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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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因曾聽奶媽提起林公高中探花的盛況, 黛玉頓時來了興致, 便讓人除去紅妝,拿了袍服更換, 登上一雙厚底的黑靴子, 疾忙要出去了。

    水瀾笑著攔下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袱,裝著七八個白瓷圓缽,裏麵盛的是花花綠綠的膏體, 還有一些刷子畫筆等。黛玉湊在鼻子下嗅了兩口,卻是一絲氣味都無,不由詫異問是何物。

    水瀾笑而不答, 仔細端詳了黛玉一陣,慢慢的描摹著她細致的五官輪廓, 說道:“勞煩夫人闔上眼。”

    二人離得極近,連他微扇的睫毛都數得清, 黛玉不覺粉麵含羞,一麵依言閉上眼睛,一麵又問:“到底作什麽呢?”

    他也不答話, 唯有氣息在臉上拂動, 黛玉有些緊張的咬了咬嘴唇。誰知下一刻, 額頭上猝不及防印了一片的濕軟, 她忙睜開眼, 隻見水瀾已退回原地, 正砸著嘴兒, 嘻嘻的笑道:“不做什麽,偷香而已。”

    黛玉一半是羞一半是氣,登時豎起了兩道蛾眉,指著他罵道:“又誆我!昨兒騙我多吃了一盞湯,前兒個騙我插了一頭花,整日裏沒的正經,倒拿人當個消遣。”

    水瀾見她惱了更忍俊不禁,從善如流的接道:“別人我都不惜的騙,就隻愛欺負你。”

    說著,手執起筆刷蘸了粉末往她臉上調弄,再拿出一團半透明的膠塊,取過一點在掌心溶化開,分別按在額角、鼻梁、下頜等處,指尖輕巧而冰涼的遊走,玉頰又漸漸罩上紅暈。

    忙活了好一會,黛玉耐不住偷偷啟眼,銅鏡裏卻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皮,吃驚的轉過頭:“這是?”

    水瀾將她的發辮散開,一手挑起來細致的梳理,解釋道:“我想著每次帶你出門,雖扮作小子但到底樣貌太秀氣了,我又舍不得叫別人瞧你,就向李公子討教了這一手功夫。”

    銅鏡中的人被掩去了五六分的清麗,化作了細眉長目的普通儒生,盡管舉止還帶著濃重的書卷氣質,但輪廓線條與之前迥然不同,並不易讓人生疑。

    黛玉隻覺得新鮮,在鏡子前摩挲自照了許久,甚至揪了一下臉蛋,笑道:“王爺好巧的手,這麽短的時間能喬裝得如此,以後出門更便宜了。”

    狀元禦賜遊街,是本朝一慣的傳統。每年秋闈以廷試天下貢士,自黎明起應答策問,最終由今上於太和殿宣布,欽點一甲及第三名,傳呼姓名,寫入黃榜,張掛在龍門搭起的龍棚內。

    順天府尹為狀元插花、披紅綢,率榜眼、探花二人騎上禦賜的寶馬,經過太和門、午門承天門直到大明門,走過天街,以示皇恩晃蕩,民間稱之為“金殿傳臚”。

    此時,忽然一陣喜炮震天,歡聲雷動,黛玉遠遠瞧見有三人足跨金鞍朱鬃馬,在鼓樂禦杖導引下,前呼後擁,旗鼓開路,遍街張燈結彩,百姓莫不引頸張望,歡天喜地。

    首當其衝的是兩小兒所扮的獅子舞。隻見那兩個少年頂著一頭鍍金眼銀貼齒的獅子,一搖三晃,長須不斷舞動,或而上下跳躍、或而奮力甩尾,露出四條小腿兒,略帶詼諧。

    而後就是戴著誇大頭飾的光腦袋和尚,頸上掛著大粒念珠,腰部束絲絛,身上的寬大僧衣一揮一甩。這“耍和尚”舞原本大約是宣揚佛法,也不知何時,竟變成了這般笑鬧滑稽的模樣。

    接下來的“跳魁星”舞吸引了一班青年書生,約摸是由於魁字在民間本就是科舉高第的吉利意思。一個頭戴褐色絡腮胡子青miàn jù、戴大耳環的人扮作“魁星”,右手執筆,左手提鬥,曲腿而舞,一步一跳,耍著miàn jù忽左忽右而行,邊上一個扮作“魁星點鬥”的小兒則是伴奏,寓意求取功名。

    因到處人山人海,水瀾便將黛玉小心護在臂彎,可她個頭畢竟太小,踮著腳依然看不真切,就有些著急的鼓起兩腮。

    水瀾看了,攬著腰將她整個人輕輕的托起,黛玉一愣之下立刻歡欣鼓舞,一雙眼忍不住轉來轉去的,既是看人也是看景,滿麵的新奇之色。

    那水瀾卻不看別的,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家夫人的神態舉動,偶爾綻出一個輕笑,倒也饒有趣味。

    待高頭白馬走近,隻見狀元、榜眼和探花三人俱穿大紅蟒袍,頭戴金花烏紗帽,一手勒住韁繩,時不時向地下眾人揮手致意,正乃“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氣派。

    黛玉定睛向那臉上一認,領頭的狀元和跟隨的探花郎何等眼熟,再轉念細想了一會,方記起居然是曾在王府內見過的那兩個白麵儒生,由不得呆住了。

    正驚疑間,又聽旁邊有人議論道:“俗話說得好,這一旦金榜題名,便如‘鯉魚跳龍’,轉眼就是一舉成名天下知。聽說今科的狀元郎複姓聞人,乃岐山聞人氏族之後,怪道學識出眾。”

    另一個卻指著探花郎,嘖嘖讚歎:“今科要說才高八鬥,非探花莫屬,模樣兒還長得此般俊俏,據說有好幾家的達官貴人已在打聽他的家室消息了。”

    水瀾自然也聽見了,不禁唇角淺勾,頗有些高深莫測的說:“依楚塵的孤高自許,怕是沒多少女子能入得了眼。聞人的性子,倒能和那些作官為宦的搭訕著。”

    黛玉難掩驚訝,目光中帶了一絲深慮,向水瀾道出了疑問:“天底下還有那麽巧合的事,看來王爺與狀元和探花竟然都是舊識了。”

    水瀾隻笑著並不回話,神情裏卻透出狡黠。黛玉見他這樣,隱約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難道這兩人早在他算計之內?

    因林如海也是探花出身,黛玉便多觀察了幾眼,見那探花郎確實氣韻不俗,麵潔目秀,一雙眼眸生得高挑,幾乎斜飛入鬢,看人時的眼神又冷銳,免不了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感。

    不知為何,黛玉總感覺對這位探花郎十分熟稔,像是一麵鏡子裏照出的影兒,透著這人仿佛看到自己另一個樣子,與甄賈兩個寶玉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正暗自稱奇,卻見水瀾往她臉上留神細看,豁然一笑:“這話恐怕冒犯夫人,不過楚塵的氣質與夫人相仿,平日也是一般行徑,說來也是奇巧了。”

    黛玉心中便又疑惑起來,即忙問何解,隻聽他繼續說道:“楚塵本也是世宦人家,後才家道中落,若論文采斐然,百不及他一人,真個驚才絕豔的人物。隻不過他性情孤僻,清高自若,說話又常常一針見血,反不及別人的圓滑老成,算得這渾濁中遺世而獨立的了。”

    這話明頌楚塵,實則暗讚黛玉,她一聽便紅了臉,倒不好意思的反駁:“以往我不知為這個吃了多少虧,不比那些隨從守分的得人心,人人都說我們這樣有所不及,偏你覺得好。”

    水瀾複漾起了笑意,端的是秀色奪人:“依我看,正是不招人妒是庸才。圓滑太過難免流於市俗去了,清冷孤高原是個人的本色,要真擺出一副小人嘴臉,還那能安心做學問。”

    說畢,兩人一道笑起來,又牽著手隨人潮一塊走。街邊還擺了幾個小攤兒,賣點餛飩糖人兒的,水瀾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黛玉,讓她津津有味的一邊吃一邊瞧。

    正人聲鼎沸時,水瀾忽覺身背後有人拍了他一下,說道:“安瀾,你怎麽在這裏?”

    話未說完,卻見他眉梢帶彎兒地望過來,眼中帶著淡淡的揶揄:“瞧不出夫人好急的性子。剛進繡房呢,就騙小王去沐浴了,接下來還待如何?”

    一時愣了愣,雙頰不可遏製的染紅,黛玉背過身子輕啐一口:“好好同他說話,又講些不正經的!”

    水瀾不知何時湊近她的耳朵,斜挑起一雙桃花眼兒,意有所指的笑問:“夫人此言差矣。夫婦二人要是落了門鎖,還需什麽正經?”

    熱氣吹得耳根隱隱發燙,黛玉猛地將身往後一倒,慌慌張張的退到門外,後頭傳來了一陣清朗的笑聲:“夫人仔細些,勿要扭了腰,小王心疼。”

    這廂林福正移步過來,見大xiǎo jiě遠遠的奔出,兩手一徑捂住耳朵,玉麵猶帶春色,奇道:“大姑娘如何不在房裏待著,可是打點得不周全?”

    黛玉掌不住低嗽起來,以掩住臉上的尷尬。轉念省起什麽,反問:“福伯,老爺以前的衣服在哪兒?”

    林福不解其意,還是回道:“都在上房內收著。大xiǎo jiě要作何用?”

    黛玉一麵回過頭來看,一麵囑咐:“讓人燒水備浴,再選兩件顏色嫩樣式新的送到房裏。”斟酌了片刻,扭捏的補了半句:“嗯,方才有一陣疾雨,姑爺淋濕了。”

    林福見說,越發喜之不盡,口裏念佛不絕:“必定是老爺太太庇佑,漫天神佛特賜一段美滿姻緣給大xiǎo jiě,老奴也能安心。”

    雖不過驚鴻一瞥,但水瀾的形貌著實耀眼,想到看著就一表人才的姑爺,林福更笑得合不攏嘴,盡心竭力派人去伏侍,不必多提。

    黛玉在嶽茗堂跟著張羅,見水瀾已進來了,讓擺上酒饌盞碟,二人對坐。沐浴後的水瀾換上一襲素衣,瞳內仿佛蒙著濕潤的水霧,全無平日裏的紈絝,舉止自有一段閑逸沉靜的態度,黛玉隻瞅了一眼隨即就撇開。

    一個婦人手捧紅漆大盒站在當地,另一個媳婦揭去盒蓋,裏麵盛著六碗菜,黛玉偏揀一碗蓮蓬豆腐放在水瀾麵前,咕噥道:“你嘴裏愛輕薄人,隻許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