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麵邊聲連角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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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箋先是愣愣地聽著,終於回過神來了,聽到這裏搖頭道:“那可不一定啊,她也許從西瞻長途跋涉過來,到今晚才換的新衣服。既然她要混進大苑軍營,那衣服做成大苑樣式更方便一些啊!至於夜行衣舊了,那也可能是別人的,也可能她經常來大苑這邊,或者她就是西瞻派來的奸細,一直藏匿在呼林關也有可能啊!怎麽就知道她不是西瞻人?青瞳,不是西瞻人刺殺你幹什麽呢?你在這裏又沒有仇人。”

    青瞳微笑起來:“你說得對,隻是我還看到她左手有一道半月形的白色傷疤,剛才和周老將軍我沒有說,這個傷口我認識的,以前太子哥哥就有一個侍衛臉上有這麽一道大小一樣的疤痕。他和我說過,這麽一下子就片去一小點兒肉,多餘的傷痕沒有,卻會流血不止,那是被西瞻柳月飛鐮傷過的標記。在戰場上和西瞻最精銳部隊正麵拚過的,是西瞻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何況住在呼林關的人飽受戰火,個個對西瞻人痛恨,我故意一口咬定她是西瞻人,你沒見她氣得眼睛都豎起來了!那可是做不得假的生氣,她越生氣,我越能斷定她不是西瞻人。”

    花箋啊了一聲,驚道:“那你還敢氣她?”

    青瞳苦笑道:“沒辦法,這人是真的想殺了我的,就像你說的,我在這裏怎麽會有仇人呢?此人一定對這定遠大營布營十分熟悉。在這裏周老將軍威望很高,我剛才身處絕地,就用周老將軍的名頭詐她一下,這人嘴上說得雖然凶,眼睛裏的殺意卻沒了。既關心周老將軍,又敢罵他‘狗才’,我覺得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於是再用兒子試探一下,果然她就停下來。可見此人必定與周家父子關係密切……”

    青瞳沉思起來:“熟悉軍營的女子……中年……花箋,打聽打聽周老將軍有多少姬妾,有沒有會武功的?”

    花箋搖頭:“你嫁過來之前我早打聽過了,周老將軍一個姬妾也沒有,隻有正室夫人,舉朝聞名呢。”

    青瞳皺起眉頭不再說話了。軍營裏一夜嘈雜,並沒有追到那個刺客。青瞳和花箋都睡不著覺,早已梳洗完畢,好容易待到天色微明,於是開門出去。

    她一出門卻見周遠征拄著長槍,正在帳外守著,看身上的露水應該已經站了很久,驚道:“周將軍怎麽在這兒?”

    周遠征神色古怪地看著她,半天才道:“公主幾聲‘夫君’叫得整個軍營都聽見了,這麽熱情,臣怎麽能不來?”

    青瞳這一下臉通紅,哪裏還說得出來話。這樣美得足以讓朝霞失色的姑娘露出羞態,周遠征不由怦然心動,隨即為自己的心動惱恨起來,衝著青瞳極輕蔑地一哼。他回身便走,沒有絲毫留戀。

    忽然身後一聲斷喝:“周遠征,站住!”

    他愕然回頭,見青瞳亮晶晶的雙眼裏像燒起兩把火。她清清楚楚地道:“你可以恨我,可以對我不好,但是絕對絕對沒有理由看不起我。”

    周遠征一驚,隨即以更輕蔑的口吻道:“自然,光是給公主在城中建造府第就花去我二十萬將士半年的軍餉,臣哪裏敢看不起你。”

    花箋插口道:“建府的錢是戶部撥下來的,並沒有動用你們的軍餉啊!”

    周遠征冷笑:“二十萬大軍戶部沒銀子發軍餉,建公主的府第倒是毫不含糊,公主的尊貴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全軍上下都對公主尊敬得很呢,哪裏會有人瞧不起你!”

    青瞳抬起頭道:“周將軍,這些事情我也不能控製,朝廷要臉麵,駙馬府不能不建,但是你可以在城中選一處現成的宅子修葺一下,花園湖泊一概不用,可以居住就行。將銀子發給兵士吧,就算我對保衛大苑國土的英雄一點兒敬意!”

    此言一出,行轅內的兵士齊齊向青瞳看來,目光中盡是暖意。

    周遠征也是微微一怔,心裏不願意承她一點兒人情,可軍餉又是急需的,這麽大一筆錢與其拿來蓋房子,把這小丫頭菩薩一樣供起來,為什麽不用在正經地方上?他半晌才冷笑道:“呼林城常年戰亂,沒像樣的宅子,公主要是願意屈就,我家在城中就有一處老宅,隻是房子舊了,就怕公主受不了清苦!”

    青瞳瞪著他:“我既然來到邊關,就是定遠軍的一員,你吃得下的苦就別想難住我。別說你的房子舊了,就是漏了我也住得!還有……”她笑起來:“你瞧不起我是倚仗你的勇武吧,你敢不敢給我一隊軍士,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看看你我兩人帶的兵,交戰起來誰勝誰敗!”

    周遠征覺得這小丫頭簡直荒謬:“我的軍士不是給你打賭用的,我和你帶兵,那還用得著比?”

    青瞳道:“好,不給我軍士也行,我送親的隊伍有一百個侍衛,個個身上都有武藝。我算他們一個頂三個,一個月後,你帶三百人來,若勝得過我,我讓太子哥哥替你去戶部把軍餉要回來。”

    周遠征氣得笑起來:“好,就是如此!要是我三百人連你一百人都打不過,我把將軍的位置讓給你!”

    三、車陣

    一個月以後,周遠征帶著三百名騎兵早早地等在校場。定遠軍是以步兵為主的,騎兵隻有兩個大隊共兩萬人,這三百人又是從中精選的精銳,他希望最好一個回合就衝垮那一百個侍衛。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會這麽重視與青瞳這個近乎兒戲的約定。

    過了一會兒,隻見校場邊來了一隊長長的隊伍,奇怪的是隊伍中每人都用車推著一口極大的箱子,箱子高得連士兵的視線都擋住了,隻能一個跟著一個老老實實地走。騎兵隊伍裏傳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副將胡久利低聲嘟囔:“難道公主不想較量,給我們送東西來了?”周遠征皺起眉頭道:“看看再說。”

    他們走到眼前才看清不是車上推著箱子,而是車子四邊用木板鐵角架起了高幫。左右兩邊極高,前後兩邊就低了不少,推車的人還是可以看見路的。車裏蓋著棉布,不知道裝的什麽。六十多輛奇怪的車後麵跟著三十幾個灰袍侍衛,個個手持長矛。矛頭用布包裹成球形,上麵沾滿石灰。

    六十幾輛車來到校場就整齊地排開,手持長矛的侍衛也立即分散到隊伍中去。青瞳騎著一匹小馬跟在最後,待隊伍排好了就打馬上前。她今日也穿了一身輕裝皮甲,頭上係帶,做男子打扮。

    青瞳來到軍前,衝三百騎兵一抱拳道:“在下姓童名青木,久聞定遠軍威名,蒙周將軍看重,讓我和大家試練一番,為的是活動活動筋骨,以後遇上西瞻狗也殺得起勁兒!不要七下八下還擰不斷狗脖子,讓它們多受苦!”

    有人低聲笑起來。青瞳又道:“今日我們隻是切磋,並不是真的對敵,我設下一個小小的戰車陣,諸位英雄來試試能不能闖過去!為了避免真的傷人,我讓部下在兵器上包裹石灰,一會兒哪位士兵要害上中了白,就請自己退下。”

    周遠征看了她一眼,心知他們這次較量於理於法都不合,自己也隻和部下說京城裏的侍衛揚言可以一個打他們三個,並沒說帶兵的是公主,認得她的人也不多。青瞳這樣說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一會兒較量起來並不會容情的。

    青瞳話音一落將手一揮,推車的把手一擰,戰車就地轉了九十度,變成兩旁高幫在前,靜靜地等待敵人。胡久利一旁笑起來:“你那明明是箱子,哪裏算戰車!真是笑死人了,依我看也不用闖,就這樣衝過去你就稀裏嘩啦。”

    周遠征卻皺起眉頭,他看出這車的厲害來。這車單人推動,運轉很靈活,左右兩邊寬達七尺,車幫又極高,人躲在車後弓箭武器都傷不到,而且隻須兩車橫放,再好的騎術也躍不過去,這陣勢極難從正麵衝破。自己的馬匹一滯,躲在車後的長矛就可出其不意地刺人,這種戰車四麵運轉靈活,任意變換方向都不難,像個鐵殼烏龜一般,還真不好下手!

    他這裏還在猶豫,胡久利已經按捺不住,叫道:“將軍,讓我試試吧,人還能跑得過馬?老胡當先衝上去,推也推倒他幾輛箱子車,看他們還能列什麽狗屁陣!”

    胡久利有一點兒胡人血統,力大如蠻牛一般。周遠征想讓他試試也好,這方陣就像個大烏龜,烏龜若翻了殼不就好對付了嗎?便是不行,自己也可研究一番,於是點頭道:“你先帶一百人試試,不要動犄角,集中兵力,衝它腹地!”

    胡久利一聲大吼,對著兩車空當衝了過去。青瞳喝道:“左橫三,乾!”六十四輛戰車立即轉動,四方形的陣勢變成八邊形,每三車相連,九車三排相疊,成了八卦中的乾卦。胡久利若是繼續衝,便要一頭撞在車上,任他神力再驚人也推不翻九輛戰車。

    他身子一停,戰車兩旁立時伸出長矛,包了石灰的矛頭衝著他肋下點來。胡久利縱馬向左,乾卦最左邊的車立即跟著轉過方向,陣勢隻閃了一下就又恢複成堅固的八邊形。步兵推車雖然沒有馬快,可是戰車隻須轉個方向,胡久利的騎兵卻要繞大圈,這樣一來無論如何跟不上變陣的速度,戰車陣像跟著他們旋轉起來一樣,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加上神出鬼沒的長矛,隻轉了數圈就有二十幾個人身上中了白點,被迫退下來。

    周遠征喝道:“胡久利,你隻管攻西翼!”指揮剩下的兩百人分成三隊,自己帶一隊,又各自挑選幾個身手好的兵士領頭排成尖錐狀,像三把尖刀一樣同時衝向三個方向排在犄角處的戰車。

    青瞳眼睛眯起叫道:“中二虛,震!”陣勢一轉,迎向尖刀的當頭幾車突然後退,兩車中出現大大的空當,周遠征等當先十幾人毫不費力就插了進去。

    隨著他們衝擊,所有的車都是瞬間打開,為了讓路,退開的車隻轉個方向就補上了後麵的空缺,長矛手躲在車後向他們攻來。高大的戰車也向內壓緊,周遠征被迫快速向前衝去。六十四輛車擺成的陣勢並不長,他們馬又快,片刻就穿了過去。他迎頭正趕上胡久利的隊伍,擠在一起更是施展不開。

    他再回頭看身後被隔住的隊伍,這片刻沒有主將帶領,損失比剛才還大,足有七八十人身上中招,垂頭喪氣地退到一旁。前後損失了近百人,如果他們不是三倍於青瞳的兵力,現在可以算全軍覆沒了。

    周遠征一咬牙,喝令部下聚攏道:“排成一隊不可斷開,我們慢慢向前推,看她如何!”兵士齊應一聲,成三角形狀向車陣緩緩推進。外圍都是身手好的士兵,剛才的沮喪一掃而光,堅固的車陣被越後來越寬的三角撕開兩邊。

    青瞳點點頭,心想這還像個樣子。“中三斷,坤!退後!”所有的車都空出位來,每三車一中虛,三陰相疊,便是坤卦,眾侍衛立即退到車後,自由靈便。

    “坎中滿,兌上缺;坎六,兌二!”青瞳又高喊起來。周遠征現在絲毫不敢瞧不起她了,也大聲道:“我軍穩住,保持隊形,繼續前進!”

    然而他說得容易,隨著青瞳的叫聲,這些戰車或合而為陽,或陰陽相間,一會兒離中虛,一會兒巽下斷,周遠征的騎兵被這三重車陣來回變換,搞得頭昏眼花。車輛製作堅固,衝又衝不倒,舉兵刃去刺時,這些可惡的家夥瞬間就轉到車後,車幫高得連敵人都看不見,就這些木頭車子刺中又能如何?沒多久,周遠征就又打通車陣,從另一邊出來了。隻可惜他是出來了,但是他的部下連一半也沒跟出來。

    周遠征臉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胡久利大吼一聲,向車陣猛衝過去,車陣就像一隻怪獸的嘴巴,一開一合間將他吐出來,身上點點斑白,就像開了一樹梨花。

    周遠征咬牙切齒,瞬間漲紅了臉,他的心裏哪有一個“輸”字?他狠狠盯著車陣,心道不如舍命一拚,不信沒有機會。他剛一揮手預備衝刺,就聽身後一聲冷哼:“你輸不起,就想把兵士一起斷送嗎?”

    “元帥!”兵士齊齊施禮。周遠征回過頭,見爹爹臉色鐵青地看著他,一時羞愧難當。

    周毅夫不理他,衝青瞳招手:“童青木,你請過來!”青瞳有些不好意思,見周毅夫這樣稱呼她,知道他不想說破,於是打馬上前施一禮,也叫道:“元帥!”

    周毅夫下意識地微閃身,想避開她施禮,隨即忍住了,問道:“童青木,我看你這戰車十分精妙,似乎不是專為了對付遠征的人馬。”

    青瞳笑了,道:“這本來是我想給元帥的禮物,我一路走來想了一路,這車陣是練來對付西瞻騎兵的,沒想到周小將軍今日帶來的也是騎兵。”

    “對付西瞻騎兵?你且說說。”

    “我看到戶部給前線運送糧草的運糧車,四周堅固,底窄上寬,裏麵能裝得下幾千斤糧草輜重。車底有軸,遇到路窄的地方又可以轉動方向。我想這車若改得小一些,必定更靈活。因為人少,我隻做了一人推的小車,元帥可以試著做三人推的中等車。和西瞻打仗時,它既可運糧,又可用來阻擋西瞻的快馬,必要時還可以運送士兵。”

    “四邊都可以安上鐵環,需要快時用馬拉著就可疾走如飛;打起仗來,將馬放開就是天然的戰陣。一輛車,就是八卦裏的一條短邊。三輛車可以連成一條長邊,這是八卦中的乾卦。西瞻的馬再好,也不可能跳過三排戰車。”

    “如果我軍撤退,隻要把所有的車都空出位來形成坤卦,士兵就可自由地退回陣後。我這次用了長矛手,真正戰場對敵時,這些長矛可以換成長鉤鉤敵於馬下,再配合元帥的神弩先機營射敵於混亂之中,可以大大減少我軍傷亡。”

    “啊!”周毅夫興奮起來,盯著場中小小戰車看了許久,突然道,“童青木,今日如果反過來,你領著三百騎兵來破這個車陣,可有辦法嗎?”

    青瞳搖頭道:“元帥,打仗豈可以一戰論勝負?我若是第一次遇上這戰車,今日也不能勝,然而我會暫時退後,仔細觀察它的弱點。此車都是木製,我的人手遠遠多過敵軍,我就可以分出足夠人手用火箭射它,它又怎麽躲?又或者在戰場上設下許多障礙,讓它失去運轉靈活的優勢,兵無常勢,辦法總是有的。今天這種一人推的小車更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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