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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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洛忘記自己起來之後該做什麽, 一動沒動的站在那兒, 看他還舉著手機,她故意大聲說,“艾米叫你過去幫忙。”
艾德聞點了點頭,對手機說著,“哦, 沒事……”
diàn huà那一頭的女人肯定聽見了。
她甚至可以模擬出最經典的發問:你家有女生啊, 是誰呀?
但他接著說了句, “我堂姐。”
無疑是直指她弱點的攻擊,力度堪比當年一個點頭就把她的暑假作業付之垃圾桶。
最可氣的是旁觀者都能理解他, 他是無心的。
這一股馬上要轉化為難過的, 惱人之火, 陸嘉洛將它變成黑眼珠子就快翻沒的大白眼, 轉身走了。
艾德聞出來的時候頭上戴了個運動發帶,大概是想把劉海和額頭分開,他進廚房, 給艾米幫忙。
陸嘉洛接受自己幫廚資格還不如他的現實,徘徊在餐桌邊上,擺盤。
一邊擺著餐具,一邊偷偷摸著碗裏的聖女果吃,杏色的厚高領毛衣, 燈光下顏色更白一些, 光滑的、弧度似有彈性的鬈發, 滑落到胸前。
她挪動玻璃製成的蠟燭杯, 找尋它適合的位置。
視線餘光裏,一小塊蔬菜卷,遞到她嘴邊,她張嘴接下。
陸嘉洛再次對天發誓,她以為是艾米。
幹淨修長的手指,皮膚緊實骨相偏硬的小臂,堆疊著衛衣袖子,離開她的眼底。
她順著抬起眼睛,就是艾德聞走回廚房的背影。
陸嘉洛怔怔地咀嚼嘴裏的東西。
蔬菜卷包有胡蘿卜和柿子椒,清脆,微甜。
當晚,端上餐桌的最後一盤,半透明的越南紙米蔬菜卷,切掉了頭尾,展示鮮豔水嫩的內陷。
不知道是哪一卷的頭,或尾,被她提前吃掉了。
坐在她對麵的男生,一定知道。
眼前出現一雙筷子,夾起一個水餃,陸嘉洛跟著轉頭看去。
艾米吃下餃子,驚豔的頻頻豎大拇指。
大叔叔將餃子一口塞進,聲音含糊的讚歎,“嫂子這個手藝,可以開家餃子館。”
最重要是艾德聞的評價,她不露聲色的觀察。
他咬下一大半,瘦削的臉龐鼓起來滾動著,眼神亮幾分,不自覺的點頭。
晚餐進行中,大叔叔挑起話題,讓艾德聞講講他在緬甸的遊曆見聞。
一般聽到別人說起旅行的感受,無非是那裏的天氣、當地的人、有什麽好吃的,同樣是描述零散的片段,艾德聞會抓住一些特別的細節,和他自己喜歡的重點。
“我們從土瓦到丹老,但是去丹老的快艇隻有一班,而且在每天淩晨四點半出發,開始我們不知道,就在土瓦多待了一天,那裏有很多木屋,混在商店和大廈中間。”
“英國人統計的丹老群島上有八百多個島嶼,其中最大的海葵田,在水麵露出大約隻有……十米左右的岩石旁邊,圍著一圈。”
陸嘉洛剝著蝦殼,想,艾米和大叔叔也未必會感興趣吧。
大叔叔隨即問他,“我聽說那裏有一塊礁石下麵還有鯊魚,你們有過去潛水嗎?”
居然很感興趣……
陸嘉洛跑偏的插一句,“你去一個多月都沒曬黑?”
艾德聞瞧著自己的手臂,轉了轉說,“回來又白了吧。”
畢竟都是女人,艾米很懂她在意的地方,笑說,“你要知道他怎麽洗臉的才會生氣。”
陸嘉洛很好奇,“怎麽洗?”
艾德聞說,“正常洗啊。”
艾米擱下筷子,模仿他的動作,兩隻掌心擋在臉前麵,快速地上下搓動,聽見她的笑聲,自己也笑起來,“我都怕他把臉搓毀了!”
他爽朗的笑說,“哪有這麽誇張。”
晚餐結束,艾米和大叔叔在書房,好像在討論她家企業的新項目。
陸嘉洛坐在客廳中的長沙發上,艾德聞坐在單人沙發椅上,電視機裏演著古裝劇,皇帝說,平身吧。
幾小時前,他說過一句相似的台詞,和一通女人的diàn huà。
所以,她動作幅度很大的,抽出靠枕抱住,開始擺臭臉。
妃子被打入冷宮。陸嘉洛臉比冷宮還冰冷,卻始終沒有被發現,忍不住把目光斜向左邊坐的人。
才吃完晚飯沒一會兒,艾德聞又有趨勢要清空幹果盤。
少年的胃,無底的洞。
估計等一集劇播完,他都不會發現她在生氣,於是,陸嘉洛單刀直入的問,“剛剛你在跟誰打diàn huà?”
艾德聞打開一枚花生,來不及扔進嘴裏,被她問住。
他迷惑的皺起眉頭,看著她詭麗的側臉。
通過短暫的,記憶回溯的時間,艾德聞恍然的哦一聲,“我們教授的女兒,也是他的助手,相當於國內的……助教吧。”
陸嘉洛微微挑眉,“年紀比你大?”
“當然。”
他終於能把花生投進嘴裏。
“單身?”
“好像。”
她即刻把臉扭向他,“長得美嗎?”
艾德聞一邊吃著花生,一邊表情糾結,想了會兒,“……還行。”
絕對不是最佳dá àn,他的求生**不強烈。
陸嘉洛視線移回前方的電視機,陰陽怪調的說,“作為姐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有不少閱曆的女人如狼似虎,像你們這樣的小鮮肉,最好小心一點。”
他將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又摸到一枚花生,捏開,“陸嘉洛,你覺得你像一個姐姐嗎?”
她不正眼瞧他,揚起飽滿的下巴,“也不知道誰講diàn huà的時候還說著,嗯,我堂姐。”
艾德聞說,“我隻是陳述客觀事實。”
之前那股惱人的悶氣,再度侵襲而來,陸嘉洛掐緊靠枕,撥了撥睫毛,才說著,“你生日,我讓著你,不跟你一般見識。”
艾德聞無語的笑出來,“謝謝你啊。”
然後,拍了拍掉落在褲腿上的花生衣,他起身走向廚房。
江水上遊船駛過,撞開波瀾的霓虹光影。
陸嘉洛沉默的,盯著電視機下麵的品牌標簽,聆聽廚房細微的響動,進入廣告時間,她坐不住的起來。
艾德聞在洗碗水槽前,胳膊移動幅度微小的削著什麽,背朝她。
他穿著圓領衛衣,頸後的領口上,有一個倒三角的車縫線,整件衛衣接近墨綠色,又像深藍,仿佛將入夜的天空。
想碰一下,隻碰一下。
與隔著他半步的距離,她伸出手,指尖的紋路,觸及他衣服的麵料。
艾德聞察覺到有人在背後,偏過些臉來,又無視般回過頭。
然而,他的手臂背到身後,準確地捉住她的手。
他的手是濕冷的,被握著,就像伸進水裏,但掌心透出隱隱的溫熱。
陸嘉洛瞬間愣住,任由他將自己拉到洗碗槽前,再讓她捏住一顆已經削好皮的蘋果,他才鬆開手。
從沒想到過他的舉動,會讓她純情的像個中學生,不知所措。
陸嘉洛慌張的取出盤子,握起他放下的水果刀,幹脆將蘋果切片。
她知道,這可能是他削給她一個人的。
艾德聞已經轉過身,感覺像要離開廚房,又探頭回來。
下一刻,冰涼的指腹碰到她臉頰。
她懵到忘了躲開。
“過敏?”他問。
陸嘉洛低下頭繼續切蘋果,舌頭打結,“換,季脫皮。”
艾德聞挑起一片蘋果,沒吃,先笑著說,“怎麽跟蛇一樣。”
她一下從純情的女生跳脫回自己,扭過頭對他說,“我拿著刀呢!”
他假裝害怕的安撫胸口,“哎,好嚇人。”
零點將至,對麵城市的燈光逐漸散場。
大叔叔打開冰箱,將自己在蛋糕店定做的生日蛋糕,拎出來。
大概是艾米告訴大叔叔的,精致的翻糖蛋糕,上麵豎著迷你版的鋼鐵俠。
陸嘉洛笑場了。
艾德聞無話可說的閉上眼,揉了揉腦門。
沒有她預想中戳滿蠟燭,火把似的景觀,就是兩隻數字,十九。
艾德聞被大叔叔強行扣上生日皇冠,才有些像個十九歲的男孩。
關燈。
他斂下眼睫,象征性的許願,可是表情平淡的,好像他什麽也沒想。
艾米去取餐具分蛋糕,大叔叔正在找角度給蛋糕拍照。
陸嘉洛俯身,發絲傾流在他的肩上,悄悄問他,“你許了什麽願?”
聽見她的聲音,艾德聞輕輕轉過臉,她毫無防備的,對上他幹淨的發梢和眼睛。
還有一種清涼到凜冽的味道,闖進鼻腔裏。
她迅速直起腰向旁邊退開,慌忙間,撞了一下椅背。
深夜十二點半,大叔叔開車送她回家,路上行人稀少,竟然有點塞車,不夜城的夜生活,才拉開帷幕。
陸嘉洛坐在副駕駛座,半天找到車上的插孔,給手機充電。
大叔叔忽然出聲,“嘉洛啊。”
“叔叔很感謝你……”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嗎,我和艾米結婚的時候,大哥他都不願意來。”
大叔叔是一個感性的人,說著說著就抹淚了。
原來他們結婚的時候,她的父母沒有出席。
這樣想來,艾米不僅沒有埋怨,反而煞費苦心的修複他們兄弟的關係。
陸嘉洛壓根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至少能用上一劑萬靈藥,“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手機屏幕一亮,微信新消息提醒。
——明天來嗎?
她記起明天,莫燃有一場跆拳道實戰比賽。
而剛才,艾德聞許願吹蠟燭的時候,她沒有想起莫燃,一點也沒有。
正是因為這樣,她更不能去。
陸嘉洛抬頭轉向車窗外,聖誕節過不久,街上商店的櫥窗裏還掛著裝飾物,白色的雪花,金色的鈴鐺。
隻有一家酒吧周圍出現幾對人影。
頂著照在臉上會使人暈眩的陽光,許女士眯著眼睛,在陽台曬衣服,還嫌太陽不夠熱。
衛生間裏。
陸嘉洛旋出口紅,對著鏡子,在自己的唇上試了試顏色。
她抿一下,珊瑚的紅色,整理幾下頭發,又接著收拾自己的化妝品,準備傍晚返校。
這時,鏡架上的手機彈出一則新消息,她瞄一眼,阿寧發來的:莫燃比賽受傷了。
陸嘉洛拿起手機,擔心的問:他沒事吧?
一會兒,才收到一條有點不像阿寧口吻的回複:那叫一個嚴重啊!搞不好要截肢!你快點過來,市一醫院!
從出租車裏下來,整座醫院人來人往,卻顯得分外寧靜寒冷。
她跑上外傷科,隨便紮起的馬尾,來回掃著脖頸。
仿佛常年浸泡在來蘇水裏的地磚,被一雙雙鞋底磨蹭,發出的聲音使人緊張。
莫燃坐在診室裏頭,就是胳膊被吊起一隻,掛在胸前,看上去沒什麽其他的問題。
陸嘉洛歪著頭,少了點表情,說著,“截肢手術可以坐著完成的?”
柴晏認為要不是自己用阿寧的微信,給她發了條消息,今天她就不會出現在這裏,所以憤憤不平的說,“他比賽叫你,你不願意來,他受傷你也不來,說他快死了才屈尊降貴來瞧一眼,陸嘉洛你是不是有點太無情無義了啊?”
阿寧跳起來維護她,“說誰呢你!”
陸嘉洛的脾氣更不能低估,直衝衝的瞧著他說,“誰讓你們叫我了?他打比賽我就非去不可嗎?他受傷是我造成的嗎?他跟我有什麽關係你說啊!”
不去就不去吧,還扯到她的人品問題上,她都沒說他道德綁架呢。
她發言完畢,扭頭就走。
莫燃從診室追出來,他知道柴晏是怎麽想的,語氣無奈的說,“腦子沒毛病吧你!”
走廊頓時回蕩起柴晏的聲音,“我他/媽是替你不值——”
阿寧推了他一把,讓他閉嘴。
莫燃追上她身影消失的地方,推開安全出口的門,溫度驟降,她背對自己,麵朝半開的窗戶,另一半窗玻璃,模糊的映著她的半張臉。
“嘉洛。”
外頭有一棵金黃的銀杏樹,剩下不多的葉片,這個季節怎麽還會有群鳥盤旋。
他說,“對不起……”
陸嘉洛從額前抓起一把淩亂的碎發,“應該我跟你說對不起。”
莫燃以為她賭氣,“柴狗說話就那樣,他不是有意的。”
她轉身說著,“我說真的真的,是我對不起你。”
聲音在沙沙的風中,消減下去。
莫燃擁有讓人一見鍾情的氣質,卻很難留下深刻的印象,曾經她一遍遍去記住,記住了就很難忘記。
最終陸嘉洛先出聲,“你……嚴重嗎?”
他也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胳膊,無所謂的說,“折了下,過幾天就好。”
“贏了?”
莫燃笑了,“就這樣還嬴呢?”
陸嘉洛的鞋跟不由自主向後退一點,要和他保持距離,說著,“我想去看你比賽,想給你加油,知道你受傷我很著急,很想陪著你……”
她難言的情緒,把自己說得眼眶燥熱。
“可是我不能。”陸嘉洛看著他,“我不能喜歡你,然後又喜歡他,這算什麽呢?”
莫燃有一刻沒說話,才問,“你們在一起了嗎?”
她退後到已經靠在窗沿,搖頭。
他不解,“為什麽?”
陸嘉洛撇開臉,用指尖蹭了下眼角,“他沒說。”
“你也沒問?”
莫燃側身靠住白色的牆壁,歎氣,“我想退出吧,不甘心,萬一你沒有那麽喜歡他,可我又想,憑什麽我要這麽喜歡你呢。”
陸嘉洛不敢抬頭去看他此刻的神情,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編輯新消息,再發送。
“……三天,我跟他說,要是他不能給我一個dá àn,以後我再也不會和他糾纏不清。”
她離開窗沿,站直,在孤注一擲的時候,突然變得很有底氣,整張臉又明豔起來。
“所以,給我三天時間。”
莫燃扶著脖子仰過頭,懊惱的說著,“不妙啊,我是不是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