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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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也看人家這樣烤東西吃,從來沒有自己試過。”言若歡若有所思的說道。

    “是嗎,我以前倒是和朋友常這樣吃,我還見過更稀奇的烹飪方式,埋在泥土裏,還有掛在太陽下之類的。”百裏塵笑著說。

    “平時看到你,應該是錦衣玉食的吧。”言若歡道。

    百裏塵看了言若歡一眼,笑著說:“若歡,你若問我,便回答你。”

    言若歡歎了口氣,心中自然想知道百裏塵的身份,但是又冥冥中覺得,若是問了,知道了百裏塵的秘密,仿佛便是應承了他什麽事一樣,覺得又不太妥當。

    “你若是想說,又何必要我問。”言若歡覺得自己這樣兜圈子說話有些卑鄙,既想要知道對方的秘密,又不肯妥協自己的立場,說完也不敢看百裏塵。

    百裏塵無奈,轉動著手上的蛇肉,慢慢地講了一段往事:“咱們當今聖上未登大寶之前是睿王爺,先皇的嫡長子,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將來要繼承大統,沒有人懷疑過。直到那一年,先皇迎了一個新晉秀女進宮,便是後來的容妃,三千寵愛,獨沐皇恩,很快便產下皇子,便是先皇最小的兒子武王爺,先皇翻閱典籍,夜觀星相,給皇子賜名北宸,隱喻著北方的君王。也許是愛屋及烏,先皇對這個小兒子寵愛到了極致,時時誇他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小王子在萬千寵愛中成長起來,睿王爺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宮廷鬥爭殘忍而血腥,容妃雖獨沐皇恩,娘家不過是不足為道地方官,她便巧施手段,讓先皇以為小王子命貴體弱,要長大需受佛祖庇佑。於是,一道聖旨,五歲的小王子被送到了國寺中居住,先皇請來最好的大學士教他禮儀經典,治國之道,又請武學宗師傳授他內功心法,武學要義,盼他能文能武。小王子年紀小小離開了父母,雖有榮華富貴卻少了許多溫情,但他個性開朗,很快也適應了國寺的生活,他一天天長大,漸漸有了自己主張,他不喜歡學那些治國經典,卻迷戀上了武學,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些京城中派來的武教頭早已不是他的對手,國寺方丈見他領悟力強便縱容他與藏經閣的一個武僧混在一起,那武僧就是福光和尚,這個練武成癡的和尚整天瘋瘋癲癲,不但教小王子學藏經閣中的武學典籍,還跟他講許多江湖野史,讓他對逍遙自在的江湖生涯充滿了向往,便經常偷偷跟著福光和尚出門,一開始不敢出遠門,慢慢地,膽子越來越大,兩人天南海北哪兒都去。”

    言若歡道:“福光大師是得道高僧,哪有那麽得空。”

    百裏塵笑道:“得道高僧是後來的事,福光和尚交遊廣闊,最愛跟那些武學宗師打交道,彼此切磋,印證,樂不思蜀。他去武當領悟太極的精要,又去天山拜會過雪林老叟烏泗,研究他的爬冰臥雪的獨特的內功心法,還到南疆尋到千機老人,纏著人家比賽拂穴飛針的手段,那老頭果真厲害,福光和尚回寺之後研究了一年才想出對付他的辦法……”百裏塵似乎沉醉其中,不禁啞然失笑。

    言若歡知道他說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中隱世的高人,大多不問世事,武學造詣卻極高,個個都稱得上神話級的人物,又問道“他到過紫霞峰嗎?”。

    “紫霞峰自然來過,當時楚行風在江湖上風頭極盛,不過他來了一次便不再來了。”

    “為何?”

    “福光和尚見過多少人,看人識物的本事不知多高,他與楚行風打過一次交道之後便說,此人的武學造詣也就這樣了,心中名利負累太重,斷不會再精進武學了。”百裏塵略頓一下說道:“福光和尚到哪裏都帶著小王子,等到小王子年滿十八歲時,心中哪還有半點皇家子弟的雄才偉略,沒有變成放蕩不羈的紈絝子弟就不錯了。國寺方丈圓寂,福光被委以重任主持國寺,就是你說的他終於成了得道高僧。出遊的時間也少起來,不再帶著小王子出門了。”

    “福光大師心裏明白,小王子青出於藍,他沒什麽可以教他的了。”言若歡道。

    百裏塵笑著說道:“十八歲,成年了,先皇派人來接小王子回宮,從海闊天空的自在生活回到充滿陰謀詭計的宮廷鬥爭,小王子不能適應,宮中的人個個都溫文爾雅,但一句話能說出十種意思來,先皇如此,連最應該疼愛自己的母妃也是如此,一向坦蕩慣了的小王子不懂這些,其他兄弟也就罷了,唯有長兄睿王對自己友愛有加,小王子很快對睿王肝膽相照。但他哪裏知道,宮廷鬥爭沒有任何親情可言,更何況是對皇位誌在必得的嫡長子睿王。小王子回宮後很快被封為武親王,在回宮兩年時間裏,他從一個逍遙自在的陽光少年變成一個心機深重,滿腹詭計,疑心重重的陰謀家,他從來沒想過要參與奪嫡,但親生母親暗施手段逼他就範;平日裏對他慈悲和善的皇後派人暗中下毒想要他的命;就連一向對他寵愛有加的父親也聽信讒言,懷疑他在國寺居住這些年培植親信意圖分裂朝廷,雖然最後認定他是無辜的,但父子親情不複存在;最讓他痛心的是,他一直認為最為親近的兄長睿親王,竟然對他使美人計,武王多年來在國寺長大,生活單純,從來不知那樣嬌滴滴柔情似水的女子竟然包藏禍心,是睿王安插在他身邊的一顆棋子!那是他生平殺的第一個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一掌斃命,再也不願和睿親王說一句話。”百裏塵將手中的蛇肉撕下來嚐了一下,“已經烤熟了,吃一些吧。”說著把手中的肉串遞到言若歡手中。

    “或許,這位武親王應該換一種方式生活。”言若歡道。

    “你說的和福光和尚說的一樣,武親王心中不快時常回國寺去看福光大師,他總說要放下才能海闊天空,可那時的武親王不懂這個,如何放得下,父母兄弟,全是血親,他隻能在宮廷鬥爭中浮浮沉沉,隨波逐流。終於迎來了那一日,先皇駕崩,朝中大臣一半支持睿親王,一半支持武親王,但睿親王接管了皇城禁衛軍,容妃卻勝券在握,因為她知道以她兒子的武功,可以悄無聲息的取了睿親王的命,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引以為傲的兒子卻沒有下手,容妃娘娘飲劍自裁,或許她是痛恨自己多年的籌謀功虧一簣吧。新帝登基,改朝換代,武親王心慈手軟並沒有換來平安榮華,太後下旨,容妃一族忤逆犯上,全族發配邊疆,容妃家族本不是大家,父母早已年邁,未到邊疆就病死了,其餘的本家親戚逃的逃散的散,本來就與宮廷鬥爭毫無牽連,如今還要受連累,聽說有的人甚至改了姓氏隻怕池魚之殃。”百裏塵冷笑道。

    言若歡卻說:“那武親王呢?”

    “武親王封為幽王賜居杭州,無召不得擅離杭州,更不得進京。太後與容妃多年積怨,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不想讓容妃葬入皇家陵墓,武親王恨母親逼迫自己奪嫡,又恨自己心慈手軟,但母親畢竟是母親怎能在她死後還要受到淩辱,於是對太後提出的一應苛刻條件全都應承,好歹讓容妃葬入皇陵。”百裏塵也坐到石凳上,言若歡吃著手中的肉想起杭州確實有一座幽王府邸,占地甚廣,但大門緊閉,甚少有人出入,說道:“其實以武親王的性格,遠離廟堂未必不是好事,天高雲闊也挺自在的。”

    聽她這麽說,百裏塵點點頭,笑道:“姑娘說得極是,此人放蕩不羈,原本沒有什麽經世之才,離開宮廷後,原有的羈絆都消失無蹤,他的父母兄弟還不如常年隨侍在他身側的侍衛,他在國寺那些年,性格開朗又喜歡結交朋友,近身服侍的都是些性格剛毅,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如今他雖被貶,這些人卻執意跟著到了杭州,一離京城,哪還記得什麽無召不得擅離,都成了脫韁的野馬,展翅的雄鷹,海闊天空的飛去了。”百裏塵說到這裏時眉頭舒展,神清氣爽,言若歡心想他和這位幽王到底是什麽關係,難道……

    “他一定做了許多他曾經想要做卻沒有機會做的事吧。”言若歡理解那種終於獲得自由的感覺。

    百裏塵重重地點點頭,“都是些荒唐可笑的事,不過日子倒是過得舒服自在了,他東奔西走,沒有定性,總要讓自己忙一點,才不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自己已經家破人亡,再無血親。”

    言若歡雖沒有經曆過宮廷鬥爭,但即便聽起來也叫人齒寒,覺得這位幽王的確可憐。

    百裏塵見她眼底的那一抹悲天憫人的神情,心中一暖,說道:“不過,幸好他被貶到杭州,他在那裏遇上一個人。”

    “誰?”言若歡看著他問道。

    百裏塵看著她,火光掩映在她臉上,容色絕美,心想要怎麽跟她說呢。

    言若歡從他眼中看到柔情四溢,心中一動,脫口道:“那位幽王到底叫什麽名字?”

    百裏塵此時盡吐心中鬱結,十分暢快,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她什麽。於是慢慢說道:“他在那裏遇上他的一生摯愛,一個恬淡從容的姑娘,她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還有冠絕江湖的醫術,每月十五都開堂坐診,懸壺濟世,而且,那姑娘生得極好看。”百裏塵見言若歡臉上有了紅暈,想來吃了東西氣色好些,也或許知道自己說的是她有些害羞,但既然說到此處,他願意告訴她想知道的一切。

    於是接著說道:“這位幽王叫君北宸,字天佑。”

    言若歡雖然心中已十分懷疑,但聽到他說出來還是嚇了一跳,不由得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百裏塵趕緊扶住她,“快坐下,小心傷口。”

    “你是王爺!”言若歡歎了口氣道:“我原以為你是跟隨這位王爺一起出來的親信。”

    百裏塵歎了口氣,“我講這些,你就隻是惦記著我的身份哦,我剛才說的你可聽清了嗎?”

    言若歡這時才明白百裏塵的意思,適才正對自己表白愛意,自己似乎不應該有這反應,一時間有些害羞,也不知怎麽回答,佯裝著咳嗽兩聲,道:“哦,那你吃些東西吧。”

    百裏塵確定她聽懂了,也不敢追問她對自己是怎樣的意思,吃了些蛇肉,替言若歡止了血。

    “出了血雖然能降低毒性,但身體會虛弱,縱然蛇肉不好吃,也得吃一些,不然會撐不住。”百裏塵看著言若歡的傷口一直不結痂,很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