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幕 師徒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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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吧,你這是要畫到明天去麽?”

    說著,陳繼儒也拿起了一支筆,沾了墨,便在關坤瑜的畫紙上遊龍走蛇起來。

    筆尖一觸,便是一石;筆鋒一抖,便是一枝。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沒用多少時間,陳繼儒便在關坤瑜原作的基礎上把畫給補全了。

    關坤瑜的畫風,細膩而嚴謹,哪怕這一次很是加重了寫意的成分,仍然是如此。

    陳繼儒的畫風,飄逸而靈動,盡管和關坤瑜的畫風差異極大,但過了他的筆之後,整幅畫麵卻是呈現出了一種和諧的美感。

    幾乎是輕描淡寫一般,陳繼儒便讓整幅畫擁有了一股靈氣。

    大師不愧是大師,雖然眼下的技巧比起他日後巔峰時期仍顯著稚嫩了些,可是那骨子仙風道骨一般的飄逸卻是看得關坤瑜如癡如醉。

    然而,關坤瑜欣賞的了卻畫不了,

    “你啊,終究還是太放不開了,試試隨性一點。像你這樣錙銖必較的勾畫每一筆,不覺得累麽?”

    若是原本的關坤瑜,此時肯定還會和陳繼儒虛與委蛇,但眼下麽,當知道陳繼儒馬上就要離開之後他不由得有些放鬆,也敢說一些平時不敢出口的真話了。

    關坤瑜無奈的聳了聳肩:“不累。”

    陳繼儒抬手便敲,教訓道:

    “忘了我怎麽說的了?隨性!”

    關坤瑜盯著陳繼儒,認真的說道:“我如此畫便是隨性了,陳師的性情是飄逸靈動,而我的性情卻是細膩嚴謹,陳師你既讓我隨性,又不讓我細細而畫,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陳繼儒心頭一怒:“你!?”

    關坤瑜兩手一攤,道:“陳師的畫師極好的,學生無比佩服,可若是讓我學著陳師那般灑脫的落筆……嗯……心裏總覺得別扭……”

    陳繼儒冷笑,指著畫說道:“別扭?正好,你跟我說說,我這畫哪裏別扭了!?”

    關坤瑜搖頭:“陳師這畫……一點也不別扭,相反,卻是極有韻味的。學生說的並非是整幅畫別扭,而是單看每一筆。”

    陳繼儒疑惑了:“每一筆?”

    “是的,每一筆。陳師您看這一筆。”

    關坤瑜指著的是陳繼儒筆下的一塊石頭。

    “這石頭怎麽了?”

    “陳師您看這一筆,墨散了出去。”

    “沒錯,然後呢?”

    關坤瑜撓了撓頭,說道:“然後……我看著不舒服……在那個位置,陰影的分布不應該是墨擴散的那個樣子。

    陳師您看這裏,如果單看這一片的話光應該是從上方照射下來的,再看這邊,單看這一片的話那光又應該是從右上方照過來的。一塊石頭上出現兩種光源的照射效果,但畫上的光源卻隻有太陽……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若是讓我來畫的話,一定非得把這陰影畫的,嗯,不能說分毫不差吧,可至少也應該和實際情況**不離十。”

    陳繼儒聽的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盯著關坤瑜,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半晌之後,好容易回過神來的陳繼儒也隻是緩緩的蹦出了一句話來。

    “你……一直以來就在糾結這種事情!?”

    關坤瑜理所當然的搖頭。

    “當然不可能,畫中需要注意的事項太多了,怎麽可能隻盯著光源這麽一個基礎性的東西?這些東西不說分毫不差吧,可至少自己注意到的地方就不能有差池才行。”

    當然不能隨性了,他要是敢像陳繼儒一樣,在一幅畫上弄出倆光源來,主管第二天就敢直接開了他!這麽點事都做不好,搬磚的資格都木有!

    陳繼儒的嘴唇翕動了兩下,最終還是頹然的放棄了出聲說話的打算。

    “我這個老師當的還真是失敗啊,一直都知道小呆呆他的畫太過匠氣,想要幫他走上正途,但卻從沒想過去了解他畫作匠氣的原因……如今聽來,竟是這種……這種雞毛蒜皮之事……簡直……唉……”

    在陳繼儒看來,關坤瑜的光源問題那根本就不是問題!誰會在這種問題上糾結那才是真的有問題!

    中國在繪畫上一直流行的都是散點透視,也就是將多個視角內的景物集中在一幅畫之內,這樣一來難免就會出現多光源的情況,在國畫之中這根本不是問題,畢竟和西方繪畫強調光影感不同,中國繪畫幾乎不表現光,隻表現物體本身的陰陽向背,自然不能嚴格的以光源概念來看待。

    然而在西方的畫作中,使用最多的是焦點透視,也就是說畫作是從固定不動的一點出發來觀察繪畫,自然,這樣一來光源也是固定的單個光源。

    當然了,關坤瑜不習慣多光源並非是因為透視的問題,純粹是因為他有輕微的強迫症,作為理科男,多少都有點這種傾向。

    陳繼儒無奈的歎了口氣。

    “能改麽?”

    關坤瑜非常堅決的搖了搖頭。

    “本性如此,絕無可能。”

    陳繼儒頓時一陣哀歎……我怎麽就當時一陣失心瘋,接了這麽個麻煩的差事!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對於關坤瑜的天賦陳繼儒是萬分喜歡的,幾個月的功夫就能畫出眼下這種筆力來,這絕對是極為天才的表現,哪怕他有炭筆畫的基礎在也是一樣。

    可……一想到關坤瑜那種在他看來近乎於“吹毛求疵”、“滿滿匠人氣息”的作畫態度,陳繼儒就是一陣頭疼,他是很想將關坤瑜這種“惡劣”的性格糾正過來的,但,他卻完全不得其法!而且以關坤瑜那種絲毫不打算妥協的態度來看,想要完成這項工作絕對會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煩的事情!

    兩人就那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其實……弟子覺得我應該能照陳師說的去做,不過需要點時間。”

    陳繼儒驚訝的看著關坤瑜。

    “你……是當真的?”

    關坤瑜點頭,他當然不會完全去畫陳繼儒那種寫意文人畫,實在是perk點不夠,加不到那邊去。

    他指望的乃是徐悲鴻風格的畫作!

    諸多名家之中,關坤瑜最喜徐悲鴻,認為他的畫作既有國畫的靈動寫意,又糅合了西畫的技法,講究明暗、造型,對解剖結構把握準確,非常很合關坤瑜的口味,前世的時候他可沒少臨摹徐悲鴻的畫作。

    “若是陳師信得過弟子,請容弟子鑽研些時日,一兩年後定會給陳師一個交代。”

    陳繼儒想了想,雖然不清楚這個小呆呆是否真能做到,可無疑,他的這個提議對自己來說卻是最省事的!不由在心裏想到:

    “也罷,就由著他胡鬧一把好了,真要是讓他練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反正他也還小,到時候我再發力,把他引上正途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