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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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話說得令人心驚肉跳, 黛玉聽了卻搖頭冷笑:“在府裏調三窩四就罷了,我一個孤女也分辨不了。但廉王爺畢竟是今上皇叔,還敢這樣輕視, 不知該說是大膽還是愚鈍。”

    王奶娘則平白插了一句嘴, 笑道:“姑娘,以後可不能叫廉王爺,聽著太生分, 該喚王爺夫君才是。”滿屋裏的人都笑了。

    黛玉不由把臉羞得緋紅,伏身嗽了個不住,半晌才回道:“別渾說, 王爺是何等人物,豈能如此輕浮待之?”

    僵持少頃, 廉王府終歸占著君恩天理, 賈府隻得啟中門送嫁, 大門外相放鞭炮。王府派遣的迎親隊伍聲勢浩大,前有十二對提燈引路, 再是鑼鼓細樂一路吹打, 後跟一乘八人大轎,街頭巷口圍觀無數,議論紛紛。

    說來廉王雖不成氣候,還有些荒唐無稽的流言, 奈何他一副好皮囊, 慣來是京裏閨閣中的談資之一。是以聽聞名動京城的廉王要成婚, 背地裏不知折碎了多少芳心, 酸溜溜的寧願他真是好男風,頂好能終生不娶。

    到瀟湘館前,王府迎親人偕媒妁在外恭候。黛玉無父母訓誡,也無兄弟背轎,最後還是由兩位嬤嬤扶持上花轎,再將紙扇放下,俗稱送扇以示臨別,便起行向廉王府而去。

    自乘上花轎,黛玉免不了一陣胡思混想,既擔憂半生所托非人,又自忖不該自尋煩惱。但王夫人做主選的婚事,黛玉總疑心有蹊蹺,對廉王其人亦有忐忑。

    至廉王府大門首,便見彩燈朗掛,楹柱貼喜,隨處皆有紮花係紗,家婢則穿著紅豔豔侍立兩行,人來客往,井然有序。

    盡管永慶帝不喜廉王,不過水瀾在宗室少齡一輩中向來人緣頗盛。他一個居處在膏粱錦繡中的閑散紈絝,素昔多與世家子弟賞花閱柳,把酒言歡,且水瀾外相極美,內性寬和,自然比端肅方正的老迂腐們得人心。

    因而今個是廉王的大喜之日,宗室中與其交好的自然留下湊個趣兒,沒那麽密厚的也不乏來討一杯水酒喝,別是一番觥籌交錯的景況。

    不過當朝皇叔大婚,按例應有文武大臣攜禮恭賀,但朝堂上均知永慶帝的好惡,因而唯有賀禮紛至遝來,獨不見人影半個。

    吉時將到,花轎已歇在王府門口,水瀾依禮出府迎親,後頭跟著一眾看熱鬧的賓客。新郎官先把手裏的扇子往轎頂敲三下,兩位嬤嬤再揭簾牽新娘下轎,由媒妁撐傘遮天,將一對新人簇擁進正堂拜天地。

    黛玉頭戴鳳冠還蒙著蓋頭,唯有跟著手中一條紅綢才辨得清方向,紅綢的另一頭就牽在廉王水瀾的手裏。黛玉目不斜視的盯著腳尖,生怕這長及垂地的吉服會磕著絆著,邁一步子都走得萬分小心,生恐被人恥笑了去,手心裏都冒出了汗珠子。

    腦中一根弦還繃得緊,忽而聽一旁有極細的囑咐聲:“夫人且走慢些,有本王在不妨事,絕不會摔著。”

    黛玉險些以為聽岔了,不禁側了側頭,又聞得一陣低笑:“別轉過來,蓋頭要掉呢。夫人的花容月貌,斷不能叫外人瞧見。”

    這兒能稱自己本王的,大概唯有她的夫婿。然而,這般無禮的話……怎能從他嘴裏說出來?

    黛玉發了一回的怔,不妨後麵的喜童踩到了裙角,將新娘子帶得一個踉蹌,幸而新郎官兒眼明手快,一手撈起佳人的纖腰,才不至於鬧出笑話來。

    變故突如其來,黛玉臉上燙得火燒一樣,要說感激身邊人回護及時,可始作俑者卻是他,肚裏不覺啐了一口。

    須臾,儐相喝禮,水瀾前導黛玉一道拜過天地,禮畢送入洞房,眾人在傍觀禮哄鬧,一時間笑語聲不絕於耳。

    新房設在廉王府的三希堂,喜娘一麵說吉祥話,攙扶新人入帳**坐,飲合巹酒,儐相一麵遙撒金金銀錢,彩錢、雜果,新人應以衣裾盛之,乃坐床撒帳的舊俗,意為多子多福。

    黛玉目不能視自然接不到許多,水瀾卻盛了滿滿一袍子,抓著一把往黛玉懷中一塞,笑道:“喜娘說多得多子,夫人該多拿些。”

    說的滿屋鬧新房的人俱笑起來,起哄讓廉王揭蓋頭看新娘子。

    可無論如何巧言哄鬧,新郎官仍是百般不肯,眾人權當王爺愛重王妃,怕王妃麵子薄,於是都識趣地拉他出去應酬敬酒,留新娘子一人獨守新房。

    人才散了,喜堂內便靜悄悄的不聞一響。廉王納妃已是一切從簡了又簡,然大半日禮成下來,也足以令人腹餓困乏,何況嬌襲一身病弱的黛玉?

    正疲累之際,卻聽門吱呀一聲洞開,一個人穩穩當當的走了進來,黛玉的神誌頓時清明了幾分,心中著實緊張。反觀那人卻怡然自得,負手轉悠了一圈,才緩緩揭開紅蓋頭。

    猝然揭了蓋頭,黛玉隻覺眼前一閃,冷不防撞進一個蜂腰猿背的身形,竟有些呆了。

    水瀾本來姿容甚美,生就麵若芙蓉,眉目如畫,加之一身大紅滿翠八團蟒袍,襯得其人真乃明珠美玉,風流跌宕。

    且他左腮眼角下有天然一粒胭脂痣,顧盼間自有一段多情韻致,端的是風華無雙,貴氣盈然。

    以黛玉的見識,自不會因皮相所惑,隻是她夢裏都想不出,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男子,不禁忖度著:果然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觀其風儀上佳,卻難知底細好賴。

    水瀾同樣端詳了黛玉一會,見她形容清逸絕俗,氣度雅淡出塵,不由嘴角上翹,笑歎:“夫人果然與本王想象中的一個模樣。”

    黛玉大為驚訝,一時顧不上旁的,問道:“王爺何出此言?”

    水瀾麵色未改,甚至微露笑意:“本王多年前有幸與先林公有數麵之緣。夫人容貌全然承襲於林公,如何能不麵善?”

    說著,伸手替她摘下鳳冠,理了理鬢邊細發,又道:“本王開蒙時曾拜當朝大儒張閣老為師,說起來與林公份屬同門,該尊稱一聲師兄。”

    若論當世大儒者,張彥當居首。江南張氏係名宦之後,張彥曾官拜正一品文淵閣大學士,博通內外圖典,名望夙重,門生遍布朝野。

    當年林父同是張閣老的弟子,張老對林海更有知遇之恩,仕途平步青雲與恩師的提攜密不可分,黛玉亦有耳聞。

    然而張老收弟子的規矩極嚴苛,不論皇親國戚還是販夫走卒,非良才璞玉不擇。連上皇曾為當今求師都沒能請得動,竟願為年紀輕輕的廉王開蒙,因而此話讓黛玉信了三分卻也疑了三分。

    隻不過提到亡父難免勾起心酸,黛玉眼眉低垂,自嘲道:“這些年過去了,不料還有人記得家父。”

    水瀾默不作聲看了黛玉兩眼,肅然道:“林公兩袖清風,視死如歸,為天下萬民謀福,這般人品自不能叫人忘的。”

    黛玉聽了一呆,細想之下越發痛心悲慟,鼻酸淚湧。水瀾也自悔言語莽撞,遂柔聲歉讓:“好端端的大喜日子,怨本王一時不察重提舊事,夫人莫怪。”

    見他這般紆尊下氣,黛玉也不肯負今日喜興,擦了淚漸漸回轉過來:“王爺言重了。真論起來,妾應替亡父多謝王爺重義執言。”

    水瀾放下心,拿了桌上一碟子玫瑰酥遞到她跟前,說道:“咱們是一家人,何言謝字?鬧了一日,夫人必定餓乏了,魚肉油膩對脾胃不好,本王吩咐廚房準備了些素油製的細點,好歹用幾塊墊饑,今夜便早些安置。”

    及說出安置兩個字,一抹薄紅早躍上了麵龐,黛玉又低著頸隻管弄衣帶,裝作沒聽見。

    水瀾何等精明,大抵曉得黛玉的心思,有意覷著眼打量她半晌,見連耳朵尖兒一發紅透了,方慢吞吞續道:“本王還有些俗務,夜裏在聚墨齋歇息,安心睡吧。”

    說完一徑起身,黛玉忙跟著起來,水瀾含笑按下她,掩門自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