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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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 她跪在床上,拉起百葉窗,天是灰亮的。
這幾天才是真正進入冬季, 玻璃窗開始蒙上模糊視線的水汽,下雪的概率微乎其微, 仿佛隨時遇見雨的潮濕空氣。
難得早起沒有困霧凝結大腦,陸嘉洛心情輕快的洗臉化妝,卻在給頭發吹出卷度的過程中敗下陣來, 疏於鍛煉,舉一會兒吹風機累到胳膊快斷了。
換上昨夜入睡前構思好的一套打扮, 明豔的臉蛋回到梳妝鏡裏,為唯一素淡的嘴唇,抹上口紅。
許女士正準備叩響女兒房間的門,發現門是虛掩著,一把開進來。
陸嘉洛險些把口紅擦出嘴唇外,從鏡中瞧著她的媽媽,而許女士背靠門框, 半點目光都不分給她,握著毛球修剪器嚓嚓地刮毛衣。
“奶奶生病了, 我現在過去看看她, 一會兒給你打diàn huà你就過來, 我們送她去醫院……”許女士頗感煩惱的說著, “哎呦, 說是大小便失禁, 別有什麽大事情才好哦。”
陸嘉洛犯著愣,想也不想就說,“今天我還要出去約會呢!”
此言一出,許女士抬頭,從上到下把她掃一遍,眼神流露出對自己得意之作的讚賞,不忘問著,“跟誰?”
陸嘉洛咽一次口水,不敢坦白真相,“……蔣芙。”
果然許女士不耐煩的說,“你倆天天擱學校都能呆一塊兒,不缺這一天!”
隨著話音房門就被帶上,門風吹倒梳妝台上的口紅蓋,和她原本雀躍的心。
半個小時過去,許女士出門了。
陸嘉洛對著手機思考,怎麽跟艾德聞解釋目前的情況,以及怎麽他還沒從她頻繁的正在輸入,卻沒有任何新消息的詭異上看出端倪,屏幕先一步顯示他的來電。
她接通,連基本的禮貌用語都省略,“你到哪兒了?”
他說,“你家樓下。”
陸嘉洛匆匆爬上/床,額頭抵著玻璃向下望,極少來往的人,一片灰色水泥地,她緊張的問,“沒碰見我媽媽吧?”
紅唇間吐出的氣息,在窗玻璃上凝結霧蒙蒙的一團。
艾德聞特意環顧四周,“沒。”
結束通話,他側著身靠住牆壁,低頭玩起手機,老阿姨從菜市場滿載而歸,拎著花花綠綠的塑料袋,走過他身旁,正要打開樓底下的安全門,瞧他一眼。
他不為所動,她徑自進去,砰一聲,門又關上。
等聽到高跟鞋敲著大理石地磚走近的聲音,他仍然低著頭,卻退出手機遊戲的界麵,站直,拍了拍肩頭蹭上的灰。
嘀嘀兩聲,安全門由裏頭的人打開。
艾德聞推著門進來,目光都沒有在她的臉上停留,就盯著她的尖頭高跟鞋,細長的鞋跟。
他摸摸鼻梁說,“大冬天你穿這個鞋,挺好看的,就是……好走嗎?”
說完,才抬眼與她對上視線。
安全門外頭刮風,頑強附著枝頭的樹葉,日光下擺動,聽不見它的沙沙響,隻有不認識的阿姨,又在小區裏叫喚她家的狗。
眼前男生穿著防風外套,裏麵深藍色連帽衛衣,平視是他的頸肩,可見一圈紅色t恤的領沿,大概他全身就這三件衣服,也不怕冷。
艾德聞越是清俊茂立的,使人心裏悸動,她越是糾結,因為許女士不可抗力的地位。
“下樓找你隨便穿的,我奶奶生病了,等會兒要去醫院照顧她。”
他第一時間問,“嚴重嗎?”又說,“我陪你過去吧。”
陸嘉洛連連拒絕,“不用不用不用,我那個什麽,沒跟我媽媽說你和我的事情……”
艾德聞微微仰起頭,眼神饒有探究趣味的,打量著她,“為什麽不敢告訴伯母?”
她振振有詞,“你不覺得他們要是知道我們在一起了,就是你爸媽和我爸媽,他們會很尷尬嗎?”
他輕輕鬆鬆,“不覺得。”
“難不成你跟艾米說了?”
“還沒有……”
“別說!”
陸嘉洛抬手製止他,這手就順便拽住他的袖子,拉去乘電梯,“多大的人了懂事一點不要給家人添麻煩,你沒來過我家吧,我們抓緊時間參觀參觀。”
回家就像做賊一樣,先確定許女士是真不在,再把他換下的鞋,塞進鞋櫃裏,看著不那麽顯眼的位置。
覺得客廳不安全。
陸嘉洛拽起他胳膊往自己的房間去,忽然記起什麽,即刻轉身又推住他,“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她閃身進臥室,快速拾起散落在床上、椅背的衣物,一股腦扔進衣櫃,關上。
她再從臥室出來,艾德聞倚著身後的餐桌,掌心按在桌沿,靜靜端詳整個客廳,哪兒都沒走動。
兩秒鍾內,陸嘉洛在想著一些能夠觸動她的事情。
幾乎是每個暑假,他們起碼一周一次遊山玩水,或者在花園裏燭光晚餐,有時候也開車進城去看diàn yǐng。
約會能去的地方,他們都去過,隻是多了幾個人,心態不同,可能隻是她的心態不同。
如果艾德聞很早很早以前,就對她抱有其他的感情,那麽當時的晚餐、登山、看diàn yǐng,他的心情,會不會和此刻是一樣的。
陸嘉洛一直都不允許自己單向暗戀別人,因為太辛苦了。
於是,艾德聞就看著她走到自己麵前,拍著他的肩說,“你辛苦了。”
他完全搞不明白她什麽意思,“還好吧,我打車來的。”
她的臥室很小,一股櫻花的味道,並非香料調製的甜膩,而是一種生韌的,緩慢侵入鼻息的,帶著一點澀苦,植物散發的氣味。他聞過櫻花,所以認為是它。
床頭架上掛著一串小燈泡,牆上貼著一張奧黛麗·赫本的人像海報。
自從他們不再冷漠的碰麵和閑扯,對方即使麵無表情也變成柔和,他的指腹移動在她的置物架上,遊弋在書本之間的目光,也不會被解讀成輕蔑。
要是他不說一句,“你的書架該擦了。”會更好。
陸嘉洛在自己的單人床坐下,他就開始脫去外套,她有一點心跳加快的注視著,他的動作。
他們好像沒有共處一室的時候,應該說,如此hé píng且曖昧的共處一室。
艾德聞隨手將外套掛上衣架,望著前麵問,“這牆上是什麽。”
大麵積紅一塊黃一塊,形狀像猩猩之類的動物,加上一層抹不去的白色霧氣。
“初中的時候畫的,後來我嫌難看,又刷了一層漆想蓋住,時間長了漆又掉了。”她把手一比,向他展示一樣的說,“就掉成這樣了。”
陸嘉洛垂下手臂,又拍打幾下身旁的床,“過來坐,不要客氣。”
艾德聞從容的過來坐下,但是避開了她的眼睛,搓了搓大腿,看見旁邊床頭架上的書,手伸去,同時問著,“我可以翻嗎?”
“不可以。”
他生生停住。
陸嘉洛身子轉過來,麵對著他,“你現在隻能看我。”
她把手放進他掌心,握住他的手,也盯著他的手,不開心的說,“不然我就白化妝了。”
她低垂著眼,濃密的睫毛,玫瑰色的嘴唇。
他又不懂門道,隻能說,“很漂亮啊。”
她揚起臉,扯著嘴角,“真不走心。”
“隨你吧,反正我說什麽你都……思維擴散,還都是朝不好的方向。”
陸嘉洛指間扣住他的一隻指節往外刮,“這能怪我?讓你好好表個白,然後你說什麽‘陸嘉洛,我真想不通,我怎麽會喜歡你’,四舍五入是你白撿一個大便宜!”
說著就生氣地扔掉他的手。
艾德聞抓回她的手,緊緊攥著,“難道不是因為你太傻。”
陸嘉洛倒吸一口氣,更吃力地甩開他的手。
他再來捉她,她再甩開,幹脆把兩隻手藏到背後去。
她以為這是一次看誰先笑場的對視。
可是,他突然靠近她的臉,神情並不是有所預謀的,就像想要探尋她身上是否有某種味道,因為她在這一瞬間把頭撇開,親到了她的臉頰。
陸嘉洛沒能把頭扭回去,短暫的回憶著,短促的觸碰,隨即失去力氣的往旁邊一倒。
她躺在床上,長發散落在淺灰色的被單上,頭頂就是窗。
艾德聞沒有沉默多久,跟著躺下,天光微微發暗,他盯著找不到陽光的天花板。
他聲音不舒暢的沉悶,“為什麽躲。”
陸嘉洛摸到他的手,自覺地往他掌心下麵鑽,“……沒有,就是條件反射。”
窗沿上擺著她日常的幾樣雜物,還有三盆很小的多肉植物。
艾德聞抬起胳膊去,捏住其中一盆,轉了轉說著,“冬天不會凍死嗎?”
“好像快了。”
她無心和他討論多肉在冬天的存活率,隻想知道與剛剛的場麵還有沒有後續,以及她該如何扳回一城。
時間被無聲的消耗,習慣雲層慢慢經過,而無感知。
艾德聞一個翻身,衣服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音,雙臂便撐在她兩旁,身形的陰影籠罩著她。
近距離欣賞他的五官,瞳仁太過亮澤,如同黑夜裏的雨,仍有一點年輕燦爛的東西,隱藏在凝視她的眼波下。
在心跳如擂鼓的狀況裏,陸嘉洛居然說,“你還要親我?”
僅僅是簡單的問句,讓艾德聞停頓,從而給她機會,抵住他的肩往上一推。
今天她第二次說出,“等我一下!”
陸嘉洛開門張望左右,縮回腦袋,鎖門,手機靜音,扔到床上一旁,自己也隨之坐下。盯住他。
艾德聞理解了她的一係列舉動,忍不住笑出來了。
“有什麽好笑的。”
陸嘉洛戳他的肩膀,他還就勢躺倒下去。
艾德聞盡情嘲笑著她,“陸嘉洛你真是太慫了。”
她咬起嘴唇,從他的腦袋底下將枕頭抽出來,再舉起枕頭,要砸他的時候。
百密一疏,客廳裏,她家的座機diàn huà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