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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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姨媽先解勸了她兩句, 便問:“這麽說,近兩日王府就來家裏相看了?”

    王夫人點點頭, 眼角的淚珠瞬時收得幹淨, 轉憂為喜:“王府先時打發人來傳話:王爺說相看倒不必了, 不敢唐突了姑娘,便按三書六禮擇吉日下聘。”

    說著,轉頭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兒不用擔心,婚事有我和你舅舅來操辦, 自會替你打理得風風光光。”

    黛玉臉上不顯半分喜色, 反而眉尖深蹙,目含清愁。

    薛姨媽看她這般模樣, 便悄悄兒朝王夫人搖手, 王夫人知其意, 叫人請鳳姐過來。

    不多時, 忽見鳳姐打簾子進屋,穿著家常桃紅灑花襖,通身的粉光脂豔。先滿臉春風的向太太們問好, 再攜著黛玉的手,故作細細打量了一回:“瞧我當日怎麽說的來著?天底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兒, 原來是未來王妃娘娘的氣派呢!”

    黛玉一聲也不答應,眉目俱冷了一籌, 手裏的帕子早已給捏皺了, 王熙鳳察言觀色, 自然知覺了七八分。

    俄見王夫人將眼色一丟,鳳姐忙攬過黛玉陪笑道:“這會子想必林mèi mèi是害臊了。我先送mèi mèi回園子裏,一路上再慢慢說。”

    當下兩人出了房舍,鳳姐的眼神兒一徑瞟到黛玉臉上去,一疊聲笑道:“林mèi mèi,那廉親王原是聖宗皇帝的幺兒,與上皇整整差了兩輪,比今上隻大一歲,今年將滿二十四,連側妃都不曾立,後院虛設,最是個潔身自好的人。況且我聽你璉二哥哥講,這位王爺模樣生得極出挑,一身天潢貴胄的氣派,堪配mèi mèi的人品才貌。”

    黛玉垂著臉,冷笑道:“嗬,既是這般秀麗人物,怎會蹉跎至今?怕是有暗疾才肯要我這不中用的人。”

    鳳姐內心有鬼,趕忙擺手哄她說:“mèi mèi是個多心的,才有這些想頭。這廉王府是什麽地方,咱們家不比先時的光景,要不是王府親口應承的,那也攀扯不上呐。”

    這話未嚐沒有道理,黛玉想了一想,猛地煞住了腳:“嫂子,我隻問一句話。按我一個父母都不在的孤鬼兒,婚事合該老太太做主。舅舅和舅母替外甥女操心,不知有沒有回稟老太太?”

    鳳姐不免暗裏一陣唏噓,麵上卻不大好顯,勉強陪笑說道:“mèi mèi這話說得糊塗了。前兩日太醫還來瞧過,老太太病得人事一概不知,莫說是你的婚事,眼珠子想撐開都艱難,每天隻得按時喂飯喂藥。”

    黛玉聽了,心中一硌,暗暗打定主意:老太太不過病了幾日,竟已盤算著要將我打發出去。可憐我孤苦伶仃,無人為我主張,假若不遂了這些人的願,還不知有何等糟踐人的法子。

    既是如此,不管那廉王爺是好是壞,死活都到外頭去不礙著人的眼,好歹換得一點兒清淨。

    且說過了兩日,廉王府果然派來一對領頭掌事和媒妁,後頭跟十二人樂班敲鑼打鼓,再是數十人抬著紅紙成封的彩緞金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送進了榮國府。

    金銀煥彩,珠寶生輝,滿滿當當的堆在前廳蔚為壯觀,其中有泰半還是上賜的寶物,任誰看著心裏都十分受用。

    盡管廉親王水瀾不得當今青眼,但應享有的虛名還是一樣不少,畢竟他占著皇叔的尊號,天家的顏麵和威嚴不容絲毫折損。

    聘禮至,榮國府燒香鳴炮,鳳姐少不得替王夫人撥冗接待。廉王府的送禮人將禮帖和婚書交與後,鳳姐忙命擺上酒饌,分派眾媳婦婆子好生款待。

    一時熱鬧散後,鳳姐照禮單大概點了點數目,即刻來呈報王夫人,喜不自勝道:“太太,數目俱已點清,等太太示下入庫。”看四周無人,又在耳邊輕輕的說與:“廉王爺怕是不敢委屈了林mèi mèi,出手非凡哩,一件件都是好東西。”

    王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輕蔑道:“那也是看在榮國府和賢德太妃的情麵上,姓林的都死絕了,還有什麽體麵?揀出好的記冊封庫,不值當的送到瀟湘館去,免得落了口舌,講咱們虧待了她。”

    鳳姐麵上訕訕,忙岔開話問:“太太,王府的人方才說聖上賜婚的旨意隔日便會下來,欽天監選的吉日仿佛就在下個月初三。日子是有些趕,我擔心林mèi mèi會不會……?”

    王夫人連眼皮子都不曾抬,語意森森:“林mèi mèi不妨事,你叫兩個人看緊了她,有事打發人趕緊回我一聲。還有傳話給襲人,不許再叫寶玉去瀟湘館,到底男女之分,前後人多嘴雜,倘或沒個忌諱的,倒壞了寶玉的聲名品行。”

    鳳姐頷首不絕,說道:“太太吩咐,我記下了。說來還是太太思慮得周全,寶兄弟打小和林mèi mèi一處,若知道一個要去了,恐怕還要鬧一場。”

    皇帝賜婚本是莫大的恩典,套在廉親王身上卻是無奈之舉。

    水瀾將滿二十四,作為唯一的皇叔,再不選妃未免說不過去。但據說永慶帝對其厭惡至極,自不會指門當戶對的替他添臂膀,恨不得翻遍宗室找一家最討厭的塞進去,可又不能太差了徒惹非議,這樣的人家豈是好尋的?

    正為難時機,恰好風聞絕戶的前巡鹽禦史之女要議親。無權無勢,空負功臣遺孤的清名,再合適沒有的人選,永慶帝忙不迭做個順水人情,美其名曰感念林卿功績,體恤其女少時失怙,特以指婚廉親王為妃。

    榮府上下人等雖都知道黛玉的婚訊,但因鳳姐的吩咐,都不敢走漏半點的風聲。兼之王夫人借由頭命寶玉常到賈母處侍疾,同時囑咐跟前伺候的襲人、麝月等丫鬟都瞞住消息,並不讓他知道。

    直到三日後,外有門吏報六宮都太監特來降旨,榮府外男人等忙啟中門跪迎。賈赦和賈政親自接待都內監下馬,走至廳上南麵而立,捧敕清嗓,宣讀上意。

    這一日逢寶玉也在外廳,便隨家人一同迎旨。正跪得煩悶之際,忽而聽到其中賜婚二字,頓覺失魂落魄,頭頂恍如澆了盆涼水一般,最後也不知怎麽回去的,隻呆呆跟著旁人走。

    可巧迎麵碰上紫鵑,寶玉一把將她拉住,死死不放:“好姐姐求你告訴我,林mèi mèi是不是要嫁到廉王爺府上去了?”

    紫鵑吃了一驚,忙問:“你怎麽知道的?璉èr nǎi奶不是吩咐闔府上下都不準告訴你。”

    寶玉聽如此說,旋即滴下淚來:“原來你們都知道,不過瞞著我一人罷了。”

    紫鵑抽回手,故意慪他:“一年年人都大了,不可再管小時候一般的行為。轉眼你也到該說親的年紀,姑娘既然定了廉親王,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兒,你哭什麽?”

    寶玉詫異極了,急得滿臉紫脹,喊道:“誰說我要成親?我的一顆心早放在林mèi mèi那裏,如今mèi mèi熱喇喇的突然說要去,哪裏還有心思成勞什子的親!”

    紫鵑看寶玉的神情不似作偽,一麵上來握他的嘴,一麵歎氣:“現下再不能說這樣的話,無端端壞了姑娘的名聲。前兩日我就聽說太太和薛姨媽定了寶姑娘,等林姑娘出嫁就辦喜事。”

    寶玉一聽,兩隻眼珠兒直直的起來,拽著紫鵑往瀟湘館走:“我有話隻管去和林mèi mèi說,她肯定是聽信了小人背後論的長短,卻不來問問我的真心!”

    不料自己沒張口說完,黛玉一翻身背對著他,蚊呐似的說:“我……我要睡了。”

    水瀾望著她的背影佇立良久,最終還是一聲的不言語,掩門自去了。

    黛玉猶是迷迷瞪瞪的,半是羞澀半是忐忑,直到聽了關門的聲響,才一下子轉過身,呆呆看向門邊,桃腮帶怒的罵道:“這狠心短命的人,一句話沒有就撂開了!”

    罵到短命一詞,方想起話未忖奪,又忙掩住口,一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空落。再與心情無故的起伏相連,難道自己竟希望他留下來,說些什麽?

    及想到這兒,黛玉羞的臉紅筋漲,渾身火熱,同時還有一絲絲的心顫。

    話說自昨夜後,黛玉未免心如亂麻,又是臊,又是澀,又是想見,又是怕見,真個鬧心纏結,進退兩難。

    白日裏,也不邁出房,隻不過拿書解悶,煩了或擺筆弄墨。秋晚來叫吃飯,她也不肯去,在房裏胡亂吃了一碗,夜裏也不使喚人,在炕上合眼倒下就睡。

    紫鵑見了這般景況,恐她憋壞了身體,就疑心是和水瀾口角相爭。但王爺素來語言溫存,行動體貼,黛玉看著又不象受了氣,還不摸著頭緒,深為駭異。

    聽他那邊半日無動靜,連打發人問一聲都沒,黛玉自覺胸中酸澀,又無處能使出來,隻得賭氣連人都不理,一個人坐於月洞窗內,瞅著鉤子下的鸚哥呆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