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鸛雀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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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野風林。



    日上三竿,仍舊睡在樹屋上的她,被林中兩個人的腳步聲擾了清夢。說是清夢,卻不過是化身雲雁,故地重遊,她飛過東海,飛過隴西,飛過秦淮,飛過烏蘭木通。



    飛得那麽累,卻沒有腳可以落地。



    來人身影尚遠,腳步聲、鐵索撞擊聲卻已經飄來。既然醒了,何不就仔細聽聽?



    粗獷的聲音道:“楊千戶,小人實在是冤枉的。朝廷的軍餉,借我十個狗膽,也是不敢劫的呀!”



    沉靜的聲音道:“別以為你殺了所有幫手,就可以瞞天過海。”



    “楊千戶!我六臂毒狼雖然聲名狼藉,但是我敢指天發毒誓,要是那批餉銀是我劫的,就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長刀出鞘,一道鐵戟穿沙聲。



    她心中一驚,從樹屋上悄然飄落,黑衣混入樹影。



    “葛毒狼,如果回到鎮撫司你還不老實招供,我保證你一定會被五馬分屍,不得好死。你下手雖然又快又毒,但是終究上了的鑽地龍的當,閉氣假死的他,受刑之後把你的名字說的一清二楚。”



    “楊千戶……”身纏鐵索的六臂毒狼雙膝落地,幾乎要哭出聲來。



    “哼!”身影挺拔的錦衣衛冷笑著收刀入鞘。



    繡春刀,才收了一半,六臂毒狼就突然跳起,不知何時,他已經偷偷將身上的鐵索解開。



    六臂毒狼,肩是wǔ qì,肘是wǔ qì,腕是wǔ qì,爪也是wǔ qì。鐵鉤一般的指尖滑過肩頭的魚尾,留下了三個血孔。



    色彩明豔的妝花羅繡服,淌下三道血汙。此時,錦衣衛的額頭冷汗直流:運功逼毒,坐以待斃,是死路一條,拔刀迎戰,毒血攻心,也是死路一條。



    六臂毒狼的身後,卻突然多出一個苗條身影。



    赤手空拳的女子,長袖如刀,玉掌如箭。



    六臂毒狼連退十步,厲聲喝道:“你是何人,敢壞我的好事?”



    等到他周身穴道被點住,縛腰鐵索勒得肉骨皆疼,讓人一腳踹入六尺坑中時,終於知道了壞他好事的人是誰。



    “難道,你……你就是江湖上聞名已久,喜歡活埋對手的“長平白姑娘”?”



    “你覺得呢?”



    “白,白姑娘,我劫的這批紅貨,珍珠翠玉,有兩車之多,你若放了我,我們五五分成。”



    她不答,掌風凜冽,繼續向坑中填土。



    “要不然,”他咬著牙哀求說,“三七分也行。那些軍餉就藏在京郊問神坡的土地廟中,姑娘真心想要,分成還可以商量。”



    她收了掌風,邪魅一笑:“你看我的頭,像一隻大象嗎?”



    被她問得呆住,頭頂著一層黃土,六臂毒狼結結巴巴地答道:“白……姑娘,你、你的頭,不、不像一隻大象。”



    “既然不像一隻大象,我要兩車珠寶幹什麽?一根木簪不就夠了?”



    背靠樹幹,正在運功逼毒的錦衣衛,聽了這話,竟也忍不住笑出聲,抬眼細看,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斜插木簪,淡掃蛾眉,卻也是雲鬢動人,姿容絕麗。



    而六臂毒狼已經氣得流下兩行熱淚,恨不得掙脫鐵索來個自我了斷,但是周身被點了穴道,隻能等死。



    楊仲朋終於將毒血逼出了體內,而六臂毒狼已經被埋到隻剩一顆頭。



    在樹下盤膝而坐,臉色蒼白的錦衣衛,略感好奇地問:“你為什麽喜歡埋活人?”



    “死人不過是一團臭肉,我要是去埋他們,跟街頭撿馬糞倒夜香的有什麽分別?”



    “可是,活埋shā rén不是太慢了嗎?”



    “不慢,就不會怕,不怕怎麽會說實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也見識了這位六臂毒狼對我多大方,價值幾十萬兩的紅貨,他竟然肯三七分呢!如果是你,肯分我多少?”



    “我?”他哂笑,“那些珠寶是朝廷送往朝鮮的軍餉,我怎能送你分毫?”



    “哼,”她笑得甚是冷傲,“如果我現在就給你挖個坑,你給我多少?二八分成,還是一九?” 



    他不覺膽戰心驚,思量片刻,仍舊凝著兩道刀削濃眉,義正言辭道:“就算活埋我,我不會給你分毫!”



    她恨恨地劈來一掌,似乎是要將他腦袋砍開花,卻又在他端方的額前收了手,這世間,怎麽會有這種耿直到令人生厭的男子?



    她轉身就走,留下一句“小氣鬼”,片刻間,便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