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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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宇一到自己的床鋪前,就開始收拾東西。



    “你在幹什麽?”



    “我來和你道別的,王子決。”宮宇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一絲顫抖,但他盡力抑製住了。是什麽堵塞在喉頭,令他難忍。



    “可是明天才周末”



    “我已經去住宿管理處申請了下學期退宿。王子決,你再也不用見到我了。”宮宇說這話時,肩膀有些顫。



    “非得退宿嗎?”王子決拿著畫板的手一僵,“之前我的話是過分了,我可以……”



    “嗯。”宮宇不再看他,“非得退宿。”



    隨著宮宇將櫥裏一件件勾起往昔回憶的物件拿出,他感到他與王子決的回憶正在一點點消失散盡。



    王子決,或許你一心愛著她,我對你的愛卻絲毫不減,不論是你對我再壞,還是我無法麵對你,都隻是因為我的心髒始終為你所跳,僅僅隻為你一人。或許我就是個為愛存活的人,或許遇上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一場劫數的開始,但若不遇上你,一切皆是虛無,我學不會如何去笑,如何去麵對風浪



    轉身的一瞬間,宮宇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晶瑩的什麽東西,正不爭氣地想要掉了下來。



    “保重身體。”王子決突然開口,還是如從前一樣的溫和,這頓時令他有些慌了手腳,“胃疼就別吃辣的了。”



    “程靜荷愛吃辣的,我隻適合粥是嗎?”宮宇扯出笑臉,“還好你不姓範啊。”



    聲音差點沒抑製住抖了起來。他慌亂地迅速關上了宿舍門,門將兩人隔成了兩邊。兩顆跳動的心中間,隔的卻是座山。無法攀越過這座山去找他,是因為在那邊,早已沒有了等待呀。



    蕭臨好像和他講過這道理,蝴蝶再美卻飛不過滄海,不是蝴蝶沒那恒心,而是滄海那頭早沒了等待。



    兩行清淚。



    



    天色漸晚,天氣也愈加寒冷,狂風凜冽。他沒辦法,隻能邁著步子奔向家裏,那個他曾望而卻步的家。他甚至不想稱之為家,冥冥之中,宿舍已成為了他唯一的歸宿。     



    他終於還是走到了自家門口。外麵不知何時竟裝了一道防盜門,門緊緊地關閉著。



    像是一層真正冰冷的枷鎖,立體的,就在他眼前,完全遮擋住有溫度的屋子,讓他仍處寒風中。就像初中時,每當父母爭吵,他就一個人坐在門外。那時候也是冬天吧。



    宮宇觸景生情,想起那時父母已經在鬧離婚的階段,家裏硝煙四起,時不時的,就能聽見母親的哭喊,說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但為了未成年的宮宇,日子還是得過且過。直到那一天



    “好啊,你在外麵找別的女人,不攔著你,你出了這家門,就別回來了!”



    “找又怎麽著,跟你這個賤貨日子根本沒法過,成天就知道作賤!”



    “行!照你這麽說,那這婚看來不離是不行了。”



    “離就離,早想離了,呸!我告訴你,早該離了,偏拖到現在,作孽!”



    從前,他總是通過門縫偷聽來以防家裏有出什麽事情。每當聽見母親與父親的爭吵不休,抑或是父親大發雷霆的摔東西,再或者,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他總會出門先去附近躲一躲再回來。



    趕緊搖了搖頭,將那根本不想再憶起的往事拋卻腦後,宮宇悄悄地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家裏安靜得可怕。他試圖用手從內部抽開防盜門的鎖,竟真的得逞了。



    掏出鑰匙,他輕悄悄把家門打開,麵前的,還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家。



    說是熟悉,以前住了那麽多年,後來為了逃避,才故意考了個遠遠的高中,住了宿,遠離了那個可怕的地方。可現在一年了,他還是回來了。



    他回來,是來拿自己以前的生活費的,準確的說,如果父親在,他不給他錢,他就偷出來。他從未做過如此叛逆的決定,但這次他義無反顧地向前了,不計後果。



    見四下無人,他鬆了口氣。大概他出差去了。他緩步踱至父母的,不,準確來說是父親的房門,母親早在一年前就與父親分居了,至今還沒什麽音訊



    嘎吱一聲,宮宇悄然走入,左右環視。與一年前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那張床



    隻看了一眼,腦海中就閃現出了令人發指作嘔的場景,以及他至今沒能忘卻的,女人的那種聲音。



    胃裏有著翻江倒海的感覺,宮宇捂住嘴巴,沒忍住,連連幹嘔出聲,趕忙跑向保險櫃處,卻發現原本一直放在那的保險櫃異常失蹤。思忖了一會兒,他決定忍著難受在床下尋找。父親一向喜歡藏各種見不得人的東西在床下麵,生怕被母親發現,而這些很早以前就被他所察覺。



    向床底下摸索著,除了摸到了一隻較尖銳的東西,還摸了滿手灰。



    將那底部尖尖的東西一拿出來,霎時宮宇就愣在了當場。



    那是一雙紅色高跟鞋淩亂地擺在床底下。條件反射似的,宮宇當即就將那東西拋了出去,正中聞聲而來的他父親的腳下。



    “畜生,你回來幹什麽,也不打聲招呼?”父親一臉怒容,身後跟上來一個嫵媚的女人,身上四溢的香水味令宮宇厭惡地別過臉去。



    “這是你兒子?”那女人饒有興趣地盯著宮宇看,宮宇不理會她。



    “我回來拿錢,我要出去住!”意誌堅定地開口,宮宇冷冷地看著他父親。



    “沒錯,這就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父親指著宮宇的鼻子開口就罵:“我知道你這小兔崽子放寒假了,別回家住,你自己的錢你拿走好了,別呆家裏,讓我清靜清靜。”



    “別說,你兒子比你好看。”那女人嫵媚一笑,“要是你再長個幾歲……”舔了舔上唇。



    宮宇卻笑了,一臉人畜無害,拎著紅色高跟鞋:“阿姨,這是你的鞋吧,真好看,隻可惜我媽穿不上這麽大的。”



    那女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一陣青一陣白。而宮宇扔下鞋就跑。



    當終於跑出家門的時候,宮宇有些不敢相信。原以為會被破口大罵一頓,結果誰知道如此輕鬆就逃出來了。



    



    慵懶的下午,學校對麵的咖啡館。



    “戴遙伊?”正坐在咖啡廳捧著熱咖啡溫手,一邊發呆的蕭臨一抬頭,與款款走進的戴遙伊對視。



    “你好,蕭臨。”戴遙伊朝她走來微微一笑:“你也喜歡喝咖啡?”



    “是的”蕭臨抿了口熱騰騰的藍山,隻覺唇齒留香,不禁露出了笑容。



    “方便一起坐嗎?”



    蕭臨不語,隻是點點頭。



    戴遙伊在她旁邊端坐了下來,微低下頭,理了理自己的一頭飄逸的直發。



    “您要點些什麽嗎?”fú wù員恭敬上前。



    “嗯……和她一樣吧。”



    



    “請慢用。”



    戴遙伊輕抿一口,稍微皺了皺眉。



    “或許你更適合拿鐵。”蕭臨微微抬眼,看了看杯中的藍山。



    那是她最愛的咖啡,這家店雖不華麗高級,卻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受。



    “藍山,入口會酸。”



    “回甘不是嘛。”



    “對。”蕭臨笑了。二人仿若有了心靈感應,同時喝上一口咖啡,再抬頭望見對方皆是享受的神情,不免都是會心一笑。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蕭臨發現戴遙伊雖沒怎麽嚐過咖啡,卻對咖啡異常感興趣。戴遙伊盯著那咖啡師,那咖啡師是店主,自己知道被一個漂亮的女高中生盯著,卻像是熟視無睹,手裏拉花的動作沒有停下來過。



    “說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出這樣一份藝術品。”戴遙伊把玩著手裏的杯子。



    蕭臨看向窗外,春花未開,即使陽光依舊,仍是有點蕭條。



    “……”輕呷一口,“我會有幸嚐一口嗎?”



    戴遙伊抿嘴,“若我有幸真的去做這件事吧。”



    “嗯”一番沉默過後,蕭臨握緊了咖啡杯:“你能跟我講講程靜荷嗎?”



    “你這麽篤定我和她很熟?”



    “是。”



    



    戴遙伊清楚地記得,那是學校裏的藝術節huó dòng。



    學生會裏的成員上上下下各自忙個不停,她被熟人拉去做布置指導,無奈懈怠不了,四處招募有表演特長的學生和美術特長的人繪製海報。



    四處張羅著,她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正欲喊些幫手,就見一個塗抹著較為精致的妝容,披著棕色長發的女生朝她跑來,在她麵前站定,氣喘籲籲道:“你是戴遙伊嗎?”



    “是我,怎麽了?”



    “啊我是宣傳組的,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盡管說。”她笑盈盈地向她看,看得她有些奇怪。這個女生,看起來比較自來熟的樣子。



    “很感謝你,那就麻煩你幫忙找美術專業擅長海報的人繪製一張關於招募藝術節有表演特長的學生”



    “認識認識!我現在就去找!”女生看起來特別開心,歡欣鼓舞的模樣。這讓一向高冷的戴遙伊看著有些莫名的開懷,想要與她多說幾句話。



    才一轉身去拿海報樣板想要給她,女生已沒了蹤影。



    四處巡視了一圈,她看到遠處,女生站在了王子決邊上,兩手背在背後。她看不清女生是什麽表情,隻看到正拿著畫板經過的王子決停了下來,跟她商量些什麽,緊接著爽朗地點了點頭。



    有人喊了那女生的名字,那女生叫程靜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