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監軍建在隊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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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的一年到來之前,大雪再一次不期而降,前營的士兵們這一番終於不用再搞長途拉練了,踏踏實實呆在屋子裏麵聽課。士兵們的課程大致分為上午和下午兩塊,上午由沈宸給一半人講解孫子兵法和司馬法這兩種最基本的古代軍事學理論,另外一半人則是由魏遜給大家講解前營的軍規軍紀和各種各樣不同於其他營的規章製度,下午的時候兩撥人換過來。主要是因為房屋不夠大,人現在又太多,一百多人沒法同時擠在一間屋子裏聽講。
吃過晚飯之後,新兵們便可以自由活動了——當然,所謂的自由活動是不能跑出軍營的。而老兵們,則開始點著昂貴的油燈聽宣節校尉大人講解“基本戰術要點”。
“……要學會自己製造武器,這裏的自己製造武器不是讓你們自行去打造兵刃,而是讓你們在戰場上將一切你們可以接觸到的事物轉化成戰勝敵人打敗敵人的武器。比如說一條河,一座山,比如說一把火,再比如說一陣大風或者是一場大雨。不要小看這些平日裏看著平平無奇的東西,到了戰場上,善於利用這些東西的人將立於不敗之地……”
“……就拿前些日子蘆子關之行來說,若是在平日裏,我們這種靠兩條腿行軍的步兵根本不要想發現細封仁勇這樣的騎兵鷂子,但是一場大雪,便立時教其無法遁形……”
“——那是因為我的馬被凍死了,否則你們不可能找到我!”在一側抱懷聽講的細封敏達不滿地抗議道。
“若是沒有那場大雪,你的馬又怎麽會被凍死?”李文革反問了一句,眼睛裏卻略帶歉意向著細封敏達看了一眼,口中卻仍舊不停地講著:“因此無論是我們擒獲細封仁勇還是擒獲拓跋光興那沒用的小子,都是拜大雪所賜。我們的計策也好,武勇也罷,甚至我們手中的簡陋兵器,這些都不是我們能夠獲勝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利用了這場大雪和嚴寒的天氣,在前往蘆子關的行軍途中,因為這場大雪,我們大家都吃足了苦頭,但也同樣因為這場大雪,讓敵人變得比我們更加困難更加窘迫……不要懷疑,對於一支軍隊來講,精良的武器裝備無疑是必要的,但是最先進最強大的武器並不是在手上,而是在每一個軍人和指揮員的頭腦中,誰的反應速度快,誰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天氣、地形以及一切老天爺給我們提供的強大武器,誰便能夠獲得勝利……”
李文革緩了一口氣,微笑著道:“幾百年前,強大彪悍的突厥鐵騎縱橫馳騁在北麵的大草原上,這個民族的武裝曾經在武德九年的八月發動了二十萬騎兵自延州一路南下,直抵京兆長安城下,然而短短三年之後,這支強大的軍隊便灰飛湮滅。這三年間,大唐剛剛度過了一段難捱的全國大饑荒,舉國之兵不過二十萬,騎兵不超過兩萬人,然而李衛公便僅僅憑借著三千輕騎,便將擁有數十萬騎兵動員能力的突厥部族徹底滅國……”
“……不要驚訝,這不是我李文革在胡吹大氣,這是我們漢人、唐人已經被記載下來的曆史。大唐的太宗皇帝和有戰神美譽的李衛公不是神仙,他們沒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能耐,他們倚靠的,不過是連續幾年冬天嚴酷寒冷的天氣罷了。極度的嚴寒會使牲畜大批死亡,會導致草原遊牧民族的國力大幅下降,甚至會迫使草原上的君主領著他的臣民和牧群不得不南下過冬……李衛公三千騎兵襲定襄,一路之上凍斃跑死的馬匹便不下五千匹,可見當時的天氣有多麽嚴酷,隻不過嚴寒的天氣固然對唐軍是一種考驗,對於突厥人而言更是一場毀滅性的天災……”
“……所以你們要記住,兵法中所說的天時和地利,並不是死的東西,而是活生生能夠給我們帶來勝利的東西。天時和地利沒有絕對的,誰能最大限度利用這些天時和地利,誰便是勝利者……”
“……關於武器方麵我今日便說這麽多,下麵給兄弟們說一說作戰的基本原則……”
“在戰鬥中,有兩項非常基本的原則。第一個原則便是,作為一名士兵也好作為一名指揮員也好,無論你麵對的敵人有多麽強大,都要有麵對麵衝上去與敵人展開白刃搏殺的勇氣。所謂避敵鋒芒的說法不是不對,但那是戰略上的技巧,而非戰術原則。作為一支軍隊,對其戰鬥力和作戰素質最為基本的考驗便是其是否具備和強大敵人進行白刃戰的能力,從根本上講,無論是弓箭也好,弩車、拋車也罷,這些遠程的武器無疑都能夠給敵人造成重大的殺傷,但是要最終擊潰並真正打敗敵人,則沒有別的辦法,隻有正麵對敵人發起白刃衝鋒才是唯一的王道。一支軍隊是否能夠打仗,是否能夠打勝仗,有八成以上取決於這支軍隊的白刃戰能力,一支不敢與敵人進行白刃戰的軍隊是不可能打勝仗的!這一點,我希望你們這些老兵一定要記在心裏,並用你們的行動去教會那些剛入營不久的新兵……”
“報告——”梁宣舉手。
“講話!”
“指揮,是不是隻要敢白刃交兵便能打贏?”
李文革笑了笑:“錯了,白刃交兵不一定就能打贏,但是毫無疑問,不敢白刃交兵的隊伍一定打不贏!”
“為啥?”梁宣困惑地問道。
“因為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明白了麽?”李文革以他認為的簡明扼要的方式回答道。
眾人哄堂大笑。
“……不要笑,這不是說笑話,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萬古不移的道理。武器會越來越精良,裝備會越來越先進,但是白刃戰到什麽時候都不會被拋棄,麵對麵的格鬥,即使手無寸鐵,也要學會如何用你的拳頭、膝蓋、手肘乃至牙齒去攻擊敵人,去殺死敵人,這才是軍人和平民的不同——平民就是黎庶,是老百姓。老百姓麵對數量龐大全副武裝氣勢洶洶壓上來的敵軍可以膽怯可以害怕,可以舉手投降,可以轉身就跑,但是軍人不行。不是說軍人不能投降,而是軍人不能放棄戰鬥,隻要一息尚存,便要和敵人搏命,沒有借口,沒有理由,戰鬥是軍人的天職,是軍人的本分。作為一個軍人,你們要牢記一句話——”
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吼道:“我們不問敵人是誰,也不問敵人有多少,我們隻問——他們在哪兒?”
這是李文革在自己那個時代某部玄幻小說裏麵看來的話,因為經典,所以被他毫不猶豫地剽竊了過來。
“梁宣,明白了麽?”
“明白了——”梁宣立正大吼道。
李文革揮手命他坐下,調整了一下思路,接著道:“戰術的第二條基本原則,便是作為一支軍隊的指揮者,作為一名軍隊中的士兵,每個人在戰鬥中都要盡自己的最大能力去選擇敵人的側翼進行攻擊……”
一言甫出,下麵頓時一陣嘩然,李文革分明看到有許多腦筋不大靈光的士兵眼前已經有無數小星星在飛舞了……
“報告……”
“報告……”
“報告……”
一大堆長短不一的手臂幾乎同時舉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沈宸沒有舉手,眉頭卻微微皺起,眼睛裏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文革擺了擺手:“先把手都放下,我知道你們覺得有點亂,剛剛說了第一條原則是任何時候都必須敢於對敵人發起正麵的白刃衝鋒,現在第二條便說要盡可能攻擊敵人的側翼,似乎是前後矛盾。我知道你們不明白,如果是不明白這個問題的話,你們可以暫時先把手都放下來,仔細聽我說。”
揚著的手臂陸續都放下了,李文革笑了笑,正準備繼續往下講,卻發現還有一個年輕的士兵高舉著手沒有落下去,他看了看,那是個和沈宸一樣讀過書的秀才兵,不同的是,此人的父親是個老秀才,不是軍人世家出身,他讀書也不是讀私塾,而是跟著父親從小讀書習字,一手漂亮的行書當初曾經頗令李文革驚訝了一陣子。
李文革看著這個長得和自己差不多一樣瘦弱的士兵,點名道:“秦浩然,你有甚麽問題?”
那個叫做秦浩然的士兵起立提問道:“為甚麽要攻擊敵人的側翼而不是攻擊敵人的後背呢?”
李文革眼睛一亮,微笑著問道:“你為甚麽認為應該是攻擊敵人的後背呢?”
秦浩然略帶靦腆地一笑:“我是想……敵人的後背防護總比側翼要差一些,對著敵人的後背攻擊,敵人不僅僅不容易防護,也更加不容易還手。攻擊側翼的話,敵人要轉半個身子才能應對我的進攻,但是如果是攻擊後背,敵人便需要轉過整個身子才能應對我的攻擊,這麽說來,攻擊後背豈不是比攻擊側翼更加有效果麽?”
李文革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揮手道:“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說給你聽。”
他清了清喉嚨,笑著道:“秦浩然方才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他說的不錯,在戰鬥中,敵人的側翼相對於正麵來講防護相對薄弱,還擊也更加困難,因此我們選擇其側翼進行攻擊是一種揚長避短的攻擊模式,就像我們和人打架的時候,一定要攻擊敵人軟肋、小腹,下身這些比較柔軟容易受到傷害的部位一樣,我們在與敵人作戰的時候也一定要選擇敵人防護相對比較薄弱的側翼來進行攻擊,這樣攻擊的效果會比正麵攻擊更好一些……”
“……先要說明的是,這一條原則與第一條原則並不矛盾,在第一條原則當中,我們強調的是軍隊要具有和敵人進行白刃決戰的決心和能力,而不是叫大家無論什麽情況下都與敵人進行正麵對決。打仗不是決鬥,不需要講求規則和公平,打敗敵人,殺死敵人,是我們戰鬥的唯一目的。我們要有麵對無法躲避的敵人衝上去和他們正麵廝殺的勇氣和能力,同樣也要有麵對強大的敵人避開其鋒芒針對其弱點進行擊破的智慧。如果說用一個字來形容的話,第一個原則是要求每個士兵都必須要有‘膽’,而後者則是要求每一個士兵都必須要有‘謀’,有膽又有謀的士兵,或者說有勇又有謀的士兵,才是好士兵,才能夠在未來成為好將軍……”
他頓了頓,衝著坐在角落裏的秦浩然笑了笑:“至於為甚麽是攻擊側翼而不是攻擊防護更差的背後……秦兄弟,你仔細想想……諸位兄弟都自細想想,你們平日站隊列的時候是如何站的……一支軍隊的隊列——無論是作戰隊列還是行軍隊列,都是所有的士兵麵向著同一個方向。也就是說,如果你從敵人的側翼向敵人發動攻擊,那麽按照敵人的隊列站法,可能會站在你背後的那個敵人同樣是在用他的側翼正對著你的後背;但是如果你是繞過敵人去轉身攻擊他的後背,那麽你就將把自己毫無防護的後背交給了站在你要攻擊的這個敵人背後一排的那個敵人,在你自己毫無保留攻擊敵人的時候,另外一個敵人也正在毫無保留的攻擊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道:“戰鬥是一門學問,是一門如何更好的保護自己更多的殺傷敵人的學問。從側翼進攻貌似讓敵人轉身更加容易,但是實際上對於攻擊者而言敵人轉身的這一小段時間——或許隻有刹那光景——卻是絕對安全的,因為站在你正麵的敵人轉過身來需要這麽長時間,站在你背後的敵人轉過身來同樣需要這麽長時間……”
“另外,還有一點,戰鬥是一件考驗勇氣和膽略的事情,但不是誰有匹夫之勇誰便能夠獲得勝利。戰場上交兵,敵我雙方都是以陣列相交而戰,當你在攻擊敵人的側翼的時候,你背後那個敵人的側翼也在受到你的另外一個戰友的威脅,你的戰友和你屬於平行的陣列,你們同時殺入敵陣,他在威脅他的敵人的側翼的同時解除了這個敵人對你的後背的威脅,同樣的道理,他背後的那個敵人也正在受到同陣列另外的戰友同袍的威脅,這樣相互配合支援,我軍的一行兵在理論上可以殺死敵人同樣人數的一行兵,而自身基本不受什麽損失……但是如果你繞到敵人的後背去進行攻擊,那麽支援你的戰友就要繞到更後麵的一個敵人的背後去進行攻擊,以此類推,這樣的攻擊隻有當我軍最前列的戰士繞道敵軍最後列的士兵背後時才能同時發起攻擊……這麽長的時間,足夠敵人把你們殺死個幾百次的了。所以作為一條基本的戰術原則,我們提倡對敵人的側翼進行攻擊,不提倡繞到敵人的背後去進行攻擊……當然,這是有例外情況的……”
李文革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看著士兵們的眼睛道:“當敵人隻有這一支部隊前出,而援軍卻遠在幾十裏之外甚至百裏之外時,作為一種戰略,我軍全軍繞過敵人的軍隊從後方向敵人發起攻擊的效果要遠遠好於自側翼對敵軍進行攻擊的效果。打個比方,如果是一個人和一個人來打,那麽我轉到你背後給你一家夥的效果要比我從側麵給你一家夥的效果要好得多,在一個戰場上,兩支沒有相互混戰在一起的軍隊可以大致視為兩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其中一支軍隊繞到敵人的背後去發起攻擊是很好的戰略戰術——前提是這支敵軍的援軍短時間內不會跟上來……”
“……另外一種情況便是對建製已經被打垮的敵人進行追擊的時候,這樣的情況下是敵人自己轉過了身來把後背讓給了我軍,這麽好的便宜誰不撿誰便是傻瓜,對於已經喪失了戰鬥勇氣的敵人,唯一的戰術便是追上去給他一家夥,這時候就不能抱著側翼進攻的教條不放了,敵人已經不能給你造成任何威脅,你隻需要追上去屠殺他們便是了。這個時候需要指揮者判斷是否應該追擊,敵人究竟是真的潰敗逃跑還是在誘敵深入,但是作為士兵,在接到了進行追擊的命令之後便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追上去廝殺砍劈,痛打落水狗,打得敵人不敢停下來整隊,不敢停下來休息,恨不得撒開兩條腿跑到天邊去,那才是正確的戰法。這個時候哪怕你越過一個兩個敵軍去導致後背受到威脅都關係不大。因為逃跑的敵人已經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他如果從背後攻擊你,就將導致逃跑的速度變慢,更容易被我軍趕上來殺掉……更何況你身後的戰友同袍會追上來解決掉他,所以雖然有危險,但是並不大……”
說到這裏,李文革停頓了下來,緩緩道:“作為一個士兵,可以不懂戰略層麵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名士兵,絕對不能不通曉戰術,這是你在戰場上保命殺敵的本錢……”
“作為一名將軍,一名軍官,你不僅僅要通曉戰術,同時還要通曉戰略,因為戰場上士兵隻能無條件執行你的命令,你的任何判斷失誤和錯誤命令都會導致你的士兵的死亡,因此——真正愛兵如子的將軍一般都是打勝仗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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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稿……大家踴躍砸票啊,這一節比較枯燥,汗一個,講戰術永遠是最麻煩的……(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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