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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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吾君——
是誰?
我相信此刻我的目光是無比迷茫的,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說出這個名字。
“喂。”獄寺看著我這幅呆滯的模樣,微微眯起雙眼,祖母色的眼眸投在我臉上的視線甚至比刀鋒還要銳利,我被他盯著,熟悉的眩暈感讓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我,對不起,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強撐著頭暈對著他說道。
已經沒有辦法控製了。
我明明沒有喝酒,但大腦卻仿佛被灌了酒精似的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在我視線最後的盡頭,看到的是獄寺微微上揚的充斥著擔心的碧綠色的眼睛。
這個人的眼睛是真的好看。
這是我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
*
這次又是一個奇怪的夢境。
“對不起……”
我聽見自己囁嚅著的道歉的嗓音,我伸出了手指試圖抓住眼前穿著黑色西裝男人的手指。
他的手指纖細,修長,仿佛鋼琴家的那樣的優美,隻不過右手上戴滿了指環,他的頭微微向右偏著,原本好看的眼睛也因為怒意染上了別樣的色彩,高挺的鼻梁下,堅毅的唇緊緊抿著。
不再是之前那幾次連聲音和容貌都分辨不出來的夢境,這次我可以通過他的長相清楚地判斷出來,他就是獄寺隼人。
隻不過——
比起現在還稍稍顯得稚氣的麵容,此刻在我眼前的獄寺,顯然成長了不少,銀色的頭發尾部不安分的微微翹起,就連平時看上去一臉暴躁的模樣好像都變得冷靜不少,他身上那件暗紅色的襯衫和他略有點蒼白的膚色形成極端的顏色的反差。
“碰過那麽多人的手,不要再來碰我。”
他毫不留情地對我說著。
“……”
我低下了頭。
“別露出一臉要哭的表情,不是都跟他做出那種事了麽?”
雖然外表已經成熟不少,但是獄寺的聲音卻令我渾身發冷,我被他的態度嚇的連呼吸都變得不太順暢,隻好不停地往後倒退著,大腦已經給我下達了盡快離開眼前這個人的指令。
就在我轉身打算離開的那瞬,獄寺已經從背後把我攔腰抱起來抗在他的肩膀上,不顧我的反抗,強行把我拖進了浴室,他一把把我丟進了浴缸中,花灑被他扭開到最大,緊接著劈頭蓋臉的涼水就向著我撒過來。
“不要——!不要——!”
我掙紮著,然而在他看來不過是無畏的反抗,獄寺僅僅用一隻手就完全把我壓製住,他的手卡在我的脖頸上,“不要……不要什麽?你果然很喜歡十代目在你身上留下的氣味麽?舍不得除去麽?”
“不……是……”
我拚命想要往後縮,因為我清楚地看清了他放下花灑的另一隻手所拿著的東西。
是專門用來清掃浴室的清潔劑,哪怕是沾到皮膚一點點,都會發熱發紅,甚至讓皮膚變得潰爛。
“不是?既然不是的話,就乖乖的讓我給你消毒吧。”獄寺的眼睛不再是純粹的綠色,變了調的嗓音發出悶悶的聲音,“美月,是我的。即便是十代目做的,髒掉了,就必須洗幹淨。”
好可怕……
……
………………
逃不掉了。
*
再次從夢境中清醒的我瞪大了雙眼,毫無防備地就看到了正從上方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獄寺隼人。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盡管是在剛才那個噩夢裏,最吸引我的仍舊是他這雙過於驚豔的眼眸。
刻意wěi zhuāng著凶惡眼神的同時瞳孔裏卻又是無暇的碧綠色,這樣的反差深深的吸引著我。
他不再是夢境裏偏執的成年的模樣,但我還是忍不住加重了呼吸,剛才的噩夢所受到的驚嚇讓我後背的t恤和外麵的襯衫都黏在一起,整個人更像是被束縛似的手腳都無法正常的舒展開。
大約過了好幾分鍾,等我抬起頭後才發現原來我正躺在車站附近用來休息的長椅上,很顯然,他一直在我身旁,甚至還很大方的把他的膝蓋借給我,至少沒讓我直接接觸到冰涼的座椅。
獄寺沒有了夢境裏那讓我覺得恐懼的攻擊性,他看著我一直防備的模樣,擰起了眉頭,惱羞成怒地低聲說著,“既然醒了就快點起來啦。”
“我,我怎麽了?”我揉了揉頭發,發出了我不再會覺得驚訝的輕柔弱弱的聲音。
“你剛才暈倒了,不管怎麽樣都叫不醒。”雖然嘴上還是一點也不饒人,但是獄寺並沒有立刻放開我,反而下意識地讓我的頭靠枕在他的腿上。
——你喜歡這樣嗎?你喜歡這種感覺嗎?
那個奇怪的聲音一字字地鑽進我的耳朵,滿懷惡意、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緩緩出來,我愣了一下,因為發出聲音的根本不是此刻把視線放在我臉上的獄寺隼人。
這個聲音是之前在學校裏,我和雲雀恭彌單獨相處時候出現的聲音。
——你長得很好看,他一定很喜歡你吧,所以才會從跟你相見的第一秒到現在,都沒有直視過你的眼睛。
夏天的暑氣持續地沒有散去,昨天的大雨並沒有帶走悶熱,周圍來往的行人交談的聲音甚至都沒有壓製住我腦海裏的這道聲音,我手忙腳亂的從長椅上坐起來,緊盯著眼前的獄寺,他很罕見的發呆地看著我,在回過神來後又窘迫,又狼狽,甚至直接把我推開。
——啊啊,是喜歡的。
——至少有那麽一點點的好感,做點什麽讓他更喜歡你怎麽樣?
擂鼓聲般的聲音敲擊著我的耳膜,我機械地伸出自己的手掌,“今天真的麻煩你了,謝謝你,隼人。”
“嗯……?你真的沒事啦?”
他猶豫片刻,抓緊了我的手腕。
“沒關係。”我恢複了神智,歪了歪頭看著他,“你從來沒有來過東京對吧?接下來我帶你去逛一逛。”
我反客為主地抓住了他的手,他愣了愣,很難得的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實際上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對人主動的人,但是腦海中卻有著模糊的意識逼著我不得不去這麽做,仿佛再做多一點,再親密一點的交往和接觸就能讓我獲得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一般。
“還記得這裏嗎?”
我把獄寺帶到了神社邊,他半轉過頭,先是疑惑,很快又露出了讚同的神色,“是二月份連載的裏提到過的神社,果然看起來比並盛神社還要更棒一點,是不是真的跟你寫的裏一樣,這裏到半夜就會出現奇妙的生物呢?”
獄寺打量著正在神社內祭拜的人們,燦爛的陽光映照著他的側臉,他的背影很削瘦,汗水打濕了他銀色的額發,這一切在我眼中看的清清楚楚。
“唔,接下來的情節是……”獄寺皺眉思考著那本裏的故事,我默默看著他的側臉,內心既希望我可以和他的關係再親密一點,可是又希望他和我保持距離,希望他僅僅和我隻是朋友的關係……
我到底是怎麽了?
我糊裏糊塗的想著,怎麽一旦跟男孩子接觸,我的頭腦仿佛就自動失靈,不要說開口說話了,就連思考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怎麽,累了嗎?”
獄寺喊了我一聲。
“我還行,隻是……有點熱?”我裝作給自己扇風的樣子拚命揮手,轉移了自己看著獄寺過於不正常的視線。
“笨蛋,這樣扇風一點都不會降溫的,”獄寺笑了起來,他從神社前的木箱裏隨便抽出幾張用來宣傳八月huó dòng的彩頁疊成扇子遞給我,“呐,試試這個吧。下雨降的那點溫度,根本抵不過人群的二氧化碳效應,熱死了,還是早點回並盛町吧。”
“那,我幫你扇涼試試?”我舉起扇子在他麵前撲扇撲扇地晃了晃。
“走開,我才不需要這個。”他露出嫌棄的目光,“我真的在懷疑你是長瀨嗎?腦子居然這麽笨。”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沒錯,但是從我們開始逛神社開始,獄寺的手就一直牽著我,哪怕是我在用扇子扇風,他的手也沒投放開過,一開始我以為隻是獄寺不熟悉東京所以需要時刻牽著我,直到我們踏上開往並盛町的電車——
有幾個看上去想要過來的搭訕的男生朝著我們走過來,獄寺直接抓著我的手,身體稍稍偏過去,把我擋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肩膀與我之間隔著微妙適度的距離,我抬頭的話,還能看到汗水沿著他紮起馬尾而露出的頸部緩緩流下。
是因為早上看到了我被那群不良糾纏著的事情嗎?
所以才會一直不放手……
“那個,隼人,謝謝噢。”
“……”
他沒有說話,隻是臉上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色。
*
第二天,來到學校的我,怎麽都不會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奇怪的事情。
“長瀨,那個,你餓嗎?”
當我正在翻閱著手裏的課本將重點全部勾畫出來,山本武忽然來到我的桌前,敲了敲我的桌子問道。
“我?”
“我餓了。”山本很自然地對我說著,“去吃飯吧。”
看著山本很嚴肅的麵容,我有點不解地反問,“可是現在餐廳沒有營業啊?”
說完,我看向前桌的沢田綱吉,作為山本的好友之一,他很顯然也不明白山本究竟在想什麽,圓圓的褐色雙眼裏同樣寫滿了迷茫二字。
“走吧,就我和你兩個人。”
他咬字很重,也不再是往日裏看上去樂觀開朗的樣子,直覺告訴我在他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隻好順著他的想法,跟著他一同從教室裏走了出去。
小心翼翼地跟在山本身後在走廊行走著,我的眼神左右漂移,直到他走進二樓盡頭的實驗室,示意我一同進入後,山本在我剛剛進入門口的片刻就把門上了鎖。
實驗室牆壁上的時鍾的秒針在滴答滴答的走動。
除此之外,就隻有我們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到底要問我什麽問題?”我看著他戒備的舉動,反而冷靜下來,索性依靠著實驗室的桌子,重新把視線聚焦在他的身上。
山本終於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那天,你在雲雀麵前把衣服脫了下來,我看到了你手臂上的傷口。”
這句話他說的很艱難,尤其是語調裏隱約間帶著的歉疚讓我咬了咬下唇,再加上我本來也沒有任何要掩蓋的意思,“是我。”
山本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難受,他往前走了一步到我的麵前,“抱歉……其實你那天轉學過來的時候我沒有認出來是你。但是這句話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的,之前那件事是我的錯,是她們把手機拿過去惡作劇所以才,才讓你出事的。”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我也低下了頭。
手臂上那道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傷口,是國中二年級比賽前的車禍造成的。
原本已經進入了全國四強的我,某天忽然收到了來自決賽對手山本武的郵件,大概的意思是希望可以見麵一同聚餐,毫無防備的我就這樣來到了赴約的餐廳,結果卻被守在這裏的另一隻隊伍的球員們狠狠揍了一頓,甚至連手臂都受傷,以至於最後比賽輸的一敗塗地。
“對不起。”他再次鄭重的向我道著歉,“我不知道他們會把一個女孩子叫到那麽危險的地方——也不知道原來平時給棒球部加油的那些女孩子們居然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明明已經跟他們解釋過你和學弟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女孩子?
我驚訝地看著他。
在山本的解釋裏,我隻是帝光中學棒球部的經理,但是因為拒絕了山本武學弟的告白,以至於被並盛中學的那群女孩子捉弄,和我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完全不一樣。
肺部的空氣被剝離了身體,我因為他的解釋頭腦空白了一大片。
怎麽會……?
為什麽故事會是這樣的發展?
我已經聽不到山本持續向我解釋著的聲音,隻是慢慢地走到了實驗門前,把鎖打開,一個人走在走廊裏。
“等一下。”
山本抓住了我的肩膀,但也許是他用力太大再加上我刻意躲避的緣故,我身上那件暗藍色的針織開衫就這樣被他褪到了手臂處,半袖的襯衫下是還未痊愈的,甚至看上去有些恐怖的傷口。
更可怕的是,他的力氣太大了,甚至直接就按在了我那天從樓梯摔下來的傷口上,我發出了極輕微的shēn yín聲。
他觸電般的鬆開手,我捂住自己的手臂,原本是不想哭的,也許是疼痛再加上剛才事實的巨大衝擊,我忍不住發出了抽泣的聲音。
我的哭泣把山本嚇得手忙腳亂,看得出他並不是會安慰女孩子的那種類型,他隻是站在原地仍由我哭泣了半天後,最後苦惱又自責的開口,“長瀨,我先帶你去保健室,把身上傷口處理一下吧。”
保健室一如我之前來過的那樣,完全沒有醫生或者負責看護的老師存在。
山本抬起我的手臂,看著我手腕那裏的青紫色,熟練的拿著桌上的醫藥箱打開了消毒的雙氧水,當冰冰涼涼的液體落在我傷口上那刻,我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好痛,好痛,
我不要了,就讓它這樣吧……”
“但是你的傷口不處理的話,會一直疼下去的。”山本一臉正色。
“不碰就不會疼的,我怕疼……我不要處理傷口了。”我咬著手指,感覺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又要因為疼痛落下來。
“那,我輕一點好了。”他說完,揉了揉我的頭發,“就拜托你暫時堅強一點,我最害怕女孩子的哭聲了,所以不要哭啦。”
應該說處理傷口是運動社團的人自帶的天賦吧?
以前赤司也是這樣幫我處理不小心摔腫的手腕,我看著山本的側臉愣愣的想著。
因為他手指落在我手臂上,清晰又溫熱的觸感讓我心裏忽然騰起了異樣的感覺,我的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變得越來越紅。
他的速度很快,不過一會兒,他便抬起臉溫和的朝我笑了笑,“很痛嗎?”
“不……”我搖頭。
“你身上,嗯,我是說你後背那裏……”山本的耳朵漸漸紅了起來,“我不會偷看的,那裏應該比手臂上更嚴重一點,我可以閉著眼睛幫你處理。”
他手忙腳亂解釋了一下,我想了想,身上的傷痕因為我偷懶又怕疼的緣故,從來沒有好好打量,如果因為傷口遲遲不痊愈再發生其他的感染就得不償失了。
最後,我自己把襯衫的扣子解開,右邊的衣服被我脫了下去,就在他的手落在我肩膀上的時候,我才開始後悔。
因為我的肩膀和後背明顯比手臂還要敏感。
哪怕是醫用酒精落在後背上,我都會忍不住渾身發熱,更不用提山本的手落在我背部的傷口上,甚至是他怕我太疼微微躬身在受了傷的地方輕輕吹氣,都會讓我反射性的顫抖。
“……長瀨。”
山本的語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變得沙啞起來了。
“什麽事。”
我發出細微的聲音,我已經可以想象自己現在的臉色紅到什麽程度。
“你轉學來的第一天,其實我說了謊。”他伸手撫開了我落在背上的頭發,我並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微微側頭疑惑的看著他。
山本笑了笑,“其實那天我早就知道是你。”
他把我的手抓了起來,黑色的眼睛也緊緊盯住我,笑意絲毫不減,“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就連哭起來都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保健室的氣氛已經不知不覺間變得曖昧極了。
“哇哦,看來你們兩個是已經把並盛校規統統忘光了。”
從保健室外傳來的冷冷的嗓音,讓我和他同時都愣住了。