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謀國盡書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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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賢妃冷笑:“怎麽不合情理?隻要青瞳停止進攻,不管什麽原因,她都成了叛國,那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不幫你,難道從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才是合情合理?南苑北苑,你們現在僵持,卻不可能永遠僵持,總之會死一個活一個。要不就不做,要不就做絕,不然你們任何一方得勢,對於青瞳都是災難。做都做了,還想兩頭討好?屁話!”

    寧晏好好地看著她,夠狠!夠絕!如果司徒德妃真是諸葛,那王賢妃就是曹操了。這些女人,不管有沒有與之相若的能力,隻從心思來說,卻遍地是梟雄。沒想到啊沒想到,景帝那樣簡單一個人,他的後宮卻全都不簡單。

    “對於我來說,你和皇上,不過是利益的兩麵,都沒有什麽感情在。就算你不為難我,攻破京都以後皇上回京,青瞳還是公主,她會嫁人而去,並沒有多大的好處;我卻隻能永遠待在禁宮中,一直到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擔著一個皇妃的名頭,為了什麽皇家的體麵,就永遠都沒有自由。”

    王賢妃輕輕一笑:“本來你說什麽我也不能不聽,可是我答應得太容易,你又偏偏不信……為了讓你信我,我和你商量一個條件好不好?”

    “你反正要立一個傀儡皇帝過渡……”王賢妃道,“我的條件就是,事成之後,要將關中給青瞳做封地,世代相傳。還有,讓我和她一起去,我不要留在京都當什麽皇太妃之類的可笑玩意兒。以後不管你繼續當你的權臣,還是自己做了皇帝,都永遠不能動她的封地,就算你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也不能變!沒有這條件,我就是青瞳的娘,她也未必願意聽。你答應,我就立即去德盛門,當著所有人的麵,幫你說。不答應,咱們魚死網破,一拍兩散!”

    寧晏心髒狠狠跳了幾下,他沉思片刻道:“娘娘,臣不太相信你會替我說話,萬一你說出的話不是我的意思……”

    王賢妃道:“寧國公,這有三種結果,一是青瞳聽了我的話,皆大歡喜。二是青瞳不肯聽我說的話,但是做娘的都讓她叛國,就算她沒叛,平逆軍也會對她懷疑,以後將令再下來,總會有些人不敢全部遵從,那對於國公也是好消息。三嘛……”

    王賢妃斜睨他一眼:“就是國公擔心的,我會不按著你的意思說話,那你隨便給我點兒厲害,有那麽多眼睛看著,這件事必定添油加醋傳進青瞳的耳朵裏,那不比一封信更讓她動容嗎?要麽不做,要麽做絕,我既然答應,就要盡我的能力!反正我沒有別的本事,能不能打動她全靠情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好!”寧晏擊掌,“李玄良,護送娘娘去京都北邊德盛門,讓她對著江州的方向說話,叫士兵集結,都出來聽。”他回過身:“娘娘,臣希望你不要遇到什麽意外才好。”

    辰時將過,太陽已經掛得很高,陽光有些耀眼。王賢妃眯了眯眼睛,一陣風吹過,她的心情平靜舒暢。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多好!她看著下麵整齊的軍隊和旁邊被強迫叫來的怯生生的百姓,開口道:“大家都知道離我們幾日路程的江州駐紮著一支大軍,他們很快就要打進京都了。”下麵的軍人尚沒有異動,百姓卻紛紛騷動起來。

    “你們別怕,領兵的大元帥是我的女兒!她是很好的人!”王賢妃臉上露出微笑,繼續道,“她小時候有點兒早生,落地才有這麽點兒大,我這個做娘的也沒想到她會有今天這樣的威風啊!”百姓中許多為人父母,緊張都不由得和緩起來。

    李玄良皺起眉頭,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她說這些沒用的廢話。

    王賢妃又笑道:“你們大家說說,要是你們自己生下一個兒女,你們最希望她將來能有什麽?”

    許多人,尤其是女人們臉上同時露出微笑,自己的兒女,那當然希望所有的好東西他都能有,這些事情幻想一下都會很滿足。

    王賢妃輕笑:“是不是出人頭地,家財萬貫,建立赫赫功業?女孩就要她花容月貌,平安喜樂,嫁個如意郎君?還要長命百歲,身體康健?”

    “嗬嗬,真要能這樣多好?可惜一個人很難什麽都有,要建立赫赫功業,就不會平安喜樂,有得有失,這是天道!最無奈的是,這些事情不是由你去選擇的。”

    李玄良道:“賢妃娘娘,該說正事了。”

    王賢妃嘴角輕揚:“好,說正事。”“正事”這兩個字被她說得滿是嘲諷。

    她接著道:“我的孩子,現在就是個選擇的時候了。幫了寧國公,她以後事事都可以自己選,不用聽命於人。要是攻下京都,可以輝煌一時,以後的路就是一條艱難的路,會怎麽樣我就不能預料了。我明白誰做皇帝其實和你們老百姓沒多大關係,你們希望的是不要打仗!你們大概希望她選擇第一條路吧,看上去我也覺得第一條路很不錯……”

    李玄良露出微笑,王賢妃看著他,兩個人一起笑著。然後王賢妃轉過頭道:“但是青瞳姓苑啊,這不是一個大姓,我們中沒有一個人姓苑的。姓一次苑不容易!真的幫了寧國公,她可就對不住自己的祖宗了!”

    李玄良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王賢妃伸手示意他別急,又道:“這也沒什麽,祖宗其實也沒有什麽地方對得起她的。”李玄良這才鬆了一口氣,冷汗也下來了。

    王賢妃轉過頭,臉頰發出光芒來,不再看李玄良一眼,向城下大聲道:“人能自己做主的事情真的太少了,我不希望進宮,可還是進了。你們不希望打仗,可是還是打了。一生走下來,很多事都讓我失望。唯一讓我得意的事情,就是我的孩子。得知她的消息,你們沒法想象我有多驕傲!對,我的孩子讓我驕傲!她做成了許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她是我的驕傲!我的人生注定黯淡,但是我的孩子,她的人生可以輝煌!她能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是多麽高興啊!”她過於激動,連聲咳嗽起來,自己用手一下下捶著左胸。

    李玄良也大聲道:“賢妃娘娘說得對!江州叛軍也是我們的子民,在昏君手下,生死都不能自主,隻要棄暗投明,國公爺都歡迎!賢妃娘娘,當著我們大家,你對叛軍主將、你的女兒說一句話吧!”

    王賢妃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青瞳,我以一個母親、給你生命的人的名義命令你,你必須聽!”

    “青瞳!”王賢妃突然用自己最大的聲音道,“打下京都!”

    “什麽?”李玄良一時驚得呆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賢妃用盡全力嘶聲道:“寧晏不仁,百姓的生命,不能交給他做主!”

    李玄良從極度的震驚中醒悟過來,伸手就要去掩她的口。王賢妃霍然回頭,笑道:“不用了。”她鬆開撫在胸口的右手,手下麵紅色的血跡幾乎擴張到整個左胸。

    她偷偷在衣服和內衣間用帶子綁著一片碎瓷,借著剛才咳嗽,自己用右手一下下砸進胸膛裏,對準要害,無法救治。她砸一下便咳一聲,咳一聲便砸一下,直到那利刃已經完全沒入身體,直到滾燙的血噴薄而出,她再也按不住。

    李玄良氣急敗壞道:“你……你……你……你不是說能自己選擇最重要嗎?你不是說選第一條路更好嗎?你明明和寧國公說好的!”

    血沫子開始從王賢妃口中嗆出來,她淡淡地、輕輕地道:“該怎麽選擇,自己的心意會告訴你,根本不用別人說,無論走得多遠多難,那都是青瞳必須走的路,我不會成為她一點兒阻礙,絕不!”

    王賢妃麵容平靜如水:“我幼年入宮,不但沒有地位,沒有尊嚴,更沒有自由。唯一有的,也隻是我一生心安罷了。這東西,誰也拿不去……”聲音已經很輕很小,小得仿佛呢喃,可四周太靜,李玄良卻聽見了。

    她整個人蒼白得如同失水的花瓣,輕輕從枝頭飄落,在人群的驚呼聲中摔在德盛門下。

    十一、出城

    城下的人群失聲驚呼,有一個人正從遠處趕來,聽到前麵人人傳來驚呼,心急如焚,拚力推開擋在麵前的人往前擠。他在看到一片蔓延過來的鮮紅色後驟然停頓,身後搖搖晃晃被人撞著,臉色一下子蒼白得可怕。

    李玄良在城上驚慌更甚,定了定神之後立即下令:“來人,封閉城門。這裏的人全給我抓起來,今天的事情若是泄露一句,大家都不用活了。”禁軍聽了個個臉色發白,轟隆響聲中,城門緊緊地關閉起來。禁軍各級頭目分別下起命令,德盛門前所有的百姓全部抓起來,有抗拒的格殺。

    禁軍是京都的守軍,人數眾多,片刻就把全城控製起來。德盛門前的百姓固然哭喊一片,城中其餘人家也被勒令家家閉戶,一個人也不許說話。每一家門外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看守,人們不知道要遭遇什麽對待,不由個個瑟瑟發抖。

    當別人都使勁往前擠的時候,一看到血跡,那人就悄悄地後退,一直退出人群。他溜著牆邊向相反方向疾走,直奔西城門而去。當時人人驚呼,場麵混亂不堪,沒有人注意到他,然而李玄良反應不慢,隻是略定神就下達了封城的命令。那人還沒有走到一少半的路,就見禁軍遠遠地從幾條街外的營中不斷跑出來,四下散開,各奔一個城門而去。奔跑的隊伍又分出許多小股,分別向街道巷子中飛掠,城中頓時一片大亂。

    他隻得停下來,再跑目標就太明顯。他臉色急速變幻,突然咬牙,望著一家店鋪門前拴著一匹馬,他揮劍砍斷韁繩,跳上去就走。店中人本來聽到外麵嘈雜一片,正在驚懼,豎著耳朵使勁聽發生了什麽事,哪裏想到光天化日,在滿街跑兵這個當口有人會來搶他的馬。等他大呼小叫地出來,隻看見一個背影而已。

    店主人大怒,氣急敗壞地追出一條街,已經沒了偷馬賊的蹤影。他正巧看見遠遠一隊禁軍快跑過來,快步迎上去,嘴裏大叫:“官爺給小民做主啊,有人搶我的馬,天殺的,我就隻有這一匹馬,全家老小的生計指望著它呢……”話音未落,就見禁軍頭目一揮手,他手臂一緊已經被人抓住了。隨即一個黑布口袋套在頭上,一道麻繩將他雙手用力綁起來。店主人大驚,一掙紮已經狠狠地挨了兩腳,他痛叫一聲,連忙忍著痛不停地道:“我不要了,我不要馬了,原來是官爺的朋友,小民說錯了話,小民不要馬了,真的不要……嗚嗚!”一把麻核桃塞進他嘴裏,後麵的話也全出不了聲音了。

    店主人嚇得一股熱尿撒了滿褲子,自己這脾氣被老婆說過很多次了,這次能活著,他一定改過,一定忍氣吞聲地活著。什麽馬,就是要了他的房子、他的地,他也不再生氣了。隻要能留一口氣給他老兩口,他就再也不敢說什麽了,再也不敢爭什麽了。你們要什麽,都拿去吧。在這樣的國家裏,小民能活著已經是幸運。

    然而,他能不能活著,卻全然不能由自己做主。

    店主被禁軍拽著踉蹌而走,耳聽得街上一片驚呼。禁軍遇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和他一樣的待遇,緊接著就是砰砰聲不斷傳來,所有的門窗都在禁軍的逼迫下關閉起來。四下響起驚呼聲,禁軍喝道:“不許出聲,說話格殺!”於是連女人的驚叫聲也沒有了。一個嬰兒哇地哭起來,隨即轉成嗚嗚聲,大概是被媽媽掩了嘴。

    那人跳上馬,劍鞘回手在馬臀部抽了一下,那馬一聲嘶叫,快快跑起來,他的目標竟然是剛剛出事的德盛門。

    還沒有到門前,迎頭就撞上了李玄良帶著人抓了人往回走。德盛門前聚集的人數眾多,一條條長繩如同糖葫蘆一般串了許多人,全都是黑布蒙頭,嘴巴被塞,隻能從鼻子裏發出驚懼哭喊的聲音。一個禁軍看見他,大喊:“那兒還有一個!”幾個人快速向他跑來。

    他迎上去大喝:“李玄良!你當的好差!國公爺讓我來問問你,你有幾個腦袋?”預備抓他的人驚訝不已,都站著不敢動了。

    李玄良聞言吃了一驚,一看來人認識,原來是禮部侍郎離非。寧國公謀逆後,本來打算重用這個外甥,兩人內室談話。離非不知道說了什麽,寧晏摔了茶碗,離非不但沒有升官,反而連禮部侍郎都丟了,成了一個白丁。不過朝中之人還是不敢得罪這個內戚。別說他李玄良,就是六部尚書撞見了他,也個個客客氣氣。

    他現在就是一身庶民打扮,騎著一匹駑馬,卻敢指著大內侍衛總管的鼻子喝罵:“你當的好差!”

    李玄良驚道:“國公爺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離非喝道:“你還想有什麽事能瞞得過國公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李玄良一時失言,連忙拱手,哭喪著臉道,“離大人,下官怎敢妄圖隱瞞,實在是沒有料到啊!下官本來也防著那個宮妃會尋死,可是一路緊緊地看著,她沒掏簪子也沒想撞頭什麽的,就是咳嗽自己捶捶胸口,這……這這,這也不像是尋死的樣子,下官實在沒有料到啊!把瓷片子一下下砸進自己心窩子裏,怎麽有女人能下這樣的狠心?這實在是沒有料到啊……”

    “休得狡辯!”離非臉頰抽搐了一下,隨即喝道,“我舅舅把這麽大的事交給你,你就辦成這樣?還敢有臉在這兒為自己開脫!”

    離非平時和外人提起寧晏,從來不叫舅舅,都稱國公。此刻這稱呼一叫,李玄良順勢跪下,心道自己拿什麽和人家去爭。他連連道:“離大人,下官已經封鎖了所有通道,消息斷不至於傳出去。這些知道的人,下官也都抓起來了,這一番雖然不能將功補過,可是望離大人念在下官即刻悔改,在國公爺麵前替下官美言幾句。”

    離非哼了一聲道:“我若是沒有說幾句好話,你現在還能有命嗎?”他四下看了看被綁的百姓和緊閉的門窗道:“你也還算機靈。這些百姓找個手下帶著,你自己現在立即去見國公!餘下的事,我來主持吧。”

    李玄良滿臉吃了黃連一樣地苦,唯唯諾諾道:“這……離大人,國公要下官去見……可不知有什麽事,會不會……”

    離非冷冷道:“你做下這等好事,還指望國公請你去打賞嗎?還是說你就不想去了?”

    李玄良大驚,忙道:“不敢,下官這就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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