,多方派人尋找洪武皇帝後裔,竟尋得當年惠宗之後!後月十八,惠宗後人將持洪武爺信物前來辨認,一旦確認無誤,我厚水堂從此將擁立惠宗後裔為正朔,今後竭盡全力反清複明、複興漢家江山!”

    眾人盡皆默然,這個消息無疑令人震驚,朱元璋的子孫當年遍布天下各縣,卻都被清廷殺戮幹淨,宗室子弟一個不留,如今黃堂主竟然說找到一個惠宗,大家也不知惠宗是哪位皇帝,一時竟都被驚住了,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人群頓時呼聲震耳,歡呼雀躍不止。

    焦長老也被驚呆,失聲道:“惠宗竟然有後存世?黃堂主不是誆騙老夫?”他自然知道這位惠宗是誰。明朝的第二任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之孫、懿文太子朱標的次子朱允炆。朱標是個沒福氣的,當了二十四年太子都沒等到過一天皇帝癮就早早離逝,僅留下一個兒子,就是這位朱允炆。朱元璋很喜歡朱標,對這位孫子卻是一般,不過看在兒子的麵上,還是被朱元璋立為皇太孫。明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順利繼位為帝,不過在位時間很短,隻有四年,年號建文,後世多稱之為建文帝。朱允炆在位期間還是辦了不少好事,比如增強文官在國政中的作用,寬刑省獄,嚴懲宦官等等,同時也改變了祖父朱元璋的一些弊政,一時朝政清明,有盛世之像,史稱“建文新政”。可惜的是,這位仁兄別的方麵都過得去,就是被教成了一個迂腐的孝子,朱元璋的兒子朱棣要搶班奪權,在燕京起兵,竟對自己的軍隊下了一道荒唐透頂的聖旨,不許任何人傷害這位造反的叔父,否則殺全家,於是朱棣在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幾番下來,連皇帝的位置都被這位叔父奪去了,史稱靖難之役。這位建文帝朱允炆於靖難之役後下落不明,當時駙馬都尉梅殷在軍中,聽從黃彥清的計策,為朱允炆發喪,追諡孝湣皇帝,廟號神宗,至南明弘光元年七月,因為和顯皇帝廟號重複,改廟號為惠宗,諡號為嗣天章道誠懿淵功觀文揚武克仁篤孝讓皇帝,後世稱為明惠宗,清乾隆元年上諡號為恭閔惠皇帝,簡稱惠帝。不過天地會自然不會承認清廷的諡號,仍以惠宗稱之。

    黃堂主微微一笑,繼續釋放另一顆炸彈道:“方才黃某人講過,清廷勢大,在國內興兵起事實非我天地會眼下的良策,龍頭大哥此次失敗便是明證,想當初國姓爺一脈,據守台灣而抗清廷,若非內部傾軋弭亂,也不會為韃子所滅,前車之憾,望總堂殷鑒。這巴達維亞,孤懸海外,西洋澳夷兵器雖利,卻勢單力孤,四方小國多有不忿,形勢可用。我厚水堂眾兄弟計議,打算一年內奪取巴達維亞,作為我等反清複明、複興漢家江山的基地,將來若事成,我等兄弟同樣會積蓄力量,回國與清廷拚上一拚。”

    朱君翊在外麵被這顆炸彈雷得不輕!想不到這二三百人竟想著要武裝奪取擁有火器部隊把守的巴達維亞!這群人瘋了麽?

    焦長老同樣焦灼不已,現在的天地會就如同黃堂主所講的三點,反清複明口號喊的震天響,可沒有明朝宗室,就如同沒有精神支柱,少了這麵大旗,再響的口號也就不過是句口號而已。如果厚水堂真的擁有了這份大義,那他們的影響力勢必將淩駕於總堂的權威,對天地會內部現有權力階層造成極大的衝擊。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必須趕緊把消息發回國內,今晚就得安排人登船動身!

    想到這裏,焦長老再也坐不住了,趕忙起身告辭,就在這二三百人嘲笑的目光中快步而去。

    朱君翊正驚詫於這位黃堂主的野心,在他前世的記憶中東南亞一帶除了後來的新加坡之外,似乎從未有過華人城邦或國家,但是他畢竟不是學曆史的,沒有深入研究過東南亞的曆史,乍一聽到厚水堂這等雄心,吃驚之餘竟隱隱有些期待。突然抬頭便瞧見焦長老快步已然到了跟前,不由地大驚失色,早已無暇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