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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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韓桂寧的麵,朱銘沒敢讓衙役放水,因此這五十大板把三人打得皮開肉綻,估計沒幾個月下不了床。
小寒看著很解氣,她一點也不同情他們,人家都想要自己家人的命了,若還去可憐他們,那就是太小白了。
不過,這裏確實有個小白,她看了自己爹一眼,後者神色不忍,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雖然陳氏也低著頭,但小寒覺得那隻是作為一個女人怕血的緣故,決不是同情。自己這個娘,還是拎得清的。
這個判決結果,有人歡喜有人憂。公堂外議論聲又開始大了起來,支持唐家的人大失所望,支持林家的人興高采烈,看熱鬧的人心滿意足。
但朱銘沒再管他們,等到行刑完畢,他朝韓桂寧拱拱手便離開了。
高仁和早派了下人抬著門板在外候著,等板子打完,便抬起昏迷不醒的三人往高府而去。
“真是惡有惡報!”有人道,但是隨即在高府下人瞪過來的目光中低下頭去,不敢再說。
小寒一家人走出門外,看到明晃晃的太陽照射下來,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兩天的經曆讓他們終生難忘,卻再也不想記起。
“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姐姐、姐夫、菊花……”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一群人圍了上來,正是外婆一家人,熱切地拉著他們的手,為他們感到高興。
“娘擔心極了,一晚上都睡不著覺。如今姐姐你們一家無罪釋放,真是太好了。”趙氏搶先說道。
“是啊,表姐,我也很擔心你們。不過,我一直相信,表姐你那麽聰明,肯定會打贏這場官司的。表姐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最棒的!”小雪睜著星星眼道,她對小寒在公堂上毫無懼色、侃侃而談非常羨慕和崇拜,她也想成為像表姐那樣的人。
清明沒有說話,他不好意思像小雪那樣直白地表達,隻好擠到立夏身邊扶著他,一邊詢問他的腿傷怎麽樣。
“沒事,就是坐得太久,麻了。”立夏低聲道,原來因為腿受傷,他不便下跪,公堂之上,便席地而坐。朱銘見他腿上夾著木板,倒沒有追究他。
爹娘和外婆舅舅在一邊說話,小寒一邊應付著小雪嘰嘰喳喳的詢問,一邊在人群中四下搜索。
終於看到一個人的身影,他正遠遠地站在街角邊上,靜靜地看著自己,旁邊站著黃二虎,還有他家的牛車。
小寒對他感激地笑了笑,她知道他也很擔心自己,但是這樣的場合確實不適合說太多的話。
這時候林氏族人也圍了上來,紛紛對他們說著恭喜。
林朝遠豎起大拇指:“小寒這丫頭,真是好樣的,有膽識,有計謀。”
他現在回想起來,昨天林小寒一臉篤定地告訴自己沒事,原來她早就謀劃好了。
這時候,韓桂寧走過來道:“好了,大家先回家再聊吧,這裏是縣衙門口,不適合說話。我派人準備了兩輛馬車,林叔、林嬸,請上車吧。”說完招手叫人牽馬過來。
“對,快上車吧。回家再說,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小寒笑道。
當下眾人便商議著,林朝遠、林進財和陳漢忠及立夏、清明坐了一輛馬車,胡氏、趙氏、陳氏和小寒、小雪則坐了另一輛馬車。春分則和其他林氏族人坐在黃二虎的牛車上,是小寒特意吩咐的,因為何牧也在那裏,不好太冷落他。
小寒是最後一個上馬車的,她朝韓桂寧打了聲招呼,又朝何牧點了點頭,才登上馬車。
韓桂寧和楚昭則騎著馬,跟在旁邊。
一行人往清河村的方向走去,在車裏各自述說了這兩天的總總遭遇,包括在牢裏的經曆。訴說著各自的擔心以及對唐家人的痛恨。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遭報應了,打死也活該!”趙氏憤憤不平地道。
“正是,你不知道,那李氏在牢裏囂張的那樣……結果沒人給她送飯來,她惱羞成怒,又罵我們。今天看著她被打成那樣,我心裏感到痛快極了。”陳氏道。
“這就是現世報,我看縣太爺還是很公正的。”趙氏道。
小寒笑著聽她們議論,卻沒有插話。公平,就看起先那朱銘的嘴臉,若沒有韓桂寧和楚昭,自己一家恐怕都被判了死刑了。
正想著,突然馬車猛地一搖晃,停了下來,車裏的人東倒西歪,亂作一團。小寒坐在窗戶邊,急忙撩起簾子,向外看去,卻見馬車前倒著一個姑娘,滿臉驚慌失措。
“怎麽回事?”韓桂寧急忙下馬過來問道。
“公子,這姑娘突然從旁邊竄出來,嚇我一跳,我急忙勒住馬,幸好沒有踩到她,不過不知道她受傷沒有。”趕車的韓夏答道。
“姑娘,你可有受傷?”韓桂寧彎腰詢問。
“我,我的腿扭傷了,好疼。”那姑娘怯生生地答道,眼裏還含著淚。
這,韓桂寧為難了,男女授受不親,他可不好去扶她,尤其是還當著小寒的麵。
“我去吧。”小寒見狀,隻好自己下馬車。不管誰對誰錯,先救人要緊。
小寒走上前,見那姑娘微微低著頭,看不清模樣,但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是一般小戶人家的女子。
“我扶你起來吧,先上馬車,我們送你去醫館看大夫。”小寒對著她友好地伸出手。
那姑娘伸出一隻嫩白地小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寒略一用力便把她拉了起來。
小寒把她的一隻胳膊駕在脖子上,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腰,轉身就往馬車的方向走去,突然,一樣冰涼地東西架上了她的脖子:“別動!否則要你的命!”
那女子聲音尖利,還帶著一絲顫音,顯示著她的緊張。
小寒一驚,貼在脖子上的刀刃傳來的寒意讓她絲毫不敢動彈。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大家都驚呆了。陳氏尖叫一聲從馬車上跳下來,其他人緊跟其後,前頭馬車上的林進財等人以及牛車上的何牧等人也紛紛跑過來。還有一些看熱鬧的人也圍了上來。
看見人越來越多,那女子越發緊張了,架在小寒脖子上的手微微顫抖,小寒心驚膽戰,生怕她手一抖,自己的喉嚨就要被割破。
“把刀放下!”韓桂寧大喝一聲,“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我要你的命!”
“哈哈哈!”那女子放聲大笑,狀若癲狂,“我活不了,她也休想活!”說完一用力,刀子便在小寒嫩白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小寒!姐姐!妹妹!”紛亂而驚懼的喊聲響起,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別別別,別衝動!有話好好說!”林進財急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脖子上傳來刺痛,小寒心裏害怕得要命,卻強自鎮定問道:“你是誰?為何要殺我!”
“我是誰?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恨不得你死!”說完手再一用力,刀刃更深地刺進肉裏,血流了下來。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可是都不敢上前,生怕觸怒了她。
“唐雲,你怎麽在這裏?”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驚訝的喊聲。
唐雲?那女子連忙轉過頭去,雙目迅速地搜索,在哪呢,在哪呢?
突然,她渾身一震,一個物體悄無聲息地擊中了她,她頭一暈軟倒在地,手上的刀子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一個人急速地衝過來,又在她身上點了兩下,正是楚昭。
小寒舒了一口氣,連忙後退幾步。陳氏跑上前來緊緊地抱住她,大哭起來。林進財和立夏、春分都圍了上來,春分紅著眼睛問道:“姐姐,你流血了,疼不疼?”
“不疼!春分別哭了!”小寒見他眼淚汪汪,忙安慰他。
又拍拍陳氏的肩膀道:“娘,我沒事,別哭了!”
怎麽會不疼呢,血都流下來了,立夏望著堅強的妹妹,內心感到一陣刺痛。
“林嬸,先給小寒包紮傷口要緊。”韓桂寧過來勸道,然後遞給她一個藥瓶。雖然他自己很想替她包紮,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唯恐傷了小寒的閨譽。
“哦,對對對!”陳氏連忙接過藥瓶,卻雙手顫抖,幾乎要拿不住。
趙氏見狀,忙接過藥道:“我來吧,姐姐,我們先把小寒扶到車上。”
陳氏醒悟過來,連忙把自己扶上車,趙氏掏出手帕想把小寒脖子上的血拭幹淨,小寒阻止了她:“這是證據,不能擦,就這樣包紮吧。”
趙氏無法,隻好讓她躺下,仔細地在傷口上撒上藥粉,再拿手帕給她仔細地包紮好,又在後頭係了個活結,才鬆了一口氣。
大家看見小寒從車裏下來,脖子上包著的帕子嫣紅一片,都紛紛上前問候。
“讓大家擔心了,隻是小傷,沒事了!”小寒笑著道。
真是個了不得的女子,林朝遠內心感歎,一般的小女孩早就嚇得哇哇大哭了,可是她從頭至尾都沒掉過一滴眼淚,仿佛剛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別人,受傷流血的也是別人。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還有很多人,尤其是韓桂寧和何牧,對這樣堅強的她無法不憐惜。
“楚大哥,你救了我的命,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用得著我林小寒的地方盡管開口。”小寒對楚昭鄭重地承諾。
楚昭搖了搖頭:“別這麽說,要不是何牧機智地喊了那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還不能得手呢。”
“何牧哥!”小寒望著他,卻說不出道謝的話。
何牧卻搶先問道:“這女子怎麽處置,要不要把她送官府?”
“當然要送官府,韓公子,麻煩你了。”小寒對韓桂寧說道,後者對她點頭,讓她放心。
高府真是欺人太甚,先是高仁和千方百計要置自己和家人於死地,後有高蓮蓮持刀劫持自己,要不是何牧機智、楚昭武功高強,自己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絕不能輕易地放過她!
沒錯,這個女子便是高蓮蓮,其實從何牧喊出那句話,小寒就已經知道她是誰了,而且她和她還曾有過一麵之緣。
韓桂寧便叫韓春把高蓮蓮扔上馬背,一群人便趕著車,身後還跟著看熱鬧的人,浩浩蕩蕩往縣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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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高仁和剛安頓好高輝三人,替他們請了大夫,上了藥,寧氏又安排下人把唐大山夫婦抬到廂房去養傷。她本想送他們回家的,可是丈夫說畢竟他們以前是姻親關係,這剛一受傷便送走,恐人詬病,還是先在府上住兩日再悄悄送回唐家。
寧氏才想起今早上女兒沒來請安,恐怕是在房裏生氣傷心呢,就想過去瞧瞧。
她到了女兒院裏,守門的丫頭連忙通報:“夫人來了!”
床上躺著的人聽了猛一抖,忙側過身背對著床外,頭都縮進被子裏。
寧氏進來,看見床幔低垂,裏麵側身躺著一個人影,遂笑道:“蓮兒,都中午了,還不起床,這要睡到什麽時候?”
床上的人影沒吭聲,旁邊的丫鬟小紅忙過來道:“小姐昨夜一夜未睡,直到臨晨才睡著,奴婢們不敢吵醒她。”
寧氏聞言歎了一口氣,她也知道女兒的心事和脾氣,出了這樣大的事,她難免憂思過度不能成眠。便吩咐小紅照看好小姐,待她醒來,再過來稟告自己,然後帶著丫頭走了。
等她走後,床上的人猛地坐起來,撫了撫胸口,渾身驚懼得顫抖。
寧氏回屋和丈夫說了女兒的事,兩人默默歎氣。
突然有人來報,說縣太爺跟前的師爺來了。
官司不是打完了嗎?這又有什麽事。高仁和忐忑不安地迎了出去,待見到師爺後,第一句話就把他驚呆了。
“有人告府上的小姐殺人未遂,如今高小姐在縣衙大堂,大人讓我來請高老爺。這就走吧!”
什麽,自己的女兒殺人?不可能,女兒不是在自己房裏嗎,剛才夫人還去看過呢。
“師爺,是不是弄錯了,犬女一上午都待在房裏,哪兒也沒去啊,何來殺人之說?”
“高老爺,我可不是和你開玩笑。不過,您說令愛在府上,那便把她請出來看看吧。”
“這……”高仁和本想說閨閣女子怎好見外男,但見師爺神情嚴肅,便不敢推脫,趕忙叫人去請夫人。
寧氏聽了丫頭的稟報,大吃一驚,急匆匆地趕到女兒的院子,一路上顧不得丫頭的見禮,還沒進房門便大聲地呼喚:“蓮兒,蓮兒,快起來!”
小紅連忙過來稟報:“夫人,小姐還未睡醒呢!”
寧氏一把掀開床幔,見女兒還是側身躺著,連忙把被子掀起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睡,出大事了,有人告你……啊!小青,你怎麽在這裏?”
寧氏大吃一驚,伸出手指顫抖地指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青,顫聲問道:“說,小姐去哪兒了?”
小青連連磕頭:“夫人饒命,這是小姐的主意,奴婢不敢不聽啊!”
寧氏怒不可遏,再次喝問道:“我是問你,小姐去哪了?”
小青牙齒咯咯作響,顫聲道:“奴婢也不知,今早上小姐叫奴婢扮作她的樣子躺在床上裝睡,然後小姐穿上奴婢的衣服便出去了,聽小姐說是要去找林小寒問清楚唐公子的下落。”
寧氏憤怒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咬著牙道:“你為何不早來稟報?剛才我過來,你竟然還在床上裝睡,你好大的膽子!”
“夫人饒命,小姐說若是奴婢敢去稟告,就要將奴婢許給府上倒夜香的王老七……奴婢也是沒辦法。”小青哭著道。
那王老七是個年過六旬的老頭,長得身形矮小,容貌猥瑣,因此至今還是單身。要讓小青嫁給這樣一個人,還不如死了好。所以她不得不聽從小姐的指令,雖然知道一旦事發,自己也會遭到懲罰,但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她哪裏知道小姐竟然是去殺人呢。
“來人啊,把小姐身邊的丫頭都給我捆上,扔到柴房,等我回來處置。”寧氏顧不上生氣,吩咐了一句,便帶著丫頭匆匆走了。
高府客廳,高仁和和師爺正在喝茶,他吩咐下人取來一錠銀子悄悄塞到師爺手裏:“師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在下也不太清楚,隻是知道……”師爺不動聲色地接過,塞進袖子裏,然後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正說著,夫人身邊的丫頭香兒求見,他連忙喚她進來,香兒進來後見師爺也在,頗為躊躇。高仁和心裏咯噔一下,厲聲喝道:“小姐到底在不在房裏。”
香兒“撲通”一聲跪下了,把夫人交代的話說了出來。
高仁和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麵容灰敗。完了、完了,這事情傳出去,自家的臉都丟盡了,女兒的一輩子也毀了。
師爺見狀很同情,但還是催促道:“高老爺,快走吧,別讓大人久等了。”
高仁和無法,隻好跟隨師爺來到衙門裏。
朱銘這會兒正坐在公堂上生悶氣。這官司剛結束,又來了一個。還是相同的人馬,不同的糾葛。難道衙門是菜市場嗎?想來就來!
可是看林小寒站在那裏,脖子上的布還滲出血來,還有那麽多人證,加上高蓮蓮醒來見自己被擒住時,在那兒破口大罵,話裏話外都是想要林小寒的命。
這都什麽破事啊,朱銘隻覺得額際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