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耶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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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
地處中原與契丹的邊境,自古以來為四戰之地,如今正逢亂世,更是戰亂不斷!離滄州不遠處的一塊平原上,從遠處傳來一陣陣人喊馬嘶。卻是一路騎兵,縱馳呼嘯而過。
騎馬之人皆手持彎刀,腰跨弓箭,大部分人都是光頭,隻在兩鬢間留著一條辮子,或是在前額留著一排短發,顴骨頗高,鼻梁高挺,從其相貌與身上所穿的服飾看來,正是契丹一族。
一馬當先的是一位身軀高偉,麵容黑瘦而冷硬的契丹中年將領。
耶律高神色得意的騎在馬上。想到此次拿到了這道軍令,奉命率四千契丹精騎,從此處走捷徑,穿插到後唐大軍後方,作為一支奇兵,襲擾後唐大軍,以策應中軍。
此行若是成功,至少一個都指揮使司,在等著自己。想到這兒,臉上忍不住的露出了一抹亢奮的神色。
“報……!”斥侯一聲稟報,打斷了耶律高的無限遐想。耶律高麵色一沉,不悅喝道:“什麽事?”
“前方必經之路,一個峽穀入口處,有唐兵駐守!”
耶律高聞言臉色一變,瞪著雙眼大吼出聲:“不可能!此次軍令為絕密,唐軍不可能知道!說!唐兵有多少人?”
“···三百人不到!”
啪!一聲鞭響!
一道血痕印在斥侯臉上,一排血珠立馬冒了出來,順著臉頰滴在地上,斥侯半跪在地上,強忍著劇痛,不敢出聲。
耶律高冷哼一聲,收回馬鞭:“下次稟報,給我一次說完。”說完,黑瘦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冷笑道:“···哼!區區三百人不到,攔得住我契丹大軍嗎?給本將軍備戰!”
·····
前方三十裏處。
一條巨大的山脈橫在滄州中間,山脈的頂上被一層層白雲環繞,想要翻越而過,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
山脈中部,一個不起眼的峽穀躍入眼簾。
峽穀入口處,三百人的唐兵牢牢把守在此,此時顯然已經知道契丹來襲,此刻都是盾牌入地,長槍斜刺,擺開陣勢準備迎敵。
唐兵首領是一位中年大漢,身材高壯,身上充滿一股鐵血軍人的氣息。其相貌剛正,隻是從額頭上方到右後腦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連著他的右耳一起消失了。這道刀疤的出現,讓他方正的麵貌看上去極為可怖,猙獰的麵貌直讓人心生懼意。
唐兵刀疤首領站在後方,可怖的臉上透出一抹無奈,看著眼前這個身披皮甲,手持長刀,倔強的站在自己麵前的男孩,感到有些頭疼。
“小子,聽話,快往後麵跑,能跑多遠跑多遠,給老子滾,別給我倔了。”說著,刀疤首領用力扇了小孩一巴掌,大罵道。
男孩被扇得腳步一個晃悠,臉頰立即腫了起來,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倒,但看眼神卻盡是堅定。手指發白的握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長刀,固執的杵在那裏,跟一個釘子一般,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一個小屁孩,上去也是一個死,你說你這小子怎麽這麽軸!”刀疤首領看著男孩頗為無奈地吼道。
看到男孩不為所動。
刀疤首領知道這臭小子不是一般的強脾氣,手上一揮,一個刀托打在男孩後腦,男孩眼前一黑,黑暗中冒出了無數星星點點,隨後全身一軟,便倒在地上。
男孩被首領一把扛起,放在遠處山壁一個小洞裏,遮蓋好之後。
刀疤首領看著暈過去的男孩,自言自語道:“小子,咱倆認識不久,但你小子挺對我胃口的,如今大敵當前,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你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老天爺的了!”
說罷,刀疤首領深深看了小孩一眼,提著長槍,往陣前方走去。
······
兩軍陣前!
四千契丹騎兵,與三百唐兵隔著二十丈左右,相互觀陣!
契丹騎兵陣營中,耶律高騎在馬上,看到區區數百人,竟敢攔在契丹大軍前,臉上有些不屑,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懶得跟你們哆嗦,擔誤我的時間。布長槍陣,給本將軍衝過去。”
得令之下,契丹陣營中縱馬躍出了五名騎兵,正中一名騎兵跑在最前麵,左右各緊貼著兩名騎兵,呈尖翼形一言不發的朝唐兵衝殺過去。
而後麵的騎兵跟在這五名騎兵的後麵依次出陣,以最開始的五名騎兵為槍尖,組成一柄長槍形狀,往唐兵衝刺而去,其令行禁止,當屬於契丹中的精銳。
陣前,刀疤首領看著前方的契丹陣營,知道人數懸殊大太,此戰是有死無生,回過頭對著後麵的唐兵,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大吼一聲:“弟兄們,怕嗎?”
“不怕!”
“大不了一死,怕個鳥!”
“怕的就不是我大唐男兒。”
·····眾將士紛紛大吼回應。
唐兵刀疤首領恐怖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大吼一聲:“好!夠種!給老子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別給我做賠本買賣!。”
“好…。”
眾人齊聲大喝。
說完,刀疤首領將手中盾牌砸入地中,將長槍一頭頂在土裏,另一頭的槍尖斜立,直指著奔騰過來的契丹騎兵,一雙充血的大眼中,充斥著一股久經沙場的殺氣。
領先的五名契丹騎兵被後方擁促著,衝到拒馬前方,跨下的坐騎頓時被拒馬斜向的粗大木刺給刺了個通透。
一時刹停不及,坐騎連帶著契丹騎兵,在慣性的作用下連人帶馬,在拒馬上空一個翻身後,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而上麵的騎兵掉下馬後,則被後麵奔騰過來的鐵騎給踏成了肉泥。
看著前方騎兵的慘死,後麵騎兵的神色卻沒有一絲變化,眼中盡是漠視生死的冰冷,幾人同時用力挑開拒馬。緊盯著前方的唐兵陣型,坐騎速度絲毫不減,朝著前方衝去。
唐兵陣型中,三百人抱著必死的決心,長槍斜立,紋絲不動。整個陣型透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悲愴味道。
衝在最前方的五名契丹騎兵,毫無疑問的連人帶馬,被唐兵斜立的長槍給刺了個對穿,被刺穿死透的人和馬,依舊靠著這股快馬衝過來的可怕慣性,仍然撞開了第一排的唐兵。
長槍陣,顧名思義,其衝穿能力極強,若是最前麵的槍尖處的騎兵,不懼生死,形成一個銳利無擋的槍頭,再加上人數的巨大優勢,可謂是無陣不破。
而後麵的五名騎兵,則趁著前麵騎兵以生命的代價,衝出來的缺口,速度不減的繼續往缺口裏衝去。三百唐兵組成的陣型,沒想到這契丹騎兵衝勢竟如此猛烈,猝不及防的被衝開了第二排,第三排····。
契丹騎兵一路勢如破竹,隻十數息的時間,唐兵陣型便被契丹騎兵完全捅穿,給分割成了兩半。
見唐兵陣型已破,耶律高冷冷一笑,大喝出聲:“全軍聽令,給我衝。”說完率先給馬一鞭,一躍而出,帶領大軍往前方衝去。
陣型被破,刀疤首領在心中已是料到了,憑三百人的人力,是不可能攔得住奔騰著衝過來的契丹騎兵,還有這快馬衝過來的那股巨大慣性,若無充足的準備,是絕計攔不住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拚死一戰了,刀疤首領一槍將一名騎兵刺穿,看著眾弟兄大吼出聲:“弟兄們給我殺,就是死,也要給老子拉上一個!”
唐兵眾人也心知,此戰有死無生,紛紛拋開一切,開始拚命!手中長槍不要命似的往契丹騎兵刺去,受傷倒地的唐兵,隻要能動的,都朝契丹騎兵撲去,用手中刀劍砍向契丹坐騎的馬腿,以此來減緩契丹騎兵的速度。
被迫停滯下來的契丹騎兵,則被數杆長槍刺中,落馬身亡。
兩軍交戰之中,騎兵最為重要的是速度,一旦在敵軍陣中停滯了下來,那後果不堪設想,一人一馬加在一起,這麽大的目標卻無法移動,便無異於成了一個的活靶子。在唐兵的這種亡命打法麵前,一時間竟也攔住了契丹鐵騎的攻勢。
正率兵衝過來的耶律高,見這群不起眼的唐兵竟然攔住了契丹鐵騎,神色大怒,狠狠打了跨下坐騎一鞭,坐騎慘叫一聲,加速朝唐兵衝了過來。
隻過了數息時間,契丹大軍已然衝至,數千騎兵一齊壓上,僅有三百唐兵雖是人人拚命死戰,但終究是寡不敵眾,人數越來越來少。
直過了半響後。
見唐兵死得差不多了,隻有十來人在那負隅頑抗。眼下勝局已定,耶律高麵色鄙夷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不屑道:“這群漢狗,低劣至極,枉想阻攔我契丹鐵騎,他娘的就是找死。”
砰!一聲悶響。
刀疤首領回身一槍,把砍向自己的契丹騎兵的腦袋敲了個粉碎,往四周掃了一眼,看見弟兄們越來越來少,心中悲涼。乍眼看到遠處,一名契丹將領模樣的人,騎在馬上在遠處神情悠然的觀戰,知道此人就是這支契丹騎兵的頭領,心中殺意頓起,暗暗潛了過去。
耶律高坐在馬上,眼神飄忽,思緒已然飄遠,如今滅了這群唐兵,加快趕到唐軍後方。
倘若能斷掉後唐大軍的糧路,燒掉他們的糧草,後唐大軍必然大亂,我契丹趁此機會定然大敗後唐大軍,趁勝追擊,大軍直取中原也不無不可。無論如何,對他來說,這可是大功一件。
聯想到此處,神色不禁有些自得。耶律高他雖是將軍,但更是契丹中的貴族,不同於那些普通的契丹仆從。他在戰場上一向惜命,雖然每次都衝鋒在前,但在快近敵時,卻悄然慢了下來,落在最後。
自己天生貴族,還有大把的功名,錢財měi nǚ在等著自己,戰場上刀槍無眼,萬一自己一不小心戰死了,可什麽都沒了,那樣豈不太冤。
這次接下這檔差事,也不過是為了混點戰功而已。眼下雖然勝局已定,在數百護衛下,但他卻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在遠處旁觀。
直到唐兵全部倒地身亡後,耶律高才放心的騎馬過來,清點了一下傷亡人數,這才發現四千大軍竟死了近九百人。
耶律高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心中掀起了一陣波瀾,這群唐兵不過三百人,竟能以一敵三。殺了我契丹勇士近九百人。如今還未到達目的地,便隻剩三千多人,這差事···不太好辦了。
想到出發前,自己信誓旦旦的立下了軍令狀,如今想後悔也遲了,想到此處,耶律高坐在馬上,心中大生惱怒,煩燥的啐了一口,大罵出聲:“奶奶的,這群漢狗真他娘的該死。”
“···將軍小心!”
旁邊一個護衛突然大喊一聲。
一個倒在耶律高不遠處的唐兵,兀地從地上蹦起,手持一杆長槍倏然刺向耶律高,槍勢極快,隻見一道寒光一閃而過,這出手之人,正是唐兵的刀疤首領。
“狗賊,受死!”
刀疤首領此時雙目通紅,弟兄們都戰死了。現在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宰了這個契丹頭子,給弟兄們報仇!而此時,正在暗怒當中的耶律高,被護衛一聲大喊給驚醒,轉頭猛然看見一個身影朝自己撲來。
隻看見一個唐兵,其頭上可怖的疤痕,和缺了一隻耳朵的臉,加上一雙瞪著自己的血紅眼睛,簡直如惡鬼索命一般。耶律高的臉上滿是驚恐,雙手亂揮,猛地抓住身邊前來救援自己的護衛,將其攔在自己身前。
卟!一聲悶響。
長槍立時刺穿了護衛胸口,護衛有些艱難的轉過頭,看著耶律高的眼光中充滿了驚楞,眼中縱是有千萬不甘,但終究是暗淡了下來,屍體也被耶律高扔落馬下。
見一位同僚被耶律高當成了人肉盾牌,周圍的契丹護衛們麵色微變,但也是盡職的紛紛圍了過來,護住了耶律高。
“啊…!”
一聲痛叫響起。
耶律高發出一聲慘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倒在地上痛得滿地打滾,雙手緊捂著左眼,一縷縷鮮血不停的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刀疤首領冷眼看著手中的長槍槍尖上掛著的眼珠。 方才他一槍刺出,雖不曾要了耶律高的命,但那槍尖刺穿了護衛的胸口後,槍尖順勢就紮進了耶律高的左眼之中。
見耶律高未死,刀疤首領腳下一動衝了上去,想補上一刀,取了他的狗命。
可惜被反應過來的護衛,用長槍給重重圍住。
“給我殺了他!”耶律高躺在地上,一邊翻滾,一邊狠聲痛叫道。
刀疤首領血紅的雙眼,往四周掃了一圈,周圍盡是拿著長槍對著自己的契丹護衛,周身四處都是指向自己密密麻麻的槍尖。心知必死,臉上絕然一笑,往地上啐了一口,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拿著長刀當頭朝一名護衛砍去。
卟···卟···。
無數聲悶響,卻是槍尖刺入血肉的聲音。
十餘杆長槍,瞬間刺穿了刀疤首領。
感到全身一陣劇痛,刀疤首領雙眼大睜,一雙眼珠子幾乎要突了出來,全身冒出來了十來截槍尖,槍尖上掛滿了鮮血。槍尖穿透身軀的地方,一股股熱血從中湧出,不一會便染成了一個血人。
刀疤首領眼睛大突著,張著嘴一動一動的,似乎想要喊些什麽,但是終究沒有喊出來,而後腦袋一沉,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過了一會兒。
耶律高捂著左眼,踉蹌著走了過來,看著掛在十餘杆長槍上的刀疤首領屍身,猶如一個掛在槍尖上沾滿鮮血的破布偶。
僅剩的一隻右眼,瞧見刀疤首領死後雙眼圓睜,顯然對於未能殺死耶律高有著一絲不甘心,但能廢掉他一隻眼睛,臉上竟隱隱有著一絲快意的蔑笑。
見到刀疤首領死後的輕蔑笑容,耶律高心中一股怒火噴了出來,再加上眼中傳來的陣陣劇痛,在這雙重刺激之下。腦袋一熱,眼前再也感受不到其它,隻有一股怒火充斥著腦袋之中,神色猙獰的拔出佩刀,朝著刀疤首領的屍身一陣發瘋似的亂砍,頓時無數鮮血混合碎肉,四處飛濺。
而周圍的護衛們,眼神畏懼的看著眼前的場景,隻見耶律高一隻眼睛空洞洞的流著鮮血。神色猙獰著拿著刀,跟一個瘋魔似的,砍著一具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的屍體。
過了數息。
耶律高全身粘滿了細小的鮮血碎肉,累得一把坐在地上,喘著氣把佩刀扔到一旁,看著地上的一攤已經不chéng rén形的血肉,尚不解氣,狠聲說道:“給我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是···。”
契丹騎兵聞言,神情微怯的應諾道。隻見刀疤首領的屍體,在一片刀光斧影中,逐漸變成了一攤肉泥,鮮血也緩緩浸入了泥土之中。
而遠處山壁洞中,男孩親眼看著,那個曾救過自己命的刀疤首領被人亂刀砍成肉泥,屍骨無存。一雙充血而腥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耶律高,滿是殺戮和仇恨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