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幕 一代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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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那一番效果頗好的訓導產生了極大的滿足感,接著一連四五天陳繼儒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慵懶模樣,隻是敷衍一般的教了點新字,然後便打法關坤瑜去練字,自己則亟不可待捧起了一本手抄書來細細品讀,甚至吃過了晚飯之後也要挑燈夜戰,像極了當年關坤瑜自己追大部頭的情形。

    這幾天裏,寫個字,跟讀個三遍,然後讓你照貓畫虎的寫三遍,這便算是成了。若是還不會,自己回去練,啥時候練會了啥時候完事。

    曾經有一次關坤瑜故意拿著個兩天前教過的字去求教,說是自己沒記牢想要再請教請教,以此試試陳繼儒的反應,結果被正在品著小酒追書的陳大畫家一個白眼瞪跑了……

    由此,才剛剛對陳繼儒勉強建立了一點信心的關坤瑜決定再也不會對這家夥抱什麽不切實際的期待了。

    若不是關坤瑜是穿越過來的,就陳繼儒這般教人的法子,一般的小屁孩哪裏能跟得上進度。

    在關坤瑜看來,這陳繼儒是典型的誤人子弟,哪家小孩要是攤上他當啟蒙老師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可偏偏人家名頭響亮,關家人一看就連蠢蠢笨笨的小呆呆一天都能記下十來個新字,學習進度飆的飛起,功勞就不要錢一般往陳繼儒身上扣,就差把人家捧上天去了!

    “小呆呆啊,能拜陳公子為師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看看人家一天就能教會你十幾個字,換做其他老師一天三兩個字便是難得了,果然不愧是秀才公,就是懂得多哩!”

    長輩們如此這般的淳淳教導關坤瑜每日都得聽過三四遍才叫過日子,煩人也就算了,更令他無語的是按照尊師重道的規矩,他還得每日去替陳繼儒打水洗頭洗腳,梳妝更衣!

    誰讓他們關家就連個使喚下人都沒有呢,如此一來做徒弟的當牛做馬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在明朝,這自然是天經地義的!

    “這日子……我真是自作孽啊!當初一聽見陳繼儒的名字就想占點便宜,真真是(嗶)(嗶)不成反被(嗶)!這哪是請師父,根本就是請祖宗麽!”

    關坤瑜心裏不住的破口大罵,手上的動作卻不敢有絲毫減慢。

    “陳師,腳洗好了,抬起來學生給您擦擦。”

    躺在床上對著油燈一邊苦讀一邊品著榮德齋素點陳繼儒抻了個懶腰,扣上書本,這才抬起腳來讓關坤瑜擦拭。

    “這萬惡的舊社會啊!老子穿越過來可不是給別人擦腳的!”關坤瑜心中憤憤的想著,“老子要讓別人給我擦腳!還要有一堆的妹紙!兩個捏肩的兩個捶腿的兩個洗腳的!旁邊還得站上兩排養眼的!”

    每一次見到白吃白喝還得讓他白伺候的陳繼儒關坤瑜就氣不打一出來,關坤瑜將這一切都歸於自己追求自由的現代靈魂,但其實並沒有意識到,他之所以如此憤怒根本原因便是眼下陳繼儒過的日子乃是他渴望過上的日子的一個縮影!他的情緒其實並非憤怒,剝開憤怒的表層內裏其實是赤果果的羨慕嫉妒恨啊!

    他和陳繼儒其實根骨裏是一類人,有才,為達到目的也敢發狠會努力,即有那百分之一的靈感也不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可一旦安穩下來,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日子才是他們的最愛。

    “日子不能這麽過下去了!”

    替陳繼儒擦完了腳,關坤瑜也做出了決定,任憑陳繼儒這麽玩鬧似得教下去,自己肯定是毛也學不到的,純粹是自己找罪受換來一個秀才弟子的“文憑”,簡直虧本虧到姥姥家!

    最開始的時候關坤瑜的確考慮過去科舉搏一個功名,在藏書閣樓調查了軍戶科舉的相關信息,結果非常令人沮喪。

    現代資料中的信息晦澀不明,有些一口咬定軍戶是賤籍,絕沒有資格參加科舉。另外一些雖然沒有明確表示軍戶是否有資格參加科舉,但提出了軍戶丁男僅許一人為生員﹐民戶無限製;正軍戶五丁以上方許充吏﹐民戶二丁以上即可充吏等等一係列的歧視性規定。總而言之就是軍戶科舉前途堪憂。

    對此信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關坤瑜找了個機會詢問了下呆呆爹和呆呆娘,很遺憾,兩人知道的還不如他多!

    如果說關家有什麽人這些事情最為了解的話那麽一定是二伯了,作為關家唯一一個讀書人,也隻能是他。

    可關坤瑜實在不想問他這些事情。二伯為人比較內向,頗為懼內,自己問他點什麽不用第二天一定會被二伯母知道,而如果二伯母知道自己問有關科舉的事,那麽用腳趾頭想關坤瑜也能想象得出她那鼻孔揚到天上去的嘲弄模樣。

    “就你一個小呆呆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去科舉!?”

    為這個事被二伯母嘲笑上大半年都不稀罕!

    於是,這件事情便擱置了下來,關坤瑜也認定縱使和自己看到的資料有所出入,軍戶也定然要麽不能科舉,要麽就是受到歧視,科舉這條路不走也罷。

    所以說關坤瑜認為自己作為一個軍戶,讀書的唯一作用便是提高一下逼格,對他來說那隻不過是個拜師的借口罷了,他真正想要的是學畫!再說陳繼儒其實並不擅長科舉,他最拿手的是畫,跟他學不學畫反倒去學詩書,那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麽。

    “師父。”關坤瑜抬起頭來,盯著陳繼儒說道,“我想學畫!”

    一提起畫,陳繼儒倒是來了興趣,比起八股文章來,他本人也是更加喜歡作畫,之所以去考什麽秀才也不過是大勢所趨罷了。

    “嗬嗬,筆都拿不穩還想要學畫?畫不好的。”

    “可我真的想要畫畫啊!”關坤瑜一臉真誠的說道。

    “你現在便是在學畫啊。”陳繼儒笑道,“所謂書畫一體,你現在練字便亦是在練畫。”

    關坤瑜仍不放棄:“那就不能書畫一起練麽?光是寫字真的很無聊。”

    這話是沒錯的,盡管是繁體字,可這麽多年關坤瑜早就適應了個七七八八,頂多也就是寫兩筆熟悉一下感覺的事,天天學字真的很無聊。

    陳繼儒是一個堅定的文人畫主義者,什麽意思呢?簡單來說就是他認為畫應該是文人用以抒發情感的東西,畫中要帶有文人情趣,畫外要流露文人思想。既然如此,你想要畫文人畫,首先得是一個文人才行吧!

    沒有點文藝範這麽急吼吼的就要學習畫技,這是什麽?這是妥妥的匠人畫道路啊!我堂堂陳繼儒的弟子,怎麽能學匠人畫這種**份的玩意呢!?說出去不丟人麽!?

    所以陳繼儒試圖拉關坤瑜一把,通過自己的淳淳教導讓關坤瑜明白一個道理——先文後畫,這才是坦蕩正途!

    可是瞅瞅眼前這個才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屁孩,陳繼儒覺得自己跟他講這些高逼格的東西人家恐怕不懂啊,於是便想了個法子。

    “小呆呆,我知道你想要畫畫,這樣吧,你何時能把一本書一字不錯的念下來為師便應了你,如何?”

    “不知是哪一本書?”

    陳繼儒嗬嗬一笑:“這屋裏隨意哪本,你自己挑。”

    反正《三字經》、《百家姓》都在另一間上課的屋裏,這裏麵的書就沒有萬字以下的,陳繼儒打死都不信小呆呆能夠念的出來。

    關坤瑜當然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利索的摸起陳繼儒扣在床上的手抄書就念。

    “第七十八回,林太太鴛幃再戰;如意兒莖露獨嚐。

    詞曰: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去來窗下笑來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含笑問狂夫,笑問歡情不減舊時麽?

    話說西門慶陪大舅飲酒,至晚回家…………………………兩個也無閑話,走到裏間,脫衣解帶就(嗶)起來。”

    關坤瑜讀著讀著不下去了,書中主角乃是西門慶西門大官人,內容又明顯不是水滸,再加上字裏行間的那些(嗶)(嗶)情節……頓時覺得腹中天崩地裂,蕩氣回腸,九轉回環,左衝右突……最終,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

    “你妹!《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