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雪夜蘆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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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茫茫山巒原野之間,橫亙著一道殘破的關垣,將兩座大山之間那條狹窄的通道鎖得死死的。昔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此刻隻剩下半扇城牆還勉強聳立著,同樣塌了半邊的敵樓之上積雪覆蓋,沒有半麵旗幟,也不見半個人蹤。關城東側那原本用來駐兵策應助防控製延夏大道的山坡上之軍寨如今除了一道半人高的矮牆尚存之外,房舍與箭樓等防禦設施早已不見了蹤影,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狗的吠叫之外,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一片通白的天地之間,如今靜悄悄空蕩蕩,似乎是一塊飛禽走獸尚且避之不及的死地一般……
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站在大路中間的家夥……
在細封敏達看到李文革的時候,這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陪戎副尉正扛著一杆木槍,戰戰兢兢地聆聽著那不急不緩不斷接近的馬蹄聲。
蹄聲驟然而止——
在看到李文革的那一刻,細封敏達兩腿頓時一緊,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兩匹馬極通人性地頃刻間停了下來。
細封敏達輕輕扭動了一下身軀,取弓,抽箭,搭弦——一個看似簡單明了的動作之間,箭已上弦,弓已拉滿。鋒銳無比的矢尖隔著五十多步的距離遙遙鎖定了李文革……
李文革頓覺兩腿一軟,身姿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媽了個巴子的沈宸,害死老子了——
說什麽對方不會遠遠放箭,結果人家一上頭來便將弓箭亮出來了……
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氣,兩隻眼睛死死盯住了細封敏達搭在弦上的箭,事到如今,後悔藥沒得吃了,隻有拚盡全力盯緊麵前敵人的動作,希望經過這段時間強化訓練的身體能夠做出及時準確的反應。李文革不指望自己能夠躲開敵人的箭,但隻要莫讓其射中要害便是了,憑借比這個時代人多出的對人體骨骼肌肉內髒的認識,或許能夠令敵人這一箭給自己造成的傷害被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之內。
但願受傷之後自己還能夠在這種氣溫之下堅持回到豐林山老營……
李文革心中苦笑……
細封敏達的心裏也在打鼓,五十步的距離,自己射中對方並不困難,隻是能否給對方造成足夠的傷害便不好說了……
雖說並沒有看得很仔細,但是從形狀製式上細封敏達一眼便認出此人身上穿的是一副隻有比較高級的將領才能夠披掛的山文鎧,這種鎧甲的防護力雖然比不上明光鎧,但比之一般的步兵甲和騎兵製式皮甲可要高級多了,自己的箭在這個距離上射過去,若是不幸撞到鎧甲上麵鑲掛的鐵甲片上,隻怕頓時便會被彈開,頂多能夠將對方推一個跟頭……
若是瞄準對方的臉部射擊的話……命中率隨著目標體的縮小而大幅降低倒是不怕,隻是如果當真一箭命中,此人便立時死得透透的,再也沒有張嘴說話的可能。
細封敏達當然知道這個人不會毫無原因地站在大路中央等著他,周圍肯定埋伏著敵人的伏兵。這麽拙劣地誘敵伎倆,也虧得敵人能夠想得出來。
原本他大可以一箭先將李文革了結,而後從容應付湧出來的敵軍,但是李文革身上所披鎧甲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人明顯是個高級軍官,能夠披掛山文鎧的,在軍中起碼應該是個統帶數百人馬的大將級人物。雖說讓這樣的人物出來誘敵頗為不可思議,但是細封敏達猜測,這極可能是敵方指揮官身邊親衛隨從一類的人物,代替主人披掛著盔甲出來誘敵……這個人的身形也不太像個平日裏要參加嚴格軍事訓練的軍士,倒像是個書童小廝之類的人。
細封敏達看中了他身上這副鎧甲,更看中了這個人……
若要射殺這個人的話,便不能有時間讓敵人將屍體搶回去,那樣的話這副鎧甲便得不到了。
以自己現在距此人的距離,就算射死了此人,也拿不到鎧甲……
若是走到跟前去……細封敏達心中暗自搖了搖頭,在那個地方公然下馬從容扒下此人的鎧甲是個妄想,周圍埋伏的敵軍不會給自己這個時間的……
若要得到這副鎧甲,能夠采取的辦法貌似隻有一個了……
不殺這個明顯被派出來送死的人……
活捉他……
細封敏達心中暗笑,隻怕這個誘敵的人不倒下,埋伏著的敵軍是不會現身的……在現在這種四周靜悄悄的情況下,敵軍的士兵之間是無法聯係的,由於埋伏的方位不一樣,視角也會有所差異,那麽發動攻擊的命令便不可能根據自己的移動來下達,而隻能隨著某個大家都能看見都不會看錯的事件的發生來作為發動攻擊的命令……
隻有那個誘敵的士兵倒下,才符合這樣的條件……
所以那個倒黴蛋才穿著鎧甲拿著杆破槍站在那麽一個顯眼的位置上……
一個誰都能看見的位置……
細封敏達心中暗自計較著,後腳跟輕輕碰了一下馬腹,坐騎頓時動了起來,邁著慢悠悠的小碎步朝著李文革緩緩走去……
靠近,靠近,靠到最近,活捉此人——
能夠得到這幅鎧甲,還能夠活捉這個舌頭回去詢問軍情……
隻要將此人擒上馬來,然後全速衝出去,以自己的速度,敵人埋伏在四周的步兵是萬萬追趕不上也攔擋不住的……
敵人將這個人披著這樣一副鎧甲放在道路中央,就是在等待,等待自己殺了這個人,下馬去脫他的鎧甲……
騎兵一旦下了馬,便失去了最大的憑籍——
自己一旦下馬,在敵方占絕對多數的步兵的攻擊下便會處於極端不利的態勢上。可以想象,敵人一定會搶先攻擊自己的坐騎,隻要殺死了馬,自己就真的被置於死地了……
老子才不上你們的當呢……
細封敏達心中冷笑著……
衝上前去將敵人擒上馬來,措手不及之下,敵人即便發起攻擊也不能實現同時性,散亂地攻擊上來的步兵不過是自己弓箭的靶子罷了……
唯一的擔心是,敵人的步軍有沒有弓箭手——
絕不能讓敵人有機會射殺自己的坐騎。
因此他手中的弓箭一直舉著,箭矢的尖端微微遊移著,眼睛的餘光掃視著大道兩側的坡地,每一個適合敵人步兵潛伏埋伏的可疑地點都在他的餘光監視之下。
與那個可笑的誘敵目標之間的距離在緩緩拉近……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隨著細封敏達的接近,處在箭矢直接威脅之下的李文革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
敵人靠得越近,自己閃避的時間就越短,弓箭命中要害的幾率就越高……
但是他不能動,不敢動……
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直接引發對方的致命一擊……
十五步……
對方的馬還在不停地接近著,相互之間的距離還在不住縮短……
敵人始終高高舉著弓箭,兩隻操控弓箭的手沒有一絲一毫力竭抖動的跡象……
在顛簸的馬上,能夠如此操控弓箭,黨項的鷂子果然是天生的騎兵,這種程度的士兵,絕不是自己這種半吊子步兵能夠應付得了的……
十步……
此刻李文革連細封敏達臉上的眉毛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甚至能夠看清這個黨項鷂子唇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在笑什麽?笑自己的愚蠢?笑這個誘敵方略的愚蠢?
李文革隻覺腦海中一片空白,在近在咫尺的死神威脅之下,自己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隻覺得兩條腿在不能遏製地抖動著,一股尿意沿著小腹向下油然而生……
五步,李文革開始有一種眼冒金星的感覺了,零下十來度的嚴寒天氣,他身上的汗卻如同三伏天一樣一層接一層地冒將出來,眉毛頭發和身上的貼身衣物早已經被打得濕漉漉的,他需要盡全力克製才能夠讓自己平穩地站住,不至於在敵人的威脅下拔腿就往回跑……
三步,李文革的眼前景物突然間清晰起來,敵人坐騎那碩大的馬頭就在麵前晃悠,那巨大的壓迫力忽然間消失不見了,渾身上下一陣輕鬆感……
眼前的敵人仍然還在眼前,並沒有憑空消失掉,隻不過此刻的他,已然在馬上扭轉了身體,向著側後方的某處坡地,快捷無倫地射出了一箭——
嗡——咻——
耳膜中的震響令李文革頓時恢複了神誌與行動力,幾乎本能地,他原本扛在肩上的木槍已經綽在了手中,腳下邁開了大步,金屬打造的槍刃全力向自己早已在腦海中鎖定好的攻擊部位刺了出去……
……
真倒黴啊……
在被細封敏達一箭射得整個人都朝後仰跌出去的那一刻,魏遜心中沮喪地想著……
他原本潛伏得好好的,隻不過一來為了活動一下在雪中埋了將近兩刻鍾已經被凍得半邊僵硬的身體,而來想向坡地的左側移動一下,離自己直接指揮的五名士兵的潛伏位置再近一點,下一刻下命令的時候不大聲喊也能夠讓幾個王八蛋聽得清楚些。
不管怎樣,就算是五個伍同時發動,喊得聲音大一些和聲音小一些也還是有所不同的……
聲音最大的那個,難免被敵人首先盯上……
魏遜可不是那個愚蠢的隊官那樣的傻人,明知是送死還傻呆呆站在那裏等死……
最大可能地消耗別人的生命值保護自己的生命值,魏遜沒到過二十一世紀也沒玩過電腦遊戲,但是這個道理也還是蠻懂的。
他不過半蹲半跪支起了半個身子而已……
那個誌得意滿的黨項鷂子兩隻眼睛和兩隻手操控著的弓箭正牢牢鎖定在站在大路中央誰都能夠看到的位置的那個笨蛋隊官身上,他的馬已經自自己身前走過去有十來步遠了,如今他隻有一隻耳朵和半個後腦勺正對著自己……
這個距離,這個姿勢,無論自己做什麽動作,他都應該看不到才對——
可是偏偏就是這麽邪門,自己剛剛支起了半邊的身子,就驚愕地看到那個鷂子的身子已經在馬上轉了過來。
那尖端閃爍著寒光的箭矢,不再對著笨蛋隊官了,而是對著在高坡上支起了半個身軀的自己……
沒有反應時間,也來不及害怕,魏遜隻下意識地將身子沿著爬起來的反方向略略伏了一伏,一股大力便將他從坡上的雪地裏生生拔了起來,帶著他足足向後仰過了一個大大的鈍角,仰麵朝天重重摔在了坡後的地麵上……
那鷂子究竟是怎樣發現自己的?難道他後腦勺上生著眼睛不成?
魏遜此刻的腦海中居然還轉著這樣的念頭,而自己究竟什麽部位中箭,受傷程度如何,傷口痛不痛,這些問題反倒都被他拋在了腦後,隻覺得右肩上傳來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滯重感,整條臂膀都似乎重得抬不起來了……
一股寒意隨之升起,本來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似乎突然恢複了感覺,周圍的天氣和積雪帶給身體的寒冷感仿佛愈加多了起來……
媽的,居然是老子……
魏遜很恨地想著……
那個笨蛋隊官明明離你隻有幾步之遙,為什麽不射他反而射老子?
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
細封敏達對著坡後射出一箭之後想也不想,絕不觀察究竟射中沒有——這一箭即便當場射不死那個站起身來準備幹什麽的敵軍,也絕對足以使他喪失戰鬥力,他的餘光瞬間在所有的可疑潛伏地點上掃了一遍,好幾處都在一瞬間躥出了手中舉著兵刃的人影,隻不過略顯散亂,大多數在向著大道方向笨拙地衝擊,隻有少數背對著自己繞過坡地去看那個被射中的敵人。
他的手已經搭上了另外一支箭,隻要再有喘口氣的光景,他便能再射倒最起碼兩個人,雖然這般連續發箭極損臂力,但是隻要每箭都能射中,便能夠震懾住敵人,令餘下的敵人膽寒,隻要他們向這邊衝擊的速度變緩,自己便有足夠的時間抓住眼前的這個身材瘦小的敵人然後施施然騎著馬逃掉。
然而這支箭他並沒有抽出來,因為一種突如其來的危險迫近感覺令他瞬間便回過了身來……
……那原先似乎被嚇得渾身僵硬不敢挪動哪怕一步的瘦小敵人手中正綽著一杆加裝了金屬槍刃的木槍,朝著自己的——自己沒有裙甲遮蔽的腰胯部刺了過來……
騎兵最易受到步兵長槍攻擊的部位一般在小腹或者大腿以及胯下的戰馬身上,這些都是步兵攻擊起來最方便最容易的部位。因此一名騎兵自從騎上馬的第一天開始便要學習如何在馬上有限的空間範圍內閃避開步兵對這幾個部位的攻擊,特別是戰馬,這對騎兵來說至關重要的戰友。
經過長時間的練習和實戰,幾乎絕大部分黨項鷂子的腰背力量都是極強的,腰胯間肌肉的力量和速度反應都十分及時有力,能夠在高速奔馳的馬上間不容發之際通過腰肢的扭動瞬間躲過敵軍對自己小腹的致命攻擊,而兩條腿則可以借助腰胯力量在馬上通過向前後方擺動來躲過敵人的攻擊。
唯一不動的……便是腰胯連接的部位。
這個部位一般有著皮革製成的束腰保護,但是坐在馬上,兩腿最上端的大腿根處無疑在顛簸中是會裸露出來的。
李文革現在攻擊的,正是這麽一個位置。
他並沒有受過與騎兵對戰的訓練,但是他知道人體最柔軟最關鍵的位置究竟在哪裏……
如果讓他一槍自這個位置刺進去,一時半會倒是還要不了命,隻不過細封敏達喪失戰鬥力卻是一定的,而且,這輩子他都不要再想能有後代了……
不同於一般步兵的攻擊,眼前這個對手出手極為刁鑽狠毒,一時之間,細封敏達再也顧不上取箭,膝蓋夾馬肚子,希望能夠借助坐騎的靈敏反應來化解敵人的攻擊,同時,他鬆手扔弓,伸手去取背在背後的厚背馬刀,騎兵用的漆槍被他綁在另外一匹坐騎的背上,臨時抽取已經來不及了……
馬兒果然靈性,幾乎轉眼之間便將身體側了一側,李文革刺向細封敏達腰胯的一槍便要刺空……
便在這時,李文革的槍尖突然間上撩,轉眼之間,槍刃距細封敏達揚起到背後抽刀的左臂腋下位置已然不到數寸……
如果有一個二十世紀的解放軍老兵在場,他會立刻認出李文革目前的動作——標準的刺刀刺殺動作,隻不過刺殺的方位和上撩的角度都略有調整……
在二十一世紀的軍隊中,這種原始的突刺訓練早已停止,隻不過李文革有個戰爭年代走過來的爺爺,從他八歲開始,李旭便開始在教他打槍之餘對他進行這種原始訓練,因此他的突刺動作雖然一直未經實戰,其力道和靈活度都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
如果剛才在李文革刺自己腰胯時細封敏達憑借小腿力量翻身藏到坐騎的右側,他便能夠躲開李文革這一記標準的刺殺,隻是那樣一來便將主動權完全交給了敵人,坐騎的左側將任由敵人攻擊,而他手中則沒有能夠攻擊的武器,不但不能反擊,還會給敵人的再次攻擊提供足夠的時間。
然而此刻,細封敏達麵臨的局麵更加凶險,姿勢用老的他僅靠上半身的閃避已經不可能躲開李文革手中木槍對自己左側腋下的攻擊……
細封敏達此刻心中萬分痛恨,痛恨自己為什麽偏偏是個左撇子——盡管這一點曾在以往的戰鬥中給他帶來的無盡的便利和出其不意的效果……
此刻,他憑借最後的力氣,不顧一切地右腳用力,左腳自然而然放開了馬鐙,身體不能控製地向右側栽去……
於是,在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瞬間眨眼而過之後,格鬥局勢已經全然逆轉,李文革一槍走空,細封敏達翻身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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