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麵邊聲連角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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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起來:“這車看著高大,其實很輕,像剛才胡久利將軍那樣大力的人完全可以從底部把它掀翻。”

    胡久利吃驚起來:“這滿滿一車東西至少千斤,我怎麽掀得動?”他走過去用力一推,車子立刻晃了晃。

    青瞳笑道:“胡將軍,你也不想想,這車一個人就能推動,怎麽可能有千斤之重?”

    胡久利奇道:“那這一大車都是什麽?”

    青瞳揭開一輛車上的棉布,隻見一車整整齊齊疊滿棉衣。她道:“這是一個月來我和侍女縫製的棉衣,我們不能上陣殺敵,隻有這樣表達一點兒心意!”場中一片嘩然,這些久經戰場的漢子眼中有了淚光。

    周毅夫慢慢回頭,問:“遠征,你服不服?”

    周遠征低下頭,打馬便走,一直跑到青瞳的視線之外。

    “童青木,你留在遠征軍隊裏,做個參軍吧。”

    青瞳怔了怔,偶爾一次還行,要是長期留在軍營,身份一旦暴露可不是玩的。周毅夫看她猶豫,又道:“參軍類似軍師,不需要日日隨軍,你可以仍住在呼林城內,需要的時候再進出軍營。”

    他帶馬貼近青瞳,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低地說:“遠征過於驕傲,請你幫我看好他。”

    極目青天日漸高,玉龍盤曲自妖嬈。

    無邊綠翠憑羊牧,一馬飛歌醉碧霄。

    四、三年

    周遠征怒氣衝衝地看著青瞳把長頭發一點點綁好,最後再戴上頭盔,終於忍不住吼道:“你今天還要去?京城今天來人了,認出你怎麽辦?”

    青瞳小心地把鬢角的頭發抿進頭盔裏,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不去中軍帳,隻到你的軍帳等消息就行。”周遠征更怒:“我的軍帳不歡迎你!”

    “知道,知道,你不歡迎我,不喜歡我,不愛看到我,十分討厭我,都說了三年了。”她站起身整理甲胄,這三年草原生活讓她身子拔高一大截,十九歲的青瞳更是美得讓人目眩,一身盔甲穿在她身上非但不可笑,還平添了幾分勃勃的英氣。

    “你……”

    “我厚臉皮,不要臉,死纏爛打,不守婦道,無恥至極。”青瞳笑嘻嘻地說,“這也說了三年了,一點兒新鮮的都沒有?周將軍,你快成罵街的潑婦了。”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周遠征臉色轉綠,才道:“我名義上的夫君大人,這駙馬府你三年一共來了五次,每次都是不讓我去軍營,又想不出什麽好主意,光嘴上說說我就不去了嗎?”

    周遠征低下頭,三年前父帥一句話,這個丫頭順竿爬上來,周毅夫戰前也叫她來出謀劃策,戰後也叫她來分析得失,平時沒事也會叫她來講解戰術戰役,就像以前教自己一樣用心。青瞳也學得十分認真,周遠征不得不承認,她比自己學得還好那麽一點點。開始隻是爹爹教,現在已經多是這一老一少討論了。

    對於青瞳來說,這三年太重要了。以往她在宮中看到兵書,還有自己引以為傲的戰爭遊戲,雖然讓她幫太子回答問題遊刃有餘,好似多麽善於用兵一般,然而真的到了軍營,上了戰場,才知道以往所學也不過應了她罵十五皇子的一句“紙上談兵”,任何一個上過戰場的將軍都比她厲害。

    戰場上決定勝負的東西遠遠不是什麽騎兵幾萬、速度如何那麽簡單,士氣、天時、地形、人心,任何事情都可能造成變數。周毅夫一生征戰的經驗就像海洋一樣出現在她麵前,任她如饑似渴地吸取營養。青瞳沉醉其中,時光過得飛快。

    定遠軍是大苑最精銳的軍隊,周毅夫是大苑最好的將領,呼林關是大苑實戰最多的關卡,任皇宮中的皇子們有多少學習機會,哪裏比得上如此機緣?隻能說是老天成全了苑青瞳。

    盡管周毅夫已經盡可能地培養她,每件事兩人的看法總不謀而合,甚至有時還是青瞳更有見地,但還是應該承認,青瞳比之這個大苑第一名將還是有差距的。

    周毅夫有的是戰爭的經驗,他對手下每一位將領了如指掌,對自己軍隊的戰力了如指掌,對西瞻這個打了半輩子交道的頑敵也幾乎了如指掌,況且半生戎馬培養出來的敏銳,可以讓他在戰爭中不用思考就能憑直覺作出最有利的判斷。這是什麽樣的天縱奇才也不能越過的,所以三年來,周毅夫抓住一切機會給她鍛煉,甚至小規模的戰役也帶她參與了幾回,雖然是在後方安全地帶,卻也算上過戰場了。

    周毅夫最欣賞青瞳的地方不是她出奇強的理解能力,而是她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從不回避,絕不驕傲;她既能縱觀全局,不計較細小得失,同時又能大膽設想,出奇製勝。膽大、眼光遠、不驕傲,這是一個名將的基本素質。

    這三年的草原生活,影響的可不僅僅是青瞳的身高,現在的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淬煉成一柄長刀。其實青瞳不知道,書本上的知識結合她自創的遊戲還是起了些作用的。若不是總不自覺地兩下對照,她的理解能力也不會那麽強。

    唯一別扭的是,周毅夫每次討論戰事總是叫周遠征來一起聽,青瞳知道周毅夫是想他們和好。她本來想主動示好,不要讓老人家失望,可是第一天就碰了個大釘子。

    她這邊笑得幾乎露出滿嘴牙齒,換來的卻是周遠征目不斜視地大步走進來,坐到她身邊,完全當作沒有她這個人在。青瞳的笑容僵在臉上,周毅夫看在眼裏,不免又大罵了周遠征一頓,當日的授課不歡而散。

    第二日,周遠征無論如何也不肯來。青瞳去找他,一見麵劈頭就罵:“姓周的膽小鬼,手下敗將,你既然怕了我不敢來,就不如回去養養花,縫縫衣服,打仗的事情,以後交給我好了,我來保護你的安全。”

    周遠征咆哮著跟她跑出去。從此,兩人換了一種交流方式,從冷暴力變成語言暴力。兩人一談話,不是青瞳冷嘲熱諷,就是周遠征破口大罵。

    可惜周遠征家教比較好,罵來罵去也隻是聲音高罷了,哪裏比得上青瞳博覽群書,句句到位。很快周遠征就發現自己大大吃虧,然而來都來了,現在再躲開,不明擺著怕了她嗎?於是每日依舊來聽課,隻是當著爹爹的麵他與青瞳和和氣氣,爹爹一走,他立刻板起臉來離開,不給她發揮口才的機會。

    可是漸漸地,若有幾日爹爹沒有叫青瞳來講課,他就有些坐立不安,總會想這個丫頭在家裏幹什麽。近來西瞻尚太平,好久連個小仗都沒打了。而且周毅夫已經沒太多的東西可以教給青瞳,她來得更少了,最近更是十幾天都沒見到她。

    周遠征獨自坐在軍帳裏讀兵書,手裏毛筆圈圈點點,記下自己的觀感。他毛筆一圈,腦海中就清晰浮現她的樣子,順著思路想下去,她吃了飯沒有?衣服穿夠了沒有?為什麽好幾天沒來?難道是病了?

    這麽多天沒見,一定是病了!他想到這裏,莫名地一陣心焦。唉,呼林這裏風冷,她怎麽不小心些?周遠征筆下一頓,低頭一看嚇了一跳,不知不覺他竟然在紙上畫了一雙眼睛。他不擅丹青,也很少有畫畫的興致,可這雙眼睛清如水,明如星,竟畫得極為傳神,想必已經在頭腦中勾畫了千萬遍才能有這樣的功力。

    這種情緒讓他幾乎害怕,抓起紙來用力丟出去。

    正趕上胡久利進來,剛叫了聲“將軍”,就被紙團打中,他暼了一眼,喜道:“哇,好像啊,將軍你畫得真好!”

    誰知這句話讓將軍暴怒起來:“像什麽?這是廢紙!廢紙!趕快給我扔掉!”

    胡久利驚愕地看見將軍猛地站起衝出軍帳,向呼林城的方向奔去,叫道:“將軍你要去哪裏?今天下午朝中來人宣旨,元帥特意吩咐了大家都要等著的。”

    他遠遠地聽周遠征回答:“我去告訴她,好好在家待著,不要來自討沒趣!”胡久利奇怪地瞪起了小眼睛,嘟囔道:“還用你告訴,人家本來就沒來啊?”

    周遠征看著青瞳靠著窗子站著套盔甲,右手明顯使不上勁,把頭盔舉起來都很吃力,看上去這隻手的膚色也多少有些白蒼蒼的。然而沒關係,窗外的陽光像揉碎了的黃金,一點兒一點兒嵌了她滿身,她是那樣美,那樣光彩奪目!

    三年來,他就眼看著青瞳一點點成長,一點點放出光芒,看著她逐漸成了爹爹的驕傲。他雖然嘴上沒說過,但心中何嚐不認為她也是自己的驕傲!

    “她是我的!”周遠征有些心酸地想:如果她隻是一個參將的女兒,或者隻是一個普通的百姓家的女兒,現在他們該有多麽幸福!

    青瞳整理完盔甲,見周遠征目光中流露出又心酸又驕傲的神色,複雜得好似有千言萬語。這眼神是她沒見過的,不禁有些慌了,掙紮一下才笑道:“將軍,怎麽還等著?是想和末將一起去嗎?”

    周遠征還保留著剛才的惆悵,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像以往一樣冷嘲熱諷,低下頭默默轉身向外走。

    花箋在一旁問:“駙馬您今天怎麽了?有事不妨對公主說說。”

    青瞳道:“得了,周將軍就算有事,也不會對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說。將軍慢走,一會兒末將就去軍營。這可是元帥特許的,你氣死也沒有用!”

    周遠征一愣,隨即發怒,心想自己剛才簡直中邪了,這女人分明還是那麽可惡!他腳下一頓,怏怏地走了。

    花箋埋怨起來:“青瞳,駙馬今天明明有心事的樣子,你怎麽不關心一下?你和我們這些下人都不怕說些小話,跟他怎麽就這麽傲了?隨便經常露個笑臉,兩個人就熟了。他實際上又不是什麽壞人,你們總這樣怎麽得了啊!”

    青瞳臉上落寞起來,半晌才道:“花箋,你是知道的,我……”

    “你還記得離非,唉!青瞳,你都嫁了三年,你們不可能了。你這樣要堅持到什麽時候啊?”

    青瞳黯然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心裏有了個離非,實在放不下別人,算來是我對不起周遠征。他……他這個樣子我害怕……”青瞳聲音如泣,捂著胸口:“花箋,我不怕周遠征對我不好,隻怕他對我好,那你說我拿什麽回報?”

    花箋心裏像被指甲一絲絲地摳,那樣細細悶悶地疼。離非離非,你可也這樣想念著這個姑娘嗎?

    五、出擊

    京城裏來的兵部中郎將韓維帶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景帝覺得京城禁衛軍戰鬥力太低下,不知是朝中哪一位勳貴的主意,定遠軍戰鬥力那麽高,何不多派軍官到呼林關學習曆練呢?要是全國軍隊都有定遠軍那樣的實力,何愁大苑不能萬年永固呢?!

    又有人提出,派多少人去,鍛煉出來的隻是將,而且如果各地軍中將官都與周將軍有師生之誼總是有些不妙,而定遠軍真正厲害的是兵。於是朝中幾百個大臣最終商量決定,請威震邊關的周老將軍進京訓練軍隊三個月,周將軍不在邊關的時間由兵部中郎將韓維監軍,行元帥職。

    這簡直匪夷所思,卻絕不能推托,任何一次皇上叫邊關重將進京都是試驗這大將忠心的機會,哪怕皇上隻是叫你回去吃頓飯,隻要你不想造反,你就必須萬裏迢迢地趕回去。景帝對周毅夫的猜忌也由來已久,這次以練兵為借口叫他進京,怕主要還是看他聽不聽話了。

    周毅夫收拾行裝,將全軍上下安頓了一番。定遠軍上下將士都有些無奈,好在現在是深秋,按照慣例西瞻大規模進攻還要半年時間,足夠元帥趕回來了。

    隻有青瞳十分擔心,朝中那些主意哪裏說得準,這裏頭牽扯著各個方麵的私心,自有一些聰明人能想出辦法多留你幾日。果然不出她所料,周毅夫這一去五個月也沒有回來。

    韓維監軍,青瞳不敢放肆,隻得乖乖守在城中駙馬府內。副帥霍慶陽與監軍的關係自然不能和幾十年出生入死的元帥比,也不敢如何說話。

    所有的人都盼著周毅夫快點兒回來,甚至韓維也是如此。朝中的京官盤算了半天,把他這個在寧國公一派、左丞相一派都討好的人派到這個位置來,卻沒有人掂量過他的分量,如果西瞻真的打過來他哪有什麽本事行元帥職?現在隻有不斷加固東西戰營的營房,度日如年地等周毅夫回來了。隻有周遠征有一點兒收獲,因為沒有爹爹時時管製,他成了前沿呼林關的最高首領。

    遠目隨天去,徑草踏還生。

    舉頭千山綠,日長雄鳥鳴。

    這個多事的春天還是比周毅夫更早來到了呼林關。

    “報將軍!西瞻軍東進百裏,在漬水上遊紮營!”

    “終於來了!”周遠征霍然站起,在幾日之內,他連續接到西瞻調動的密報。曆來馬肥草長之時,就是西瞻騷擾之時。隻是這一次規模格外大,七萬騎兵、兩萬多重甲番軍、一萬步兵遊勇、三萬補給駝馬車隊,共計約十三萬人馬。

    呼林關背靠的就是定遠軍的東西戰營,如果周毅夫在,十三萬西瞻軍也算不了什麽。他早就派人傳信監軍韓維,可惜韓維隻求無功無過等到周毅夫回來,情勢緊急讓他發兵救援或可,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主動出兵。周遠征眼看危機步步逼近,心裏早把他罵了八百遍。此刻呼林關隻有一萬步兵、八千騎兵,加上鄉勇也不足三萬人!卻教他對上十三萬大軍。

    “可知主帥何人?”他問探子。

    “西瞻禁衛統領、振業王蕭圖南!”

    “皇家千裏駒”!周遠征突然興奮起來,蕭圖南是西瞻的神話,據說他師從漢人,自學《孫子》等幾部兵法竟然有成,曾率三千騎兵直上千裏攻破北褐都城,為西瞻擴展了萬裏領土。西瞻上一位皇帝親封這個小孫兒為振業王,賜“皇家千裏駒”封號。

    周遠征早聞其名,終於有機會與他一決高下。西瞻騎兵素來以速度見長,從漬水到呼林關不須五日時間。五日!西瞻和大苑第一次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展開!他不覺半點兒懼怕,反有一種熱熱的東西從小腹直接騰起,周遠征摸著腰間佩刀,手都癢癢起來。

    他一咬牙,喝道:“傳令全軍,西進兩日,釜底紮營!呼林關不留守兵!”

    眾人齊齊傳出噝的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大家麵麵相覷一時竟無法開口。

    “將軍不可!”說話的是參將胡久利,“我軍人數還不到三萬,當然應該死守呼林關,等元帥回來一定會派定遠軍支援,卻怎麽可以主動出擊呢?這不是……不是送給人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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