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幕 關坤瑜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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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約定好的第三天,書房中陳繼儒已經準備好了紙筆,兩人都是什麽也沒說,關坤瑜拿起筆來,片刻也沒有停頓,提筆便畫。

    這幾天的時間裏,要畫什麽他早已經想好了,既然陳繼儒希望一幅有意境的畫作,那就給他意境好了。

    當然,關坤瑜並不認為自己這個後世的小人設加美工畫出來的意境能夠入得了陳繼儒這位大師的法眼。關坤瑜他們說白了也就是個遊戲領域的藍領工人,隻負責把上頭要的東西做出來而已,就跟搞裝修刷牆的民工的不能胡說自己是建築大師一樣。

    現在的關坤瑜比起陳繼儒他們這些明代大師們,多的是東西方繪畫理念和技術交流碰撞百餘年突飛猛進一般的繪畫技法,然而技法終究隻是硬件,空有技巧而沒有靈魂的畫隻能稱得上是一幅好畫,當不得名作的稱呼。

    (其實,在關坤瑜看來隻有靈魂而沒有技巧的畫——比如某些蛋疼的所謂現代藝術品,說實在的,細細看的確有那麽點意思,可再有意思也不值那個錢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關坤瑜水平太低,欣賞不了。)

    但,這種軟件上的學習難道不是他關坤瑜拜師的一個目的麽,隻可惜所托非人,這陳繼儒壓根就不是個當老師的料!

    意境這種東西,任何人的畫裏其實都有,隻不過大師級別的意境就不同了。

    想要擁有大師級別的意境,首先你得足夠勤奮,否則畫功不足心裏麵再好的東西也沒法用筆表現出來,所以,勤奮乃是泥土。

    其次,你還得有天賦!天賦便是種子,雖然並不是有種子就一定能長成參天大樹,可如果沒有種子那必然不會有樹的。

    最後,有了泥土和種子,還必須要有陽光雨露的滋養,這便是老師的指導,周圍的環境以及運氣之類的東西了。

    關坤瑜並不缺勤奮,環境雖然惡劣了點,老師雖然不靠譜了點,但總歸也是有的,他現在唯一不確定的便是自己到底有沒有那顆種子了。

    反正前世為了生計而畫的時候他從來沒在自己身上發現這種東西,他畫出來的意境,其實都是書本上教的那些公式化的東西,比如構圖形成三角形就會有穩定感,不同色彩的運用營造各種氛圍等等,可他卻從未將這些東西如臂使指的融會貫通起來,隻是呆板的使用而已。

    這便是美術界的搬磚工和真正大師的區別所在。

    既然陳繼儒一直都希望關坤瑜能夠在山水畫上下功夫,雖然關坤瑜他最喜歡的是徐悲鴻的馬,臨摹最多的也是徐悲鴻的作品,但眼下也隻能按照陳繼儒的喜好來。

    北宋李成在《畫苑補益山水訣》中提到“凡畫山水:先立賓主之位,次定遠近之形,然後穿鑿景物,擺布高低。”

    這些東西關坤瑜早已成竹在胸,所以便簡單確定了一下景物位置之後,便開始主攻作為主要景物的一顆河邊柳。按照關坤瑜的想法,他將圍繞著這顆河邊柳再添上一條小溪,一個矮瀑布,再加上周圍環繞的樹木,共同構建出一種恬靜自然的氣氛來。

    當然,僅僅隻是這些的話,以關坤瑜目前的技術來說畫好是沒問題的,但卻絕對不可能營造出流暢自然的意境來,最多隻能是生硬使用技巧的劣作。

    那為什麽關坤瑜還要這樣畫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對自己的光影運用非常有信心!他別的方麵或許也就是一般還不錯的水平,但在光影明暗方麵絕對是天才級的!

    在現代,以關坤瑜的水平,哪怕光影明暗方麵再如何天才,哪怕可以達到大師一級,但其他方麵的水平實在勉強,一樣是很難在一眾畫界強人麵前混出頭來的。

    現代的畫界,大師隨手畫幅畫就吃喝不愁了,但那僅僅隻是少數,像關坤瑜這種僅有一技之長,而這一長又絕非獨步天下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混成大師的,最終麵對生活還是得妥協,就像他,照樣隻能老老實實幹自己的人設美工。

    但到了明朝,關坤瑜深信自己的這“一長”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獨步天下了!

    很快,一幅規規矩矩的林間溪水圖便有了骨架,然而,剩下的事情就麻煩了——陳繼儒給他準備的是生宣!而關坤瑜接下來要做的是運用明暗光影的效果給整幅畫增添意境!

    生宣這種紙吸水性和沁水性都強,易產生豐富的墨韻變化,寫意山水多用它,也是明朝的主流畫紙。

    但關坤瑜本人在前世卻是幾乎不用生宣也不畫寫意畫的!

    國畫上,關坤瑜極愛徐悲鴻的馬,經常用皮紙臨摹,除此之外便是使用熟宣的工筆花鳥,至於那些比較注重用墨的寫意畫,關坤瑜是真心不擅長。

    原因也非常簡單——關坤瑜本人雖然做的是人設美工的活,但之前也說過了,這原本隻是他的業餘愛好,他其實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理科男啊!理科男!理科男!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理科男的一個普遍特質是什麽?

    嚴謹!

    這種骨子裏的理科男的嚴謹也影響到了關坤瑜的畫風,精雕細琢,力求準確,但卻缺少一種飄逸的“仙氣”,而恰恰這也是陳繼儒對他不滿意的地方,陳繼儒追求的便是這種“仙氣”這種灑脫,最鄙視的便是關坤瑜的那種“刻板”……

    關坤瑜時不時就會暗自後悔,這老師選的真是極失敗的,陳繼儒大師的確是大師,怎奈何根本的理念上便存在分歧。

    幾乎沒有什麽寫意畫能力的關坤瑜眼下是如何做的呢?

    他根本就是在生宣上畫工筆!

    可他又不是王道良大師,生宣上麵畫工筆的本事完全沒有!再加上理科病又犯了,落筆極為小心,仿佛他根本不是在作畫,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一般!

    不過,關坤瑜的本領終究是有的,認認真真的畫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把柳樹的枝幹畫出了點意思。

    可就在這個時候,陳繼儒等得不耐煩了,突然開了口。

    “停下吧,你這是要畫到明天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