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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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大的開學季很是熱鬧,校園裏掛滿了彩色的熱氣球,外表靚麗的師哥、師姐們紛紛駐紮在路旁,引導著新生bàn lǐ入學。作為交換生的慕楓已在j大住了兩星期。生性開朗,外表陽光的他很快融入了集體。



    今天是全校三年級的集會,所有學生都被要求出席。



    體育大廳裏人滿為患,戴著耳機的慕楓和身邊的人交談了幾句之後,就隨意的翻著從武漢帶過來的《百年孤獨》,他正看到原著中家族第一代人霍·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死去的那個場景:“霍·阿·布恩迪亞獨個兒留下的時候,他就在夢中尋求安慰,夢見無窮無盡的房間。他夢見自己從床上站立起來,打開房門,走進另一個同樣的房間,這裏有同樣的床,有同樣的藤椅,後牆上也有救命女神的小畫像。從這個房間,他又走進另一個同樣的房間,這個房間的門又通向另一個房間,然後又是一個同樣的房間······就這樣,無窮無盡。他很喜歡從一個房間走進另一個房間,很像走過兩排並列鏡子之間的一道長廊······隨後,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摸了摸他的肩膀。於是,他逐漸醒來。從一個房間倒退到另一個房間,走過漫長的回頭路,直到在真正的房間裏見到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可是霍·阿·布恩迪亞遷到床上之後過了兩個星期,有一天夜裏,他在最遠的一個房間時,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摸了摸他的肩膀,他卻沒有往回走,永遠留在那兒了,以為那個房間是真正的房間······”慕楓就坐在那裏,明明穿著和別人一樣的係服,卻好像總是隔著什麽。旁邊的幾個男生故意吹了聲口哨,意味深長的瞟了他一眼,卻並未說什麽。倒是離他近的幾個女孩,因為他出色的樣貌、文雅的舉止不時紅著臉tōu kuī他。慕楓看書看的很認真,實際上這本書他已經看過幾遍了,其實他也不算是特別喜歡文學的人,但在離開武漢的時候,除了換洗的衣物,多餘的東西好像就隻有這本書,或許慕楓是真的喜愛這本書吧!



    “你喜歡這本,真奇怪。”淡漠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同時還有周圍的起哄聲。“她誰啊,你認識嗎?”“真大膽,居然敢勾引我們院的帥哥。”“真的耶,那男的怎麽以前沒見過,好帥啊!”“是呀,感覺都能當咱們院的校草呢!”······



    慕楓抬起頭,眼前的女子穿著與他不同的係服,她有著及肩的黑色短發,眼神是那樣熟悉、深邃。對了,她是自己在車上見過的那個抽煙的女人。此刻,她穿著肥大的係服,背著雙肩包,太過學生氣差點讓他認不出來。



    “怎麽,這本書難道不好嗎?”慕楓迎著她的目光,溫和有禮。



    “也不是,隻是這個年紀的人不會太喜歡。”站著的女孩順勢坐在了慕楓身邊。



    “哦?”



    “前兩年發布了一個‘死活讀不下去排行榜’,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可是排在《紅樓夢》之後,位列第二呢!”女孩冷淡的聲音帶上了點兒調侃的味道,慕楓知道她在笑。



    “好像是有過這麽個排行榜。雖然我不是什麽特別熱愛文學的人,但難得這本書看了好幾遍。”慕楓的聲音也染上了笑意。



    “這倒是稀奇,你喜歡哪一段?”女孩有些較真。



    慕楓細細思索起來:“我是一個沒有回憶的手工匠,剩下的唯一夢想就是被人遺忘。”



    “我以為你會喜歡‘回憶說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複原’”



    男子微笑:“你呢?你更喜歡哪段?”



    “我想想······嗯,‘正因為當初對未來做了太多的憧憬,所以對現在的自己尤其失望,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



    “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麽?”慕楓無意識的跟著重複了一遍,“這句我也很喜歡。”



    女孩對慕楓笑了笑,站起身來。瞬時,慕楓也跟著站了起來:“等等。”



    “還有事麽?”女孩很是疑惑。



    “生物係,慕楓,你的名字?”慕楓也不知怎麽了,平時要女孩兒的聯係方式都沒有這麽急切過,他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



    “曆史係,莫邪。”慕楓大概是不知道如果按他以前循序漸進的方式來的話,女孩隻會覺得他婆婆媽媽。



    他看著莫邪遠去的背影,有些挫敗,很少有女孩對她這樣“冷淡”。我會不會問得太唐突了,下次也許該先鋪墊一下。他理性的反省自己,最後還是坐了回去,百無聊賴的翻著他的書。



    “莫邪?也不知是哪兩個字?”慕楓期待著能夠再次碰見那個女孩,把她的名字問清楚。



    經過了好幾個中年大叔公式化的魔音入耳,年級集會終於結束了。



    慕楓背著單肩包立即往宿舍走,作為交換生的他,在j大實在是比較閑,正好一下午沒什麽課,他想去見見他的老朋友。沒辦法,在寬城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他熟悉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在寬城最繁華的地段紅旗街上有一扇十分不起眼的窄門,門上不起眼的門牌上畫著燙金的字體“eden hall”。這裏居然是寬城最好的酒吧所在。



    慕楓推開大門,又輕輕的把門帶上,半真半假的抱怨道:“為什麽酒吧的門非得這麽厚重呢?”



    “那是為了將外麵的世界屏蔽,為忙碌奔波的客人tí gòng一個可以暫時棲息的場所。”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馬甲、戴著黑色領結的年輕男子轉了過來,隱晦的燈光下,他的麵容平凡無奇,眼神極富韻致,擦拭酒杯的動作十分溫柔仔細。



    “暫時的棲息麽?確實。”慕楓接近了吧台,“飛揚,好久不見。”他張開了雙臂,微微前傾,作勢要給吧台後麵的人一個熱情的擁抱。



    “慕楓,你果然來了。”麵容平凡的男子也張開雙臂。



    眼看著兩人將會抱在一塊,就在此時,慕楓捂著胸口直直倒退,“飛揚,為什麽打我?”語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誰讓你把我一個人扔在曼穀機場。”飛揚聲色俱厲。



    “我不是有急事嘛!······說真的,你下手真狠。”慕楓裝模作樣的揉著胸口。



    “靠,什麽急事,追空姐sara算什麽急事。你們倆在航班上就一直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飛揚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謊言。



    “你真是,嗯,目光如炬······再說,朋友不就是拿來賣的麽?好啦,別生氣了,我不是把maria留給你了嗎?”



    maria是慕楓請來的導遊兼翻譯。是留著棕色bobo頭,處事十分幹練利落的泰國女子。



    “你居然還跟我提maria,她從機場就一直嘰嘰喳喳個不停,一會兒問我有沒有女朋友,一會兒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一會兒又問我對她的印象和看法,從七大姑問到八大姨,就差對我進行人事調查了。她的居心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一向精明的慕楓也有失策的時候,他將飛揚的怒火完全點燃了。



    “你不是這麽容易失控、急躁暴怒的人。咦,難道你們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拖著腮邊的慕楓若有所思。



    他這一問,飛揚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難道,她把你睡了?”慕楓的聲音沒有壓低。旁邊的幾個fú wù員的頭壓得更低了,他們從自家老板開始發火時就一直默默關注著這邊的戰火。



    “慕!楓!”這兩個字聽起來更像是警告。



    “咦,她真的把你睡了······嗯,其實以maria的姿色來講,你也不吃虧。怪不得她在推特上幾次問我什麽時候會再來曼穀,我還納悶呢,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慕楓的尾調微微上揚,使得原先的聲線變得十分曖昧、引人遐想。



    “你、去、死、吧。”某人咬牙切齒,一反先前的疾言厲色,聲音沉靜的令人害怕。



    “別這樣嘛!我要是真掛了,那些圍繞在我身邊的花花草草可就得往你身上撲了。咱們的飛大老板雖然長得沒有我帥,可魅力一點兒都不比我少哦!”某人厚顏無恥的程度總是超出我們的想象。



    “我怎麽攤上你這麽個······損友。”飛揚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平時整齊利落的樣子不見蹤影。



    慕楓伸手整理了飛揚的頭發和領結:“好啦,我們的店長要時刻注意形象······對了,親愛的bartender,可以給我一杯綠色蚱蜢嗎?和原來一樣,多加鮮奶油,謝謝。”



    飛揚深吸了口氣,恢複成鎮定自若的樣子:“抱歉,請稍等一會兒。”作為調酒師時,他是最好的。



    很快,一杯淡綠色、裝飾著薄荷葉的雞尾酒被端了上來。



    “您請慢用。”飛揚微微低著頭,握住了酒杯的杯腳部分,將這杯酒輕放在慕楓前麵的吧台上。



    慕楓握住酒杯,細細呡了一口,如絲綢般潤滑的香甜氣息劃過喉嚨,舌尖還殘留著多餘的甜味。對於已經吃過飯的他來說,這杯酒正如飯後甜點一般適用。



    “不愧是cip國際職業調酒師大賽的冠軍。每次的grasshopper(綠色蚱蜢的別稱)都能帶給我不一樣的細微感受。也許,你真的是全國最好的bartender呢!”慕楓難得衷心的誇獎。



    “您的話隻能對一半。”



    “哦?”



    “我是全亞洲最好的。至少,目前仍然是。”飛揚抬起頭來看他,眼神熠熠生輝,完全掩蓋了酒吧裏的燈光。



    “那麽,全亞洲最好的調酒師為什麽要窩在寬城這個小地方呢?”慕楓換了個姿勢,像沒有骨頭似的癱在了吧台上,透過三角形的雞尾酒杯看他。玻璃的折光淹沒了他眼裏的銳利。



    “嗯,這個······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我老家可是寬城的,所以我在這兒也沒什麽奇怪的,反倒是你,放著生物係最好的武大不讀,跑這兒來當交換生,這樣的行為才可疑吧?”飛揚開始掃壁櫥上的灰塵,語氣漫不經心。



    “算了,就知道瞞不過你······那個,我失戀了。”慕楓有些難為情。



    飛揚停頓了一下,立刻飛奔過來按住他的肩:“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失戀了。”



    飛揚拍著他的後背“誰幹的?來,哥們告訴我誰幹的?是哪位女俠這麽正義凜然、大義滅親?她這樣的行為是該點讚的啊!”



    慕楓忍了:“和我同校的一個女生。”



    飛揚的眼睛越來越亮:“是那個總是害羞的鄰家小妹,還是那個戴眼鏡的高冷學霸誒,算了,不管是哪個,我都會獻出我的膝蓋。” 



    “那個,那個‘鄰家小妹’和我分手也有兩年了,‘高冷學霸’去年出國的時候就已經和我斷了。”慕楓又一次忍了。



    “額,都不是嗎?誰叫你換女友換得那麽勤?”



    慕楓忍無可忍:“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哥們兒?·······正常的情況不應該安慰我一下嗎?”



    飛揚終於端正了神色:“抱歉,抱歉,我以為向來風流的慕大少是不需要人來安慰的。”



    他歪了歪頭,“不過,這樣,也很好。你以前總讓我感覺不像個孩子。”



    慕楓橫了他一眼:“什麽孩子,我這叫青春活潑,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老氣橫秋的?明明年紀就不大······”



    “我?老氣橫秋?”飛揚哭笑不得,“你可是第一個這麽說的······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難得一見的豪邁。



    “喂,笑夠了吧?”慕楓很是不悅,卻偏偏無可奈何。他坐夠了,走過去,躺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那麽,你今天難道是來向我訴說情殤的?······你不是一向喜新厭舊的麽?”飛揚終於關心起朋友的心理健康。



    “倒也不是。”慕楓閉著眼冥想,“那個,我今天遇見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飛揚越過吧台,坐在了慕楓做過的高腳凳上:“哦,什麽樣的人?”



    “嗯······冷淡,疏離······總覺得,覺得,怎麽說呢?······空洞,對就是很空洞。”慕楓一邊回想,一邊皺眉。



    “空洞······怎麽說?”飛揚不太舒服,他沒有慕楓高,隻能腳尖觸地,他總覺得不踏實。



    慕楓想了很久,久到飛揚在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睡了準備上前查看一下。突然,慕楓坐了起來:“**······有人想要錢,有人想要權,有人想要愛,人類總有各種各樣的**,或者說,**使人充實······我在她身上看不到**,所以才覺得空洞。”慕楓的手無意識敲擊著沙發。



    “無欲的人嗎?······是你的朋友嗎?”飛揚換了一個矮一點的凳子,舒服極了。



    “······算是吧!”



    “算是?······”飛揚到底沒有拆穿他,“去接近他吧!喚醒他的**,或者把你的**給他,怎樣都行。”



    “為什麽?”慕楓沒想到飛揚對於不認識的人也能這麽,嗯,熱心。



    “你擔心她吧?”飛揚白了慕楓一眼,他太了解他了,“沒有**、沒有動力的活著······與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話音剛落,慕楓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後怕,他緊緊/合住了雙手,感受到了指尖傳來的涼意。



    飛揚的左手搭在右手上:“所以我喜歡野心勃勃的人類、炙熱奔騰的**、永不熄滅的熱情。”他看了慕楓一眼,“你很冷嗎?”



    慕楓搓了搓手:“好像,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