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四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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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在人民廣場上有一家店,名叫“四福人家”。
店是一家小吃店,迎四方客,賣八方菜。
店的麵積不大,位置也不正,但是每天中午必然排起漫漫長的隊伍,這源於“四福人家”有四不像話:老板娘漂亮的不像話、菜的口味地道的不像話、價格貴的不像話,生意興隆的不像話。
不多不少三十二張桌子,沒有任何一天中午會空出任何一個位置,不接受任何預定,先到先得,不做任何外賣服務,親來親嚐。
生意好到如此大牌,也算少見了。
如果要問老板娘漂亮到何種程度,去過的人大多都會眯眯笑著不說話,頗有我自心會,妙處難於君說的樣子。但有一點很奇怪,如果問那些見過老板娘的人老板娘最像誰,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說像西施,雖然沒人知道西施什麽模樣。
可如果要問菜色好吃到什麽程度,那就不是一兩句話說的清了。
“四福人家”經營八大菜係,每周隻經營一種,至於是哪種,老板娘說了算。店裏沒有菜譜,去的人直接點菜,絕大多數時候老板娘都不會多話,點什麽來什麽,極少時候會詢問幾句。很多第一次去的客人因為不清楚狀況,也沒做什麽準備,不知道都有什麽菜,大都會尷尬的說來幾道招牌菜就好,老板娘也都會見怪不怪。可是去過的人都說,八大菜係主流的菜色裏還沒有找到老板娘做不出來的。千人千口,適者為珍,可自打開店以來,還沒聽到有人說過這裏的菜做的不地道、不好吃的。久而久之,這裏反而成了衡量一個地方的地方菜是不是正宗的標杆了,隻要跟這個地方做的差別太大就會被貼上“不地道”的標簽,哪怕你經營的才是正宗的地方菜。
貴,這裏的菜價隻能用一個貴字來形容。小菜是免費的,飯食是免費的,但是菜,貴。一份麻婆豆腐要168,一份小酥肉要288,一份獅子頭要488。這種價位就是一般的星級飯店都不敢開口,何況是這種不起眼的小門麵。老板娘再漂亮,菜色再地道,大概也不值這個價錢。但是物價局不管,顧客不管,既然兩不管,誰還會管?
而四不像裏最不像話的就是這裏的生意實在是好的不像話,想著不排隊就吃上飯幾乎是不可能的。位置雖然不錯,但是門麵這麽小,又不接受預定,還要排長隊,還是吃人的價格,還這麽多人,真是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可這個世界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的,比如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人們給這些沒有道理的事情取了個名字,叫做公理。
公理是讓人去理解和接受的,不是讓人去咀嚼和質疑的。
一桌四個年輕人,老板娘姍姍過來,笑意盈盈,詢問想吃些什麽。其中一個男生笑容張揚,盯著老板娘,毫無顧忌道:“姐姐什麽最拿手,相公我就吃什麽。”
老板娘看上去不過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盯著眼前這個小弟弟,也不介意,笑笑道:“姐姐做的鱉最好吃,小弟弟要來一隻麽?看麵色,也是該補補了。”
另外一個男生瞥了一眼之前那個,示意他安分點,然後溫言道:“老板娘,這個周是魯菜吧?鍋塌豆腐,果味魚,玉記扒雞,都有的嗎?好,再來份茄子涼菜,怎麽好吃怎麽來。”
老板娘走後,第一個男生低聲道:“達運,你說那個少爺是不是瘋了?跟你的事兒還沒結束,就直接找上四爺的麻煩了,他想怎麽著?破罐子破摔了,債多不壓人?”
名叫達運的男生或許本名不出奇,甚至少有人知,少有人提,但是另一個稱呼則幾乎是無人不知,上海灘數得上號的天字公子哥,方少!
方少不屑道:“換做是你,你敢麽?”
男生叫嚷道:“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吧?這是傻不傻的事情吧?”
另外一個男生嘲弄道:“比你還傻麽?”
“呂俊傑,你給我閉嘴!”
“閉嘴你也傻。”
不理會兩個人的閑罵,方少繼續說道:“就算你趙清穀的名字在圈子裏也算響亮,我給你一百個人,你敢帶著去砸四爺的場子麽?而且還把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貝勒給徹底惹惱了,沒留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毫回旋的餘地和退路,徹底撕破了臉皮。好,如果你說你自己不敢,我讓俊傑陪你去,再加上武無,你們三個一起,敢麽?不服氣是沒用的,且不論實力,單是有這份膽量的,在我認識的這座上海灘,在這個年紀的,不超過五個。”
趙大公子撇撇嘴不再說話,俊傑一笑置之,而一直沉默的武無眼裏一陣陰霾掃過。
方少繼續說道:“所以應該思考的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而不是敢不敢、有沒有能力去這麽做。畢竟敢不敢能不能,他都已經做了。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過,這個少爺不簡單,至於不簡單到什麽程度,我也沒有分寸。怕,自然是不需要的,但有一個觀點我自始至終都沒變過,哪怕是吃過虧之後,見過他本人以後,都沒有絲毫改變。”
其他三個人都注意到方少說話的語氣跟表情都漸漸的變了,是少有的嚴肅。
“他跟我們不一樣,他要的,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多。”
呂俊傑是三個人裏麵認識方少最晚,認識時間最短的。清穀和方少是從穿開襠褲開始一起長大的,武無也算是和方少一起玩大的,而他則是高中才認識的三個人,但盡管如此,他卻是三個人裏麵說話最有分量的。他不像清穀那麽有頭沒腦,做事衝動,也不像武無那塊榆木腦袋,三天聽不到兩句話,認了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聽到方少如此的評價,他不禁笑問道:“那你跟他的賬準備怎麽算?”
方少左手托腮,右手輕敲桌麵,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漫不經心道:“跟我有仇的是那個號稱浦東三霸的趙斌,不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少爺。”
俊傑繼續笑問道:“可是外麵風言風語,說的可都是你跟那個少爺。”
方少在圈子裏的口碑一直很好,是讓人心悅誠服的好,這源於方少的溫和的脾氣和性格,隻要是圈子裏的人都知道,除非碰到方少極少的幾個雷區,否則那就是一尊菩薩,悠悠然冒著一股仙佛氣。
方少此刻聽到俊傑那聽起來不太舒服的話,依舊是懶懶散散的,毫不介意的樣子,“無非就是想看我跟那個少爺鬧起來唄?我是無所謂的。但一碼歸一碼,肯定是要先算了跟趙斌的賬,但如果那個少爺非要介入進來的話,我不介意一起解決掉的,但前提是他能從四爺手裏活下來。”
清穀驚訝道:“你是說那個少爺可能直接就...”說完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
方少冷笑道:“宋四爺,那可真的是上海灘最老的那一窩老狐狸了,放眼上海灘,比他還老的老狐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被這麽莫名其妙的擺了一道,搶了地盤,你說他會做到什麽程度?我是想象不出來,你們可要睜大眼睛仔細看好了,這種事說不定這輩子就能見這一次了。”
清穀笑的一臉幸災樂禍。
隻不過沒等他笑多久,就突然一臉怨念,盯著放下飯菜後便轉身離開的老板娘的倩倩背影,怨念漸深。
因為除了幾個人點的菜之外,老板娘還多送了一道菜,一碗王八湯。
四個人仿佛於無聲中聽見了對白。
“姐姐什麽最拿手,相公我就吃什麽。”
“鱉,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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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人家”隻經營到晚上八點半,晚上六點半以後便不再允許新的顧客進入。當然,如果有客人硬要吃上幾個小時,自然也沒人會拿著棒子趕人走。
收拾完衛生,大概準備好第二天的食材,老板娘便把兩名大廚和六個小夥計放回去了,能在這個時間就下班回家的飯店,放眼上海灘,很難找,再看看手裏豐厚的薪水,難免心生感激。
老板娘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安安靜靜的打點著第二天需要的食材,洗洗菜,切切肉,再就是燉燉湯,這些東西臨時做是來不及的。
餐廳的中間,有二十個不到的男生,絕大多數她都認識,或者說都見過,常見。
那幾個半大不小的家夥沒事就喜歡在店裏店外的晃悠,其中十個左右的家夥,每天至少都會有一兩個人在這裏出現,要麽在不遠處的台球廳打台球,要麽在某個角落拿著手機玩遊戲、上網,要麽就是在店的周圍四處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溜達,也不知道瞎忙活什麽。偶爾會蹭頓吃喝,但也會在她忙的時候幫著收拾收拾衛生,買買東西,招呼客人或者假惺惺在廚房打打下手添麻煩,每次都會惹得她忍不住破口大罵,再一個個趕出廚房。
她從未問過這些人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樣子在這幹什麽,她也管不著,因為這家店本就不是她的。她這個名義上的老板娘、老板,不過是外人的稱呼罷了,她自己很清楚,她不過是一個頂著老板娘頭銜的廚子。
她來上海已經快四年了,起初的時候在一家很知名的酒店裏做女廚,對於做飯這一點,她有著不必謙虛的自信和與生俱來的超過自信程度的實力,但是即便如此,她也隻能拿著男大廚三分之一的薪水。她有怨言,卻沒辦法,因為她還有一個正在上學的弟弟要養,上海遍地是錢,隻看你會不會撿,可也遍地都需要錢,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即便有怨言也隻能往肚子裏咽,廚師,本就不是女人該從事的行業。
她就這麽一直倔強著,直到遇見了她的恩人。
恩人把她從那家店挖過來,然後給了她這間店,說是她隻管在這裏做她喜歡做的東西就可以,其他的都不必去操心。日薪一千元,月結,無論生意好壞,年底的時候再按照利潤的百分之十做紅利分給她。另外,恩人的朋友還提供了一個方便至極的房子,免房租和一切水電網費用,供她和她那個上高中的弟弟獨用。
她無法理解恩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也完全沒理由和勇氣拒絕這個誘惑的條件。她沒有奢望那個百分之十的紅利,日薪一千元就已經足夠讓她不知所措了,她是一個知足的人,哪怕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她也一直很知足,她一切的一切美好的願望就是弟弟能夠考上大學,然後娶個賢惠的媳婦,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不要像她小時候的那個家一樣,就好。
雖說她不過是一個被請來的廚師,但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她確實是有著老板娘的權利,因為店裏的收入全部都是經過她的手,人也全部歸她管,兩個廚師都是她親自挑選和培訓的,小夥計們也都是她親自麵試的,而那個真正的老板,也就是她的恩人,從未過問絲毫。
恩人有很久沒來過了,但她依舊是每個月把自己那份薪水留下來,再把其他人的薪水付了,剩下的一分不少的存到銀行。
以前的時候恩人經常會過來,跟他那幾個看上去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一周至少一次。每次恩人過來的時候那些半大不小的家夥都會聚齊,唧唧哇哇的討論著她也聽不太懂的事情。恩人不是很喜歡說話,總是笑眯眯的聽著,笑眯眯的看著,偶爾說一兩句話,還會被他那幾個一起來的朋友打趣,然後就又悻悻然不說話了,繼續傻傻的笑著,傻傻的聽著。
每次恩人在談論事情的時候,她都會如同現在這樣,在不遠處靜靜的準備著第二天的食材,等他們餓了就給他們做吃的。雖然她不是太聽得懂他們都在談些什麽,但多多少少能聽出來都是正經的事情,不是小孩子一起的扯天扯地,她也不是沒想過要避諱,可恩人說不需要。也是,她一個女人家,就算知道了什麽,又能怎樣呢?
以前恩人來的時候,她沒覺得有什麽,她對恩人的感情自始至終都隻是那兩個字:感恩。但自從這一年多以來都沒見過恩人,也沒見過那些個沒正行的家夥們聚齊過,她竟是有點懷念這群人在一起沒正行的胡扯的樣子了,不然店裏就顯得太冷清了。
今天下班後,先是那些輪流在這裏遊蕩的家夥們一個個的都跑了過來,還沒等她琢磨出來是怎麽回事的時候,恩人就招呼也沒打的過來了,和他那幾個同樣好久沒來過的朋友,此刻,她雖然依舊在一旁默默地準備著食材,可嘴角卻總是帶著笑意,說不出的開心,時不時的會偷偷看幾眼人群中的恩人。
樣子沒變,依舊是安安靜靜的傻笑著。
對於那個恩人,她除了名字便幾乎是一無所知,她隻知道,這群喜歡圍著恩人轉的家夥偶爾會稱呼恩人“少爺”。
恩人來到她身邊,蹲在一邊,表情略帶尷尬,欲言又止。
她故作鎮定地擇著菜,平靜道:“餓了?”
恩人趕緊點點頭。
“想吃什麽?”
恩人想了想,望著她,小聲小氣試探問道:“這周是我的家鄉菜吧?什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簡單就做點什麽吧,來的太急沒吃東西,這會兒有點餓了。”剛說完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她抬起手背蹭了蹭臉頰,小手指把一縷頭發重新別在耳後,這才抬起頭,略帶不滿地瞥了一眼麵前這個年紀不大的恩人,然後又低下頭繼續說道:“菜都有,手藝都在,誰說隻能做魯菜了?”
恩人尷尬的笑了笑。
“知道你口味,一會兒就好。”說完端著菜盆站起身,放到身邊的桌子上,衝著屋子中間那群年輕人朗聲道:“點菜了,過期不候。”
早就做好準備的家夥們個個伸著脖子叫嚷著。
“紅燒肉”、“宮保雞丁”、“香辣肉絲”、“蠔油牛肉”、“黃金豆腐”……
恩人也跟著站起身,大手一揮,打斷他們,怒道:“滾蛋,都一邊去,嚷嚷個毛線!”
可沒人當回事,一個個賊笑著,繼續點著自己的最愛,頗有點人為財死也為食亡的覺悟。
靜靜聽著這夥兒人點完了,她緩緩開口道:“先餓一會兒吧,半小時後開飯。”
一片歡呼聲。
恩人望著這幫混蛋,罵道:“想吃東西還不幫忙,要死啊都!”
隻見一個個歡呼雀躍著跑向廚房,有的跑到“老板娘”旁邊,幫忙端菜盆,結果被她“啪”的一聲把爪子打掉,雙手叉腰,衝著那群衝向廚房的家夥怒目道:“都給我滾開!少給我添亂!滾回去等著。”一夥兒人立刻就如鳥獸散,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隻是等她自己端起菜盆轉身走向廚房的時候,就再也沒有繃得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隻是笑聲被淹沒在一片片歡呼的叫嚷聲中。
等她進了廚房,笑塵又恢複了溫柔的麵容,望向屋子中間的那群人,子一、王玉、趙斌、劉心全都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幾個一直以來的心腹也都麵帶笑容的站在屋子中間,望著他。
沒人知道,這個不起眼的生意好到詭異的小店,正是那個風言風語中的少爺的根據地。
笑塵灑然一笑,輕聲說了句讓道上的人聽了會覺得是癡人說夢的話:“好了,不必爭了,就這麽決定了,先從四爺開始。”
沒人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因為今晚在討論的本就不是做不做的問題,而是先做誰的問題。
王玉笑眯眯問道:“那蘇伈怎麽辦,等等嗎?”
笑塵搖搖頭,望向了趙斌,輕輕道:“可以?”
趙斌點點頭,“我一個人足夠了。”
王玉扭頭鄙視道:“一個人行麽?”
趙斌不屑道:“要不你先試試?”
笑塵看了眼子一,緩緩道:“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他們玩。得到確切消息,四爺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你們自己都留心一些。蘇伈那邊,斌,你去打個招呼就好,不必鬧得太大,你們畢竟也是老交情了,不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不至於鬧成死結。另外,玉,那天你帶的那幾個人,你跟我提過的那四個,你讓他們聯係小南,以後就讓他們一起過來吧。”
王玉看了眼人群中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點頭道:“好。”
這句話意味著那四個人將真正的融進少爺這個圈子,而不是作為王玉的人徘徊在圈子邊緣。
幾個人正瞎扯著,然後笑塵表情突然一變,看著那群心腹中的心腹,沉聲道:“以後吃飽了再來,小妮姐可不是你們的老媽子!”
話剛說完,一群人還沒來得及哀怨,就被一陣香氣撲鼻給勾走了魂。隻見君姐端著一個大托盤從廚房踱步而出,大概是因為剛做完飯而忘記之前故意裝出的生氣的樣子,此刻卻是溫婉笑道:“小崽子們,先喝口湯暖暖胃,飯菜一會兒就好!”
又是一片歡呼雀躍,有人跑過去接過君姐手裏的托盤,有人跑到廚房去端其他的飯菜,全部選擇性的忽略了笑塵剛才所說的話。
子一幾個人望著笑塵無奈的站在那,全都忍不住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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