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第一晚，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六點鍾準時被叫醒，我估計自己就睡了半個小時左右。給的五分鍾洗漱準備，然後雙手抱住腦袋出去，聽著看守警的指揮，跟著人群去飯堂領早餐，兩個饅頭和一碗隻見水不見米的稀粥。

    半小時用餐時間，七點鍾之前，我們這些倒黴蛋被帶去了作業室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作業室有三百平左右，裏麵擠了六七百人，以至於空氣質量非常差。環境衛生自不用說，到處都是爬來爬去的老鼠，那些老鼠似乎還不怕人。

    什麽蟑螂、蚊子之類，更多得要命，站著作業，腳要不停抖動才會被咬得少一些。

    而這樣的作業室，林子告訴我，總共有十多個，分成不同的片區來管轄，每個片區的人數都差不多。

    也就是說，整個看守所範圍，加起來要有好幾千人。

    林子的人我是見到了，被帶出來吃早餐的時候，我就和他走前後。他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我以為他年紀比我大許多，竟然就大個兩三歲。我以為他會是個白白淨淨帥哥，結果長的黑不溜秋。他一張臉有酒窩，看上去很愛笑，很樂觀的一個人。壯健還算是可以吧，比我矮三四公分，一米七多，要有一百四的重量。

    我們領到的工作是做假花，用膠水把片葉一片一片粘起來。工作時間不允許說話，所以整個六七百人的作業室，都隻有作業聲，而沒有說話聲。至於作業時間，第一段是五個小時，十二點才吃飯，然後有兩個小時的huó dòng時間。但huó dòng區域很小，就跟作業室差不多，隻是從室內換到了室外。

    時間很難熬，連續工作五個小時也讓我顯得疲憊不堪。

    看守警喊了吃飯，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軟了，林子扶了我一下道：“你體質怎麽那麽差？”

    我道：“我在醫院被抓來的，此前我住了快一個月的醫院。”

    “幹嘛了？”

    “說起來比較複雜，這樣說吧，我被搶救過兩次，幾乎沒搶救過來。”

    “這倒黴孩子，走吧。”

    午飯大概是因為下午還要工作，需要體力，吃的還不錯，雖然米是相同的米，但菜總算有了些油水。吃飯時間還是半小時，不過先吃完的可以從hòu mén出去。外麵大大的太陽，但就我的所見，似乎見太陽都是一種幸福，每個人都沉默著吃得飛快，吃完趕緊往外麵跑。

    林子比我先吃完，他有等我，帶著我一起出去。

    期間林子和不少人打招呼，這些人之中三教九流什麽人物都有。長得文質彬彬說話細聲細氣的，長得凶神惡煞說話聲如洪鍾的，以及介乎於兩者之間的。每聊一個林子也會告訴我一些和他們職業有關的東西，有的是小偷，有的是騙子，有的是皮條，還有shàng mén收賬的打手。

    這家夥，淨是認識這種人。

    出了大門，四周環顧一眼，整個環境像公園裏麵的籃球場，但沒有任何設施，隻有高高的圍網。

    出來的人三五成群，有的站在太陽底下抽煙聊天，有的占據了為數不多的陰涼處閉上眼假寐。有的走來走去，或者和我一樣到處東張西望。林子告訴我，這一類東張西望的都是剛來的人，而且是第一次來。他讓我別學他們，淡定點，反正沒什麽風景看，盡量裝成老油條最好。

    “喂，林子你怎麽又進來了？”一個小矮子忽然攔住去路，這家夥一張臉長得其醜無比，似乎被火燒過，看上去帶著恐怖，“你這家夥，真當這兒是你第二個家麽？”

    “見到你，是有點兒家的感覺。”林子拍拍他的肩側，“你怎麽還沒走？”

    “逮捕令還沒下，估計還在做。不管了，這兒比監獄好，你說你，怎麽了？”

    “就飆了個車。”

    “這都能進來？”

    “撞了警車，拘捕。”

    “哈哈，真倒黴。”

    “有香煙不？”

    “有幾根。”

    “來一根，給我這朋友也一根。”林子指指我，並向我介紹麵前的小矮子，“這家夥叫三寸釘，看場子的老霸，打架把人整死了進的來。”

    我頓時肅然起敬起來，倒不是因為小矮子整死了人是個狠角。而是這小朋友的身形竟然搞的看場子職業，這看場子的不都是龐然大漢嗎？我能想到的是，這個家夥有功夫，不然誰要他看場子？我連忙道：“你好，大哥。”

    三寸釘道：“大什麽哥，這裏麵誰稱大哥誰倒黴，你叫我三寸釘得了……”

    我很難為情：“這個不好吧？”

    “那你別叫了。”

    “就叫三寸釘吧，這家夥的真名連我都不知道，秘密得很。”林子適時說了一句，當時三寸釘已經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遞過去，林子點燃愜意的吸了一口又道，“三寸釘，我猜你是不是還幹過什麽大的壞事，才不敢露真容？”

    三寸釘給了我香煙，我點燃，他拿回打火機才回答林子道：“真想知道？”

    林子這家夥不但是個話嘮，還很八卦，當即道：“想。”

    “殺過幾個人。”

    “真的嗎？”

    “真你二姨啊，你還真信，如果是真的，我早被斃了。”

    “哈哈，怕啥，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們聊，我去找找教員，搞點香煙。”三寸釘說完分別拍了拍我和林子的臂側，走得飛快。

    望著三寸釘的背影，我問林子：“他還能跟教官要香煙？”

    林子嗬嗬了兩聲：“這家夥看的場子是賭場，賭鬼什麽人都有嘛，某個教官就是他的老熟人。”

    原來如此，我又問：“我不是以貌取人，他這身形幹看場子的工作，是不是他會功夫？”

    “沒錯，不然那身形能打幾個？”

    “他厲害嗎？”

    “我覺得很厲害，因為我不會，你會不？”

    “不算會。”

    “736人在哪？如果沒死，趕緊給個聲氣。”飯堂大門口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喊話的人是我們片區的看守警頭兒，卓號鬼三。這鬼三人長的五大三粗，很凶，手段很毒辣。吃午飯的時候林子就告訴過我，別和鬼三對著幹，哪怕自己沒有錯，被他訓或者打，都得投降，再屈辱都得投降。

    “叫你呢，快回話，先把煙掐滅，剩下的放口袋。”林子拍了我一下，“快啊，估計是提審。記住我的話，真不是你，打死都別承認。”

    736是我的編號，我照林子說的做，趕緊掐滅香煙應了一聲，帶著無限忐忑和擔憂小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