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肖美人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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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雲環繞,空氣中蓮香傳來,時隔經年,此地一如當初,從未更改。



    十年,二十年,或許更久,久到世間再也無人記起那盛世的蓮華,再也沒有人能說出那在喧雜世間遺世獨立的賢者尊稱。清聖佛音傳來,時間恍若凝固,對於世人來說,一生能有多少二十年,而對於這緩步而來的佛者,不過隙中駒、水中火、夢中身。



    刀光劍氣四麵八方而來,佛者恍若未聞,身外諸多法相皆於無物。



    一到冷冽聲音自腦中響起:“和尚,鏡山不歡迎訪客。”



    鏡山不歡迎訪客,可是鏡山之主卻是個閑不住的,佛者聞言一笑:“鏡,空者,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是訪客。”



    前方雲霧四散,隻見一雅致建築,機巧萬千卻返璞歸真,屋前一方清譚,一修長人影自屋中緩步而出:“好友,多年未見,風采依舊。”



    佛者眼神有一瞬間的動搖,該是多久沒有見過那人的風采了,生與死,於他而言,都是苛求:“汝死而複生,是蒼天悲憫,出家人總不至於念一輩子往生咒。”



    “大師好意,在下心領了,天不亡吾,是天命未盡。”



    “天道不仁,汝可曾怨恨過。”



    “江湖宿命,生,幸也,死,命也,又有何喜何哀。”



    哈,早就知道這人會這樣說,佛者打消了把他按回棺材的衝動,幾十年的悲傷,已經足夠了,哪怕是一絲也好,悲痛這種東西,能少一點是一點。



    “哈,此番心境,不正應了你無垢雲蓮之名。”



    “明從暗出,大師,在下可是十分懷念大師的茶香。”



    早知道這人原本是十分小心眼的,佛者無奈認命。雲蓮無根亦無情,偏偏這位是個多情又苦情的人。人生,恰如一場曆不完的劫。



    苦,要走下去;



    累,要走下去;



    痛,要走下去。



    這人曾問,無垢雲蓮是誰,佛者不忍回答,之後,卻再也沒機會回答,直到現在,眼見這人依舊像是一朵淨世梵蓮,生於汙濁,不染塵。



    蓮的命運,為蒼生而生,為蒼生而死,卻不為蒼生駐留。



    無垢雲蓮,是有用時的救世主,是可以犧牲一己換天下人的賢人;是無用時的陰謀家,猜忌詆毀逼至絕路也無妨的江湖無冕之王。



    人情,人心,看不透,悟不明。眾生多悲苦,唯獨這人參透卻不甘心,一己之力能挽救多少人,為了挽救眾生可以做到何種地步,至少在他的身上,從未有人探得底線。



    苦之一字,是上天的仁慈,也是上天的殘忍,何以讓無盡的災劫降臨人世,又何以有無垢雲蓮,妄想完納蒼生之劫。



    佛者道了一生佛號,抬手泡茶。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吾觀之,五蘊皆空,菩提亦如是。



    ······



    



    當年。



    殺戮、掠奪、紛爭、惡念,武林戰火四起,國家百廢待興,王朝不斷更迭,當善良不足以拯救hé píng,唯有以殺止殺,以暴製暴。



    殺聲震天,戰旗飄揚,士兵早已殺紅了眼,目光所及一片猩紅,早分不清是敵是友,隻知道舉著手上的刀砍下去,再砍下去,直到自己的首級被砍下,疼痛,早已麻木。



    戰士們踏著屍體前進,又成為他人的踏腳石,地上,猩紅一片,天上,鮮紅滔天,身後城牆上寫著平城字樣的石匾,碎裂成戰場無情,流淌著眾生苦難。



    雙方戰得馹毀星沉月隱匿,飛沙走石雷驚起,烏雲、濃煙,早已分不清白晝黑夜。天地之間隻見漫漫紅光,不,是血光。



    一道白影劃破天空的灰暗,落入主軍帳中,頓時平城牆頭上火光四射,勝負,已成定局。



    



    不見昨日戰場殘酷,世外之境--長天秋水一片祥和,當然,如果排除外麵樹林中傳來的破裂聲會更祥和。



    長天秋水的主人,是在清早的藥香中被驚醒的,雖然說他本人從來沒有承認過藥是香的,為此這位還與一位神醫爭論了許久,到底是誰的嗅覺出了問題,認為那種苦吧啦級的味道是香的。



    長天秋水之主剛剛起身,腳還沒挨著地,房門就被人推開,不,準確的說是被踹開,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來者衣角,顯然是起的極早。



    肖逸塵心道這人真是不嫌累,我這在床上一躺好幾個月,這隻小鳥就好幾個月三更睡五更起,雷打不動,風雨無阻,目不轉睛的在院子裏盯著,為的就是防止自己沒事出去瞎溜達。



    雖然說自己小的時候偷雞摸狗的事也沒少幹,出師之後也會閑得無聊出來體驗一下人生,但是,真的但是。



    我像是這種無聊的人嗎?雪翼的回答是,你就是這種人。



    “又是清粥,好歹來點小菜也行啊,在下怎麽說也是個病號,雪翼大俠,可否網開一麵,展示一下你不錯的廚藝,大俠你成天扶弱除強,就忍心看著你的知交好友肖某一日日消瘦下去嗎?”



    “肖逸塵,你沒得選。”被稱作雪翼的刀客把手上的托盤往床頭的桌子上一摔,瞪著床上的人,大有你要是敢下床我就把你的腳剁下來的意思。



    肖逸塵天生口味清淡,不是什麽無肉不歡的主,但是,縱觀這幾個月的菜單:



    第一周:清粥鹹魚



    第二周:清粥鹹魚



    第三周:清粥鹹魚



    第四周:清粥鹹魚



    第五周:清粥鹹魚



    第六周:清粥鹹魚



    第七周:今天不吃清粥鹹魚,家裏沒有鹹魚了,今天吃清粥



    肖逸塵內心是崩潰的,蒼天憐見,在下犯了什麽錯。



    肖逸塵輕咳一聲;“大俠,我們好說好商量,以在肖某在的功體,你不覺得適合好好養養嗎?”



    “你現在的功體隻能說自作自受。”刀客毫不留情的拆台。



    某位不算神醫的神醫在給自己治傷的時候說,養傷期間飲食一定要清淡,像什麽烤雞烤鴨,大魚大肉一律杜絕。



    肖逸塵隻能是一聲歎氣三聲無奈,自作孽不可活啊:“大俠,你說,你這耿直的脾氣到底是跟誰學的。”



    “別岔開話題。”



    “這樣,我們商量一下,你去山下替在下接一個人,肖某保證好好吃藥如何。”



    雪翼臉上寫著幾個大字‘你以為我會信?’



    肖逸塵笑得一派儒雅風流,雲淡風輕,真誠無比,剛要繼續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磨人,隻見雪翼耳朵一動,迅速消失。



    再然後就是一陣乒乒乓乓叮叮當當,伴隨著殺豬一般的慘叫‘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驚的肖逸塵往花盆裏倒藥的手一抖,差點就釀成了千古悲劇,以後武林道上提起他肖逸塵的名字就會搖搖頭,再搖搖頭,說這個人平時挺聰明的上得了廟堂下得了戰場,怎麽就死在了那隻小鳥的眼刀之下。



    肖逸塵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確定自己沒有半點下過地的樣子,順手把床下的鞋擺正,隻聽刀劍聲越來越大,緊接著,一隻炸了毛的雪翼追著一個窮酸江湖郎中閃了進來。



    確切地說,是一手拎著菜刀,另一隻手舉著菜板子當盾牌的,肖逸塵恰巧很熟的江湖郎中,神醫百草先生,君上卿。



    看見這個在自家門前殺雞的人跑進肖逸塵的房間,雪翼殺氣更盛,臉上表情平靜的充滿了淡定,平靜的滿是不耐,平靜的想要吃人。



    君上卿一看大事不好,連忙找了個桌子當掩護:“肖美人,你就看著你舉世無雙的好朋友被人追殺,也不幫個忙嗎。”



    “誒呀,好友當然是舉世無雙,天下無敵,肖某要是出手,豈不是削了好友你的眉角,往後論起罪過來,肖某力薄,承受不起啊。”



    “罪過罪過,天下誰不知無垢雲蓮才是真正的舉世無雙,無所不能,天下無敵,何必如此小心眼。”



    “誒呀呀,好友,咱們認識這麽久了,何必如此計較。”



    雪翼刀氣飛過,愣是一個茶杯都沒打碎,全往君上卿腦袋上招呼。



    肖逸塵是個小心眼的人,尤其是對於打破了自己心愛的茶杯的人,雪翼曾經經不住肖逸塵一哭二鬧,連續十天給他做了燒菜工,天知道這人已經辟穀多久了,做出來的菜隻是給他聞聞香而已,真正的功用是喂了後山的藥園當肥料。



    “好友~。”肖逸塵笑眯眯的看著躲在菜板子後麵的人,“肖某是真的力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