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字數:8153   加入書籤

A+A-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梧桐樹結果的季節。



    “嘶——”



    她一瘸一拐地走進校門,一路上無數的人側目看她。畢竟一個身高1米66的女生,卻有著180斤的體重,再加上身體上的不便,回頭率極高,甚至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她咬緊牙關,拖著疲憊不堪又笨重的身體,一步步向前挪,額頭上冒出了些許汗珠。她仿佛成為了眾矢之的,這些眼睛盯著她看,如同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那時剛初秋,校門口鐵柵欄上爬滿野玫瑰,校方是為了阻止學生fān qiáng逃課才種的。



    四中的校服是白色襯衫,長得好看點的男孩子很受追捧,沒讓校服阻礙了女生那些仰慕美男和男神的少女心。



    而站在野玫瑰前的那個男生,瘦得不像話,大概一米七的個子,皮膚微黑,抬著頭望著那花兒,眸子溫柔如水,清澈明朗。



    蕭臨在作文中寫到過“那男生四十五度角望著花兒的樣子很美,美得讓人痛惜”。而此刻,這個男生仿佛從文字中走出,令她不禁愣神了片刻。



    男生伸出纖長的手指去,想去親近那花兒,卻在沒碰到前就收回了手。



    “可惜了,野玫瑰有刺無香。”男生搖搖頭,惋惜之情盡顯眼底。



    他一側目,與蕭臨對視,那便是他們第一次眼神的交粹。就這一眼,蕭臨的腦海中印刻下了這個男生清澈的眸。有一絲神秘感。



    “你沒事吧?”男生的嗓音意外的好聽,拿蕭臨的話來說,就是這樣一個男生,不該有比外在更美的聲音。他烏黑的碎發隨風輕輕動搖,白色襯衫配著身後斜挎的黑色書包。



    “樓梯上摔下來罷了。”蕭臨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那就好。”男生的聲音突然顯得有一絲顫抖。



    這句話有些古怪,但蕭臨並沒有去在意這些。



    他與蕭臨擦肩,所到之處皆餘留下來淡淡的青草香氣。



    蕭臨回過頭,看著男生離開的身影,忽然起了想認識他的念頭,於是問:“你不留個自我介紹嗎?”



    問完便是後悔,想到自己現在這樣子,多說一句都是難堪。



    但男生沒有給他難堪,回過頭,說:“宮宇,高一七班宮宇。”



    男生笑看著她,示意蕭臨介紹她自己。



    蕭臨竊喜十分,那可能是她今天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和你一樣,高一七班,蕭臨。”



    蕭臨很高興認識宮宇,真的很高興,不帶一點雜念的高興,但似乎別人不會這麽覺得。因為她聽見了一些女生在廁所裏的那些對話 。



    “她是什麽意思,一個兩百斤的胖子這麽自以為是,老是霸著宮宇不放,宮宇就是可憐她,對她好點,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就是!你看她每天帶一身傷,搞不好在外麵勾結外校的被打了呢。”



    這些話甚至傳到老師耳邊。



    “蕭臨啊,你一直是個好孩子,成績也很優秀,就是你總是帶一身傷是什麽原因啊,你能不能和老師講講啊。”老師關心地問候。已經不知多少次她欲詢問蕭臨的情況,但她總低著頭沉默著,什麽都不打算說。



    老師有些沉不住氣了。



    “蕭臨,你也知道校規有明文規定不允許勾搭外校學生發起聚眾暴力事件……”



    “老師,請您放心,我絕對沒有。”她隻留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回到班級,蕭臨用眼睛仔細地掃視了周遭,然而並沒看見那個皮膚微黑的男生,在視線範圍內僅有一群小女生在那嘰嘰喳喳鬧哄個不停。



    “哎,我跟你們說,最新八卦新聞,隔壁班那個老王和女朋友分手了!”



    “我去,閃分啊,昨天不還看他們親親密密的,我還吃不少狗糧呢。”



    “為啥分手啊?”



    “噢,好像是他女朋友對他太失望了,老王太不求上進。”



    “也是早晚的啊,他女朋友那麽有氣質,看上老王這歪瓜裂棗眼光也是獨到。”



    每當有八卦傳聞,女生總能四下傳開,流言就如同一陣風。



    她可不與這些女生一般見識。



    她如常坐在教室最角落的那個位置,從口袋中找出一個有些陳舊的mp3,戴上耳機,閉上雙眼,沉醉在傷感的流行音樂裏,那一刹那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五彩繽紛的地方。



    至少她能夠拋卻一切煩惱,盡情地融入音樂的海洋,暫時的。她將一切雜音隔於世外,顯得與外界格格不入。



    “需不需要這些?”



    那聲音很熟悉,蕭臨睜開眼。



    是那個微黑皮膚的,叫宮宇的男生正站在她麵前,手拿著一**紅藥水和創口貼,關心地看著她。 



    蕭臨滿心的感動,這仿佛是頭一次她感覺到了溫暖,心裏暖融融的,將某些冰冰冷的地方猛地融化了。



    “十分感謝你!你是從醫務室裏幫我要來的嗎?”她並不會去想一個男生身邊怎麽會配備那麽齊全的藥品。



    “啊,不是……”宮宇的眼神忽地閃過一絲慌亂:“嗯我的朋友幫我備著的,以防我受傷 ”



    蕭臨這才有留意到他臉上有一道很淺的指印,“你的臉”



    正在蕭臨想與他多說幾句話的時候,幾個她並不認識的男生圍到宮宇身邊,其中一個拍了拍他的肩,道:“宮宇,老師喊你去辦公室。”



    “啊不跟你說了,這些你先用,我走了。”宮宇說完,隨即消失在了門口。



    蕭臨愣愣的,看著桌子上擺的紅藥水和創口貼,傷口似乎也沒那麽痛了。



    “嘿”附近幾個女生又開始對著蕭臨指指點點,言語中透露著不屑。



    “誒,對了,老師喊宮宇過去是幹什麽?”多譏諷蕭臨倒也無趣,於是女生又嘰嘰喳喳起宮宇來。



    “大概是和他說參加作文比賽的事情吧。”



    “嗯宮宇真的是次次拿獎呢。”一個女生不無豔羨地說:“班上的女生都沒他這個男生寫得好。”



    “是啊,真是文藝”



    蕭臨心裏想著,或許,這會是她在這個班級唯一的朋友。



    



    過了一段時間,經蕭臨的觀察,她發現宮宇的人緣還不錯,與宮宇相處得多了,也成了知心朋友,這也是令她驚喜的。平時,宮宇除了約好與男生們去操場踢足球鍛煉什麽的,其餘時間,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教室裏自習。



    她想,或許他們都是同類人吧,總能在各自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但想罷又自嘲起來,哪會是同類呢?自己才不會有宮宇那麽招人喜歡。



    一個平常的傍晚,蕭臨獨自一人走在了放學的路上。彼時的瓢盆大雨漸漸停歇,雨水衝刷過這座城市。



    她渾然不覺天色的漸晚,一邊走著,一邊凝神思考著數學題。夜已漸深,路邊的燈隻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甫一走到校門口,蕭臨刹住了步子。隻見一人正靜靜地蜷縮在那,如同一個乞兒。



    身影莫名的眼熟?



    她細細地看去,隻見眼前的五官倏地明朗了開來。



    蕭臨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那雙平日清澈的雙眸此刻滿眶盈淚。



    “你怎麽”還不待蕭臨說完,宮宇趔趄了一下就直愣愣地撲在了她的懷裏。



    他的臉色通紅,神情木然,就像一個木頭人似的,身體冰冰涼,令她不覺地一陣戰栗。



    “發生了什麽”蕭臨心疼地將昏昏沉沉的他抱緊。



    “忘覺”宮宇含糊不清地一個字一個字從喉間吐出來。蕭臨沒聽清,還是打算之後再了解。



    “你家在哪裏?”



    回應她的隻有無盡的沉默,隨即是宮宇的搖頭。



    難道不想回家嗎?蕭臨的瞳孔縮緊了,緊接著是沉默,沉默。



    “我,想睡”很快不吭聲了,身體如話音一樣軟綿綿的,大概實在是失了力氣。



    “撐著點,我帶你回去!”眼看著這雨越下越大,蕭臨一急,步子也越發快了。



    她勉強背著他來到了自己在家附近租的小屋。隨著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狹小的空間——陳舊的單人床,桌椅,已經脫落了幾塊皮的牆壁。



    好不容易安頓他到了床上,蕭臨長籲了口氣,以自己的身形再背上個人本就吃力,還好宮宇挺清瘦的,否則她大概得匍匐著回家了。



    蕭臨將手覆在他的額上,那溫度燙得她條件反射地縮回,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溫度計幫他量體溫。



    “38度6!”蕭臨不免替他擦把汗,連連找了濕毛巾敷上他的額,一邊又搖頭。臉色好蒼白。



    “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知道心疼自己?”她甩了甩溫度計,預備明兒早上再量一次看看。



    宮宇昏睡時偶爾低聲說著糊話,蕭臨湊耳過去,才模模糊糊地聽清。



    “王子決”



    蕭臨忽然跟從睡夢中驚醒了似的。



    王子決。



    她知道他。



    他總是頂著耀眼的光環,經常有女生懷著熱切的心在那兒嘰嘰喳喳地討論關於他的八卦,俗稱“八卦速遞站”。



    “哎哎,我跟你們說,又有女生遞情書被王子決拒絕了!”這麽一說,很多女生瞬間湧了上去,將她圍得水泄不通。



    “天啊,這次又是誰啊。”一人捂嘴。



    “是隔壁班那個王倩呢!”



    “啊”



    “哈哈哈,我說呢,王倩不過就是長得好看點,就自以為是想勾搭王子決,活該被拒了吧。”



    “是啊,這種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的女生,有人喜歡她也是因為隻關注了皮囊。嘖嘖,花**一個。”



    “那王子決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啊?他談沒談過戀愛啊。”



    “聽說是沒有。反正不會喜歡你這型的咯,別太自戀。”不屑地瞟她一眼。



    “哼!”



    她聽到這個名字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加之學校學生會的副主席就是他,作為一名學生會幹部之一,蕭臨也經常望見他上台發言致詞,好不風光。每當這時,台下的幾個小女生便開始不安分起來。



    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了。真的。



    深夜,宮宇自不安的睡夢中幽幽轉醒,緩慢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抬眼隻見蕭臨坐在床邊神情專注地看著數學書。



    他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蕭臨,直至蕭臨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連忙看向他道:“感覺好一些沒有?”



    “蕭臨?我怎麽會在這裏?”宮宇扶額勉強坐起。



    "你發燒了。"蕭臨關切道:“我就先送你到了我家。”



    “謝謝你,我好多了”他感到腦袋有些發昏,有些沉重。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蕭臨擔憂地問。



    話音剛落,無意中,她突然瞥到了宮宇左手臂上一道深深的痕跡。似是被刀刃劃過,不覺觸目驚心。



    良久,她撫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痕,默默無語。她哪敢多想啊。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想說”宮宇抱著歉意道:“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又是咧嘴一笑:“我們是朋友吧?”



    偌大的喜悅衝上心頭,蕭臨不住地點頭。



    她早想說宮宇的那句話了。是啊,朋友。



    “那麽,互相保守互相的秘密吧!如果,你也有秘密願意與我說。”宮宇嘴角勾了勾,顯露出了一絲微笑。在他清澈的眸內,蕭臨似乎探尋到了一絲新的痕跡。那似乎是渴望,是依賴



    蕭臨也衝他笑起來,跟個孩子似的。



    那些傷疤,一直埋在心底,隻會愈發,時常的發作,永遠不會結痂。她想,她需要一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