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謀國盡書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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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抽噎著,福瑞伺候他勉強吃了幾口,就到了他必須聽武講的時間了。寧國公最近戰事不利,脾氣變得極壞,要是他晚到片刻被報告給寧國公,都是大禍。

    太子走後,福瑞拿過幾套太子的衣服,用包袱包了,向宮中西北角的浣衣處走去。過禦花園的時候迎麵遇到兩個弘文殿的小太監,福瑞也不打招呼,低著頭就走了過去。

    一個小太監嘟囔:“這不是皇上跟前的瑞公公嗎?怎麽走那麽快,我剛想請安,他就過去了。”另一個推了他一把,笑道:“給他請什麽安!他那是有自知之明,說是伺候皇上的,你試試當著皇上的麵叫聲陛下他敢答應嗎?大家夥還不是照舊叫殿下!我看啊,還是繼續叫太子,他還願意聽一些。現在他跟前除了這個福瑞,還有什麽人伺候啊!這福瑞從裏到外,什麽活計都得做,連夜壺都是他倒,你還給他請安呢,沒看見他拿著髒衣服自己送浣衣處嗎?他忙得沒工夫答應。”說罷,哈哈大笑。

    且說福瑞到了浣衣處,摸出一角銀子遞給管事嬤嬤,賠笑道:“嬤嬤,我找慧娘!”那嬤嬤接過銀子,笑道:“這浣衣處這麽多人,個個都能洗衣服,偏你磨牙,每次都單點慧娘,她手上有花不成?給你洗了,衣服就比別人洗得鮮明?”

    瑞福作了個揖,笑顏如花:“這裏有一件衣服領子掛了線,慧娘補得巧,看不出,要不我主子又該發脾氣了。嬤嬤就當心疼我了。”嬤嬤哧哧笑著接過,回頭叫:“慧娘!你幹弟弟來了,注意衣服領子要補呢。”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出來低頭接過去,應了一聲就走,很老實的樣子。

    說領子就是指的下擺。慧娘趁夜裏從衣服下擺中拉出寫著字的絹條埋在牆外,第二日上午這個絹條幾次輾轉,最終被包進了禦膳房一道細點心裏,中午這道特殊的茶點就擺到了德妃娘娘的麵前。

    司徒德妃一身素服,長發垂腰,沒戴一點兒首飾,臉上也沒有一點兒脂粉,看上去倒比她以前正裝還年輕漂亮些。寧晏一直打著維護皇朝的旗號,對景帝的嬪妃保持禮遇,連這個反抗他的九皇子的親娘也沒有虧待。隻是司徒德妃自從兒子入獄就一直素服念經,不但葷腥不動,就連粗茶淡飯,每天也隻吃一次。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送點心的小太監小手指似乎不經意地指了指那塊點心。她先吃了兩塊其他的,最後才把這塊拿在手裏咬著吃,吃完了喝茶漱口,送膳的宮女見她飽了就下去了。

    司徒德妃從嘴裏吐出薄絹細看,臉上也不禁動容。伺候她的德馨宮女官采屏許久未曾見到德妃娘娘空洞的表情改變了,聽她狠狠地說:“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必成大器!還真讓那個老儒說對了,我把福瑞放在太子那兒這麽久,終於用上了一次!”

    她喚過彩屏,低聲吩咐:“通知福瑞,就說私下裏有保皇的老臣在商討平逆的辦法,請太子居中聯絡!他現在病急了,說這個不愁他不上當。”她思索一下,伸出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麵上寫了幾句話,向彩屏道:“好好看看,記住了,讓福瑞想辦法哄太子寫下來,就照這個寫,一個字也不許錯!”

    待彩屏看了許久點頭說行了,司徒德妃立即用衣袖把水跡抹去,又道:“東西到手後,直接去福心觀,這個人十分重要,千萬不能露了行藏。”彩屏小聲道:“娘娘,要通過太子畢竟多了幾分危險,那人手無縛雞之力,不如叫幾個人抓回來更利落。”

    “笨蛋!我要直接去抓,寧晏能不知道那人重要?我就是鑽了寧晏現在對那人毫不在意的空子!等他明白,人已經到了我們手中。要不然抓一個人誰不會?聲張起來司徒府幾個家人能敵得過禁軍?這個籌碼隻有捏在自己手裏,我們才有和寧晏談判的本錢!”她眼中露出狂躁的神色,彩屏忙答應著出去,臨行回頭,隻見德妃娘娘一隻素白的手在大理石桌麵上狠狠劃過,長指甲齊根斷裂。

    七、福心

    京都近郊的福心觀中,一身素衣的王賢妃正在打掃院子。這院子修得不錯,地上鋪著嶄新的青石板,這樣的大夏天也沒有多少灰塵。甘織宮地上當然也有青磚鋪地的時候,但那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破碎得隻有些看不出形狀的小石頭剩下來。石縫裏處處長著雜草,灰塵雖然不多,但畢竟沒有這裏容易打掃。

    雖然在道觀中,她卻沒有做道姑打扮。老嬤嬤丁氏從廂房裏出來,忙道:“娘娘,你放著我來掃吧,真是的,怎麽又自己幹這種粗活。”

    王賢妃微微一笑,並沒有爭執就把掃把遞過去,反正她基本已經打掃幹淨了。名分上,王賢妃好歹是四妃之一的賢妃,來到這福心觀時她本是帶著幾十個宮女侍從的,跟著一個出了家的嬪妃自然永無出頭之日,這些下人沒一個不大歎自己時運不濟。幸而王賢妃沒有什麽主子架子,日常瑣碎小事都不用伺候,何況王賢妃本來就不受寵,如今遠遠地遷到郊區,景帝更是索性把她忘了。這些人久居皇宮,看慣了眼高眼低,很快就知道這是個討好也沒用的,就越發懶怠,難得讓她們動一動了。

    丁嬤嬤接過掃把,四下劃拉一下,發現地麵已經很幹淨,沒什麽需要打掃的,隻好放下掃把,嘟囔起來:“娘娘,你說你這是何苦?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還守著這道觀幹什麽?”

    王賢妃衝外麵一努嘴道:“你以為這些人就光是來伺候的,她們還要負責看守我。你別看現在我們不出門的時候她們不願意上前,要是真想走,那可就沒那麽客氣了!何況現在兵荒馬亂,出了京都又有許多盜賊出沒,我們兩個婦道人家很容易死於兵亂,守著這道觀至少每個月還有些錢糧月例。嬤嬤,我們能平平安安在這道觀裏過下去才是福氣呢,比起甘織宮,這裏無拘無束,不好嗎?”

    丁嬤嬤也知道做了一天皇上的嬪妃,這一輩子是不會有自由了。即便王賢妃這樣完全不受寵的妃子,即便景帝已經逃亡在外,她的行動依然被看守著。

    然而,上年紀的女人不免嘮叨,丁嬤嬤依舊嘟囔:“這日子還不是和從前一樣?娘娘現在是二品妃子了,總該有點兒不同吧。說起月例更是可惡,外麵那個總管送來的錢糧一個月比一個月少,還不是她自己扣了去,說什麽寧國公例行節儉,要從宮中的人開始節流。我都打聽清楚了,寧國公說要善待先皇眷屬,宮裏的一分也沒減!從前的時候就是這樣,由著那些管事的克扣,娘娘,你這性子也太窩囊了!”

    “性子窩囊?”王賢妃臉上笑容不變道,“不是,是我的命窩囊!從被皇上召幸以後,我就漸漸明白了這個理,想要長命,就得窩囊!要不你就痛痛快快地死,要不就窩窩囊囊地活。嬤嬤,你選哪一個呢?我這輩子注定就是這樣了,命啊!人是拗不過命的!”她轉過身走回屋子,轉頭又道:“別說走不成,就是能走我也不走,這是青瞳知道的唯一地方。我的娘家早二十年前就沒了,要是走了,萬一她回來去哪裏找我?”

    半夜,門外傳來幾下小心翼翼的敲門聲。王賢妃睡得淺,一下就驚醒了。她問了聲:“誰?”門外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又是幾下輕敲,好似敲門的人很緊張。

    王賢妃望了一眼廂房,丁嬤嬤呼嚕打得山響。她披衣站起,也十分緊張起來。這裏是觀後的內院,她們住的又是最裏麵的院落,怎麽會有人來敲門呢?

    她掌上燈燭來到門前,燈光照映下外麵隻是個矮矮的影子。那人很緊張地開口,聲音也是小孩的聲音:“是不是充容娘娘?是不是青瞳的娘親?”

    前一句聽完王賢妃立即準備說不是,她現在是賢妃,在觀中的稱號是福心真人。然而後一句一出口,她立即心頭大顫,急忙打開了門。如果來人問是不是大義公主的娘,她還會猶豫,但是青瞳根本不習慣這個稱呼,熟悉她的人都是直接叫青瞳。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謹慎地鑽進來,將一張紙遞給王賢妃道:“青瞳給你的,快!”王賢妃打開,見紙上正是無比熟悉的字跡,這字跡自己有五年沒見到了。紙上寫著:“萬請隨來人秘密至我處,不可讓外人知曉,生死攸關,切切!”沒有題頭也沒有落款。

    “青瞳讓我跟你走?現在?”

    那小孩點頭道:“快些,我是鑽狗洞進來的,青瞳等著呢。”

    就在這時,對麵廂房亮起燈火,一個帶著睡意的聲音道:“娘娘,你和誰說話呢?有事嗎?”王賢妃道:“丁嬤嬤腿腳不利落,起夜打翻了便壺,被子都濕了,這屋裏一股子味的,你叫人來打掃一下!”

    那小孩大驚,王賢妃伸手衝她搖了搖,示意她不要出聲,果然那屋裏傳來聲音:“丁嬤嬤打翻的,便叫她收拾就是。”

    王賢妃道:“丁嬤嬤手腳慢,洗完不一定要什麽時候,你叫幾個人一起來,幾下就洗完了。”對麵的聲音遲疑半天,才懶洋洋地道:“她們都睡了,叫也叫不醒,要不等明天吧。”

    一般端茶倒水的活計她們都不肯做,更何況深夜裏清洗尿水?王賢妃不再出聲,那邊趕緊熄滅燈火,假裝睡熟。

    王賢妃把丁嬤嬤叫起來囑咐幾句。丁嬤嬤手裏拿著個大木盆,她們假意歎著氣往前院水井方向走去,以前王賢妃也是如此,有人欺負了她她也不惱,事情就自己做了。一路上行動有聲,但是人人都把房門關得緊緊的,還有好些人故意打呼嚕表示她睡著了,不是故意不幫王賢妃洗被子。

    出了內院的門,立即就有幾個著黑衣的男子上前接了她們出去。見了丁嬤嬤,一個人皺起眉頭:“這個還帶著?”

    王賢妃立即停下腳步,回頭直視這黑衣人的眼睛道:“青瞳說了隻帶我,不帶著她?”那人立即道:“是,事情緊急,太過危險,娘娘自己一個人總好些。”

    王賢妃臉色劇變,環視四周退後一步,緊張地看著他們。黑衣人催道:“娘娘快些走,莫讓公主等急了!”

    王賢妃道:“絕不是青瞳讓你們來的,你們是什麽人?快說,不然我大聲喊了!”

    “娘娘莫開玩笑,我們當然是公主派來的,你不是看過書信嗎?”黑衣人焦急萬分,小心說著,不知道自己哪裏露出破綻。剛剛王賢妃還對他們深信不疑,要不是她自己出的好主意,也不見得能悄無聲息地出來。現在她大喊一聲,就是劫了她出去,城中值夜的禁軍難道都是吃幹飯的嗎?

    “娘娘你看,那不是青瞳嗎?”王賢妃本能地望向身邊小孩所指的方向。突然她鼻中聞到一陣甜香,隨即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地上。丁嬤嬤張嘴欲呼,嘴一張開吸進去的迷香更多,她隻晃了一下就栽倒在地上。那小孩狠狠地瞪了黑衣人一眼道:“一群廢物!快走吧。”

    她們剛走,另有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女人拿著棉被木盆走回內院。第二日,王賢妃就說自己受了風寒,要多在床上休息一會兒,侍女們並不在意,送飯的小宮女把飯食放在門口,就自己玩去了。這樣一連兩日,王賢妃始終沒有出門,這些人才覺出不對。

    硬打開門一看,房中兩人都不認識。這幾日和她們說話搭腔的原來不是王賢妃,領頭的女官嚇得半死,屋裏的中年婦人輕輕笑了,道:“你要去向寧國公告發,先死的就是你!”

    女官的頭腦也還算冷靜,認清當時形勢,帶著哭腔問:“你要幹什麽?”

    那女子道:“與你無關,你們就當做一切沒有發生,該去領錢糧還去領錢糧,該記檔的還是記檔,日子照常過,不要大驚小怪就好了。寧國公並沒有見過王賢妃,他也不見得有興趣過問你們關於王賢妃的事情。我辦了事情就走,最多一個月,不會給你添多大麻煩。”

    女官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心想別說一個月,寧國公一輩子都不見得會過問王賢妃,安全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於是哆哆嗦嗦地問:“那就這樣吧……你是誰?”

    那女子溫溫和和地笑了:“我當然是王賢妃,你怎麽忘了?”

    她並沒有擔心一個月,五天以後,就有一個高大的男人找上門來。這個“王賢妃”一見他帶來的東西就眼淚漣漣,連說:“這是我給小女做的,你從何得來?”

    那人又和她屏退左右說了一會子話,接下來這兩個人就被來人一手一個挽著,跳牆走了。一丈高的院牆,他帶著兩人縱越竟然毫不費力。觀中眾女自然連聲尖叫,隨後將王賢妃被劫的消息上報寧晏,領頭的女官暗自慶幸,這一走死無對證,當然更加安心了。

    誰知,本來大概連王賢妃是誰都不記得的寧國公得到消息,居然極為重視,將福心觀幾十個宮人帶回來詳加審問,這些女人招架不住,很快就全都說了。

    寧晏名義上還是臣子,他沒有住在宮中,然而司徒德妃也不可能天真地認為他不知道宮中的動靜。她讓人拿著隻寫了“司徒慧”三個字的名帖去求見寧晏。寧晏心情煩躁,示意家人攔住不見。家人道:“來人說了,老爺要是不肯見就給您看看這個。”寧晏莫名其妙地看著家人手中一條半舊的包頭帕子,家人道:“來人說了,福至心靈!”

    “福至心靈?”寧晏一愣,隨即醒悟,“福心”。他本來是毫不在意福心觀中的王賢妃的,但是王賢妃被劫持的消息傳來,他就不能不想想為什麽這個不起眼的人會被“劫走”。王賢妃年紀不小,也沒有姿財,劫財、劫色、綁票要贖金都絕不可能,劫持她的人武功極高,斷不會是一般人所為。

    他的資料網也極為豐富,由此逆推回去,終於弄清楚了王賢妃的重要性。寧晏大驚之下,馬上下令全城戒嚴。此刻他也顧不上招來民憤,派人挨家挨戶地搜查起來,遇到身高八尺以上的漢子,立即收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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