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謀國盡書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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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任平生怒道,“你……你,你死不足惜,也要為這幾十萬兄弟想想。你要是被扣在京都,讓我們攻是不攻?降是不降?到那時,你母親救不了,我們也全死到臨頭了!”
“放屁!”青瞳轉過頭罵道,“你才死不足惜!我的命尚有用處,不會就這麽輕易送給寧晏。”
任平生扳過她的臉來細看,見青瞳的目光已經不是剛才那樣死灰一般絕望,而是鬥誌勃勃。不知為什麽,看到這目光就能讓人安心。
青瞳怒道:“還不放手,看什麽看!”
任平生轉過身道:“備馬,兩匹!我和大眼睛一起去!”
元修道:“任大哥,寧晏指名你不能去!”
任平生道:“他不讓我去京都,還管得著我送大眼睛過江州?老子拉屎放屁他管不管?我先過去,看情況再說。”
青瞳道:“任平生跟著吧,寧晏說得再厲害,也不會因為我多帶了一個人就立下殺手,至多不許他進宮,派人看管起來。你們聽好了,我不在也要照常出兵,越是戰事危急我們越有用處,若是答應了他退兵之類的條件,他一安全我就失去了利用價值,那就危險了。還有,如果京都傳來我的命令,切不可信,就是親筆信也一樣,不見到我本人或者我的印記,概不聽從!”
她的目光凝視遠方,似乎看見了小時候自己和太子哥哥玩鬧的林林總總。她心道:“太子哥哥,別怪我疑心你,妹妹也希望,千萬別是你啊!”
九、困厄
沛江江邊,青瞳和任平生正在等候渡船,他們兩個秘密出發,做普通商旅打扮。因為戰亂,沛江邊昔日絡繹不絕的渡船少了很多,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艘,運氣不好時要等上一整天。平逆軍奪取江州以後,將渡船分成一日四班,按時出發,情況已經有所緩解。
離下一班船時還有一刻左右,任平生小聲和青瞳說著話分散她的焦急。青瞳隻是嗯嗯啊啊地敷衍,提不起興致來。
“壯壯!”她突道,“這次我要是能活著,就封你個將軍,讓你威風威風!要是我死了,就讓父皇封你個侯爵,光領俸祿不幹活。我要不在,你擔當實職保準惹禍,還是逍遙過日子吧。”
任平生笑道:“別,‘猴爵’那是元修的,你好歹給我爭取個公爵,不行就伯爵算了。俸祿雖然沒有侯爵多,好在輩大,伯伯比爹還大不是?”
早在元修投誠時,景帝就想封這個在軍中力拖奔馬、威風凜凜的人為虎威大將軍,青瞳勸說將軍應該是能指揮作戰的人,而不是這樣的勇武之人,等積累軍功了再封將軍不遲。最終任平生封了都統,元帥的親兵護衛長官。
半年下來,他立過無數戰功,可是這人也實在太過散漫,隻要立下點兒功勞立即犯下些錯誤,不是打了人就是喝了酒,不是點卯遲了就是晚上亂走。升升降降下來,元修早恢複了爵位,武本善也成了前軍元帥,隻有他還是個小都統,繼續擔當青瞳的護衛長。
青瞳其實已經發現,這個人是故意的,不能指望用名利心籠絡住這樣的人,任平生並不把什麽公侯看在眼裏,他跟著自己,憑的全是情分。這半年來,危險的活他全做,而好處卻沒輪上過。她想到這裏,不由溫溫地看了他一眼。任平生誇張地低下頭,給她一個羞答答的眼神:“別……別這樣看人家,人家還沒成親呢!”
就在青瞳準備一腳將他踢進沛江涼快涼快的時候,船來了。船老大老遠就吆喝:“船來了,船來了,收帆,落錨,備踏子!岸上人等暫避,讓我靠岸嘍!”
隨著船漸漸靠近岸邊,岸上的船工紛紛用繩索套住船頭椽子向岸邊拉。等拉得夠近了就搭上幾米長的跳板,船上有幾十個從那邊岸上渡來的客人,讓這些人先上岸,這邊等待已久的眾人才能上船。
眼看一個個人從船上出來,船吃水位漸漸升高,最後一個客人頭上包著大大一塊頭巾,將半張臉也遮住了。他等人全走過去了才低著頭彎著腰快速通過跳板。他上了岸看也不看,隻管低著頭快走。這人路過她的時候青瞳不經意望了一眼,在他脖子上發現一塊小指頭大的淡紅胎記。任平生隻覺得身邊青瞳突然全身一震,立即出列去追,船也不要坐了。
追出去十幾步後她叫:“離非!是不是你?”
前麵那人身子大震,急急轉頭,一把拉下麵巾,正是離非。
“青瞳?”他驚道,“你怎麽在這裏?天哪,我……我正準備去找你!”說完才看到青瞳身邊的任平生,兩個男人對視,都露出“你小子誰啊”的眼神。
“離非,你這是偷偷跑來的吧?這叫什麽打扮,怎麽了?”
離非臉上現出猶豫,他帶來的消息太壞,壞得讓他簡直沒辦法開口。青瞳看著他的臉,急得雙目噴火,心中如同沸水翻騰。離非不善掩飾,他要說的話簡直就寫在臉上。青瞳突然覺得心口劇痛,她的臉一下子白得可怕,努力咬著牙道:“離非!什麽事……快說!”
“青瞳……你別回京了……”離非現出痛苦萬分的神情,“你千萬別回去了,寧國公已經在京中布好陷阱,隻等你一去就殺了你!他不會給你回轉的時間,已經下了嚴令,就地格殺!”
“不應該啊?我滯留宮中對他才有好處,殺了我隻能激起報複……難道,出了什麽變故?”青瞳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覺得胸口痛得不能呼吸了。她用手扶著胸膛望著離非,眼神裏已經帶著祈求。
她在心中反複說:“是我亂想,千萬不是真的,你千萬要說這不是真的!”
然而離非已經哭得癱軟,他顫抖著道:“青瞳!青瞳啊……你娘已經死了!”
霎時,時光好似靜止了一般,青瞳眉毛輕揚,好像要問什麽話,這個表情動作怪異地停在那裏。停了片刻,她雙眼微微合起,就這麽仰麵摔在地上暈了過去。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裏汩汩流出,把她蒼白的臉浸在血水裏。
任平生和離非一起大駭,搖著她叫起來。青瞳隻覺得腹中的活氣一下子散開了,魂靈飄飄搖搖,直升到九天之外。她告訴自己,不行,不行,還沒有問清楚,還有事沒有做呢!她強迫自己守住這口氣,使勁睜開眼睛。
然而這口氣完全像是借來的,運到胸口就不往下走了。還是不知道四肢在哪裏,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她什麽也看不清楚。
過了很久很久青瞳才重新找回焦距,她看了看兩個人,把手伸給離非,攬住他慢慢站起來。她把頭靠在離非肩上定神,過了許久,覺得自己能站住了,她就把毫無血色的臉轉向他道:“仔細給我說說,怎麽回事?”聲音又輕又溫柔。
砰!屋子裏傳出一聲巨響,司徒德妃麵無表情地走出門,衣服上沾了一點兒湯汁。彩屏連忙上前:“娘娘!她……不肯吃飯?”
司徒德妃一時失神,過了一會兒才道:“要是不肯吃飯那倒不奇怪,王賢妃掀桌子是因為她說湯鹹了,飯太軟,還有,芙蓉雞裏薑切得不仔細,看見薑末了,讓重新給做。”她停了一下才道:“一會兒你進去收拾收拾,然後通知膳房重做,盡快送來。奇怪,這王賢妃一直溫良賢淑,怎麽突然刁蠻起來了?”
“也許是知道國公爺要拿自己來威脅女兒,所以心情不好。”彩屏小心翼翼地道。
司徒德妃搖搖頭:“她進宮以後,提也不提自己的女兒一句,我就是故意把話題引過去,她也不接口,也不著急,也不難過,每天就是不斷挑剔,盤子都摔了不知多少。”
她眉頭緊鎖道:“彩屏,報告寧國公吧,她不會和我說什麽了,恐怕軟硬都不行,請他自己來問話。”
傍晚時分,寧晏來到德馨宮門前,報名而入道:“臣寧晏見過賢妃娘娘。”他偷眼打量王賢妃,以前沒有注意過這個微不足道的妃子。王賢妃皮膚枯黃,比大她幾歲的德妃看著還老,實在算不上漂亮。但是她的一雙眼睛當真如同冰雪培出來似的,亮得冷幽幽,冷幽幽地亮。
“哦,原來我是娘娘,你是臣啊?”王賢妃擺弄著桌子上一盆蘭花,淡淡地回答著,“看你認真的樣子,這場麵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娘娘何出此言,臣永遠是大苑的臣子,前皇雖然叛國,也畢竟做過我大苑的一朝之君,臣對娘娘又豈能不恭敬?”
“叛國?真新鮮,我婦道人家見識淺陋,寧國公別笑話。我就從書上看到過不少像您這樣的權臣奸相什麽的叛國,還是第一次聽說皇帝背叛自己的國家。”
寧晏臉色陰沉,他不想和這個婦人糾纏,咳了一聲道:“娘娘,像您這麽睿智的人,應該明了現在的局勢吧?”
王賢妃微微笑起來:“知道,你要死了!”
“你!”寧晏深深呼吸一下,才道,“娘娘誤會了,雖然現在叛軍有一支隊伍正準備攻打京都,但是他們軍餉不足,後方也不安定。最關鍵的是,他們多半是曾敗在我手下的禁衛軍和一群鄉下臨時招來的泥腿子,不過是烏合之眾,根本不是我們天軍的對手,這場仗他們輸定了!”
“這真是好消息。”王賢妃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建議你就設下盛大的宴席慶祝慶祝。啊,別忘了去祈年殿祭天表表國公的功績,上天會降福給你。”
寧晏覺得衣領太緊,怎麽突然呼吸不暢?這個賢妃一向老實,沒聽說過這般伶牙俐齒,看來生得出那可惡的公主的,也不會是善類。
他站直身子道:“娘娘!叛軍中有一個人娘娘一定關心,她叫童青木,但是我已經查出來那是化名,實際上她是娘娘的女兒。臣要平定這場叛亂,隻怕誤傷了公主,所以臣來請示娘娘,公主不過一時被叛逆蒙蔽,是不是趁著沒有鑄成大錯,趕緊回到京都來呢?”
“哦,這事情不用請示我,你有辦法叫她回來盡管去叫。”
“娘娘,這件事情還希望娘娘出點兒力,畢竟你是她的娘親。”寧晏說,“例如,寫封信去,說你想她,讓她回來,要是她解散那些叛軍,那你就更開心,可萬一還是執迷不悟,你就會十分傷心……”他的瞳孔收緊,露出陰狠的表情:“傷心得要死!”
十、隕落
“寧國公。”王賢妃站起來隨意走走,“既然你不想繞圈子了,那我就直說。信我寫了你也要好幾天才能送過去,何況見不到我的人,青瞳未必信你。簡單地說,你就是想讓青瞳知道,她母親在你手上,隻有投降才能保住我們娘兒倆的性命!如果她能反叛,就能讓我們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是這樣吧?”寧晏看著她不說話。
“以後有事敬請直說!我答應你了!”
寧晏吃了一驚,王賢妃要是照他的臉上吐一口口水,他倒不會有這麽吃驚。
王賢妃不等他回答,繼續道:“你帶著我去城頭,當著城下百姓的麵我把你的意思說出來,那麽多眼睛看著,那麽多耳朵聽著,青瞳就不得不信了。事先說好,我能拖她半個月,你保我平安,我要是能說服她不進攻……”她露出幽幽的笑意道,“我也不要什麽榮華富貴,你把司徒慧殺了就成。”
寧晏驟然聽到剛才還風輕雲淡的女人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般狠話來,心頭大驚。
王賢妃看著他,唇角微微露出一點兒笑:“怎麽了?司徒慧和你做得交易,我就做不得?她有九殿下,我有青瞳,難道我還事事都輸給她了?帶路吧,我現在就去!”
寧晏猶疑不定地看著她道:“你真的願意?”
“你倒是想想,青瞳打下京都對我有什麽好處?”她淡淡道,“皇上回來,信的還是司徒慧,寵的還是楊冰紈,掙回來榮華富貴,得益的還是她們!於我,於我的孩子,到底有什麽好處?”
“賢妃?如果有選擇,哪一個女人會賢德?真是笑話!”她回頭冷笑著看著寧晏道,“就算青瞳攻破京都,殺了你,立下大功,於我有什麽好處?別說四妃中最末的賢妃,即便封了我做皇後娘娘,仍舊是個有名無實的擺設罷了!以前倒是有皇後娘娘,二十年來,整個宮中做主的人不還是她司徒慧!我受了她多少委屈?你不妨調出內檔好好查一查!我隻有一個女兒相依為命,司徒慧還兩次將她送入虎口,難道你讓我寄希望她良心大發,永遠沒有第三次?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失敗讓你死?不是!我但願你能把這個皇宮打個稀巴爛,讓司徒慧死在我前麵!可惜,你也未免沒用了點兒,真讓我失望!”
寧晏勃然大怒,額頭上青筋迸起,眼神立即凜冽如刀。王賢妃迎著他的目光,毫不懼怕,嘴邊還露出嘲諷的笑意。寧晏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看得出來,王賢妃不怕他,不是司徒德妃那種強裝鎮定,而是真的不怕,從開始就不怕。
他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道:“賢妃娘娘,你也許真的不怕死,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昭獄裏有很多玩意兒,比死可怕得多。一年來,我想問的口供,還沒有一個人能在昭獄中咬牙挺下來不說的!就算是戰場上受了重傷哼都不哼一聲的宿將,也沒有一個人能拖得過三天……”
他的話音還沒落,王賢妃就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看著他道:“寧國公,你做什麽事情都這麽轉彎抹角嗎?最開始我就和你說了,我答應你!你讓我說什麽,我都會嘛。你打算把已經寫好口供的人送去昭獄,讓他再寫一遍?不覺得奇怪嗎?老實說,你的昭獄成立不過一年,卻已經大名鼎鼎。我不想吃苦頭,也不想憑借我一個人的力量做什麽翻天大事,更不想給他做烈女節婦!我再說一遍,我答應你,不但勸青瞳不要進攻,有可能,還會勸她幫你!你讓人帶路就是,拖延時間的是你,我立即就可以去說!”
這下寧晏倒是遲疑了,他皺著眉頭盯著王賢妃道:“我當權於你沒有什麽好處,你卻勸自己的孩子背叛她的父親?這不合情理,我怎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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